探春十载踏莎行

作者:兰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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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卅五章(03)拂檐花影侵帘动



      青罗见陈副司的事情处置完了,众人皆有惶恐之色,神情柔和了几分,带着些忧虑的样子,“话虽如此,我临危受命,也实在是为难。蓉城已成围城,与前线的王爷丝毫不能联系,实在是叫我忧心。诸位大人若是有什么解围之法,但请直言。”
      底下又是一阵鸦雀无声,青罗笑道,“形格势禁,唯有诸位齐心,才能共度难关。一心为国者,纵有什么不妥,也一律宽恕无罪。若能度过此劫,定论功行赏。至于心有偏私顾忌而缄口不言者,在这无邻堂上也无用,今日便请离去。”
      青罗的话里有利益,也有威胁,众人只觉被逼到了死角,不能退,只有进。更何况,如今也的确是退无可退。于是有一人道,“臣虽无明白破敌之策,但愿为王妃理一理如今的情势,盼能有所助益。若是有什么不妥之处,王妃恕罪。”
      青罗温和笑道,“但说无妨。”
      那人又想了想,终于下了决心,“这一次蓉城被围的情形特殊,非但有朝廷这一个宿敌,还有绥靖王窦家的倒戈。绥靖王窦臻假意与我交好,却在最紧要的关头与朝廷还有昌平王族余孽三方勾结在了一起,以替我安定后方为名出师西北,再经过西北平城,直□□松城,与当初昌平王偷袭如出一辙。”
      “只是今时不同往日,我西疆在西北的兵力,被高鸿之子高漱纠结在一起的昌平王旧族势力,和窦家的一部分兵力牵制住不能脱身;而我西疆主力,却还在定云江沿岸与朝廷兵马厮杀。后方空虚,才让窦家的兵力有了可乘之机,经松城长驱直入直抵城下。莫说蓉城,整个西疆三郡,皆是危如累卵,自顾不暇,又被地方军队割裂,不能互相声援。”
      青罗点头道,“你说的不错。蓉城被围不是一城之困,而是全境之危。”
      一旁另一人就道,“王妃也不必如此担忧,蓉城有守城驻军,且城墙坚固,一时半刻绥靖王的人马也不能攻入。王爷在定云江,我等虽无法将消息送出,可蓉城之围此等大事,岂会毫无动静?王爷必然能够知晓。蓉城乃我西疆根本,王爷一旦得知,必然来救,我等只需坚守城池,等到那一日即可。”
      又一人道,“坚守之余,还要再全力往东传递消息。蓉城虽城池坚固,难以攻破,可城中军命粮草物资,已经捉襟见肘。等到流言传到王爷那里,还不知是什么时候。此前去定云江报讯的兵士都已殒命,如何将消息送出去,倒是要颇费一番思量。”
      青罗却摇头,“胶着之势已成,王爷身在前线,岂能随意往来?围城之前,定云江沿岸虽仍旧捷报频传,可已无战事初起之时的破竹之势。王爷若是回师来救,一来此前的战绩都会功亏一篑,二来难免朝廷和绥靖王的军队两下夹击,腹背受敌。”
      青罗顿了顿,神色更为沉重,“依我看来,如今往定云江方向消息水泄不通,或者就是绥靖王给我们的一个诱饵。”
      众人一惊,只听青罗徐徐道,“朝廷和和绥靖王既然合谋,自然是想要一解朝廷之困,二分西疆之利。如今朝廷的兵马与王爷对峙,久久处于劣势不能反攻。而蓉城一时半刻攻不下,绥靖王的兵马不能东进,无法与朝廷两下夹击。就算蓉城被破,绥靖王东去,定云江沿岸地势险峻多变,也不能形成合围之势。”
      “蓉城虽说是西疆首府,可西疆真正的中心,在王爷。只要他还率领大军在外,西疆上官氏自然不会轻易覆灭。我听王爷说过昔年先祖裂土封疆一事,就知道这西疆土地,非外人轻易可以收服。万一脱困,王爷占尽天时地利人和,犹如蛟龙入水,他们想要再行围剿,便更加为难,一个不小心,就要前功尽弃。这般局面,自然不是他们愿意看见的。”
      “所以,蓉城若是不破,绥靖王便不能东去,朝廷无法西来。若是破了,绥靖王东去,也仍旧无必胜的把握。所以这蓉城,破,倒是不如围。蓉城被困,是为了引诱王爷回援。王爷一旦折返解围,朝廷的人马就会即刻尾随而至。垂星野与定云江不同,尾随而来的朝廷兵马只需封锁桃源川,西有绥靖王大军压境,东有朝廷封锁后路,就能合围西疆主力。绥靖王已经围城多日,以逸待劳,王爷想要一战而胜打开局面难上加难,若是不能,陷入腹背受敌的局面,在想要脱身就难了。”
      青罗看着底下众人冷汗涔涔而下,声音仍旧平静,“诸卿或许在想,若真是如此,为何你我派出去报讯的人,全都殒命身死?依我看来,这正是他们的阴毒之处。否则,送信的士兵杀了就是,何必将头颅射入城中?一来是震慑,二来,也正是一个暗示,告诉我们,王爷还不知道围城的消息。越是如此,越是叫我们觉得,他们最怕我们将消息传递给王爷。如此一来,你我就会更加拼力往外送信。然而事实上,他们在这期间,在四下里布置兵马,安排局面。等一切都布置好了,就会让我在最后关头,将消息传出去给王爷。”
      “诸卿或许还有疑问,既然如此,何不直接将消息送到前线?还要费力去隐瞒,让我等去传书?”青罗的笑容里带着一丝苦涩,“依我看来,王爷必然已经知道了蓉城围城。”
      见众人一惊,青罗淡淡道,“只不过,王爷并非轻易能够动摇的人,这一番计谋,他们想得到,我猜得到,王爷岂会不知?明知道回援是一场阴谋,王爷岂会轻易涉险?这一点,你我心里清楚,绥靖王和朝廷,心里也清楚。所以,这一番费力安排,就是步步为营,借你我字字血泪,情真意切之口,来引诱王爷。”
      青罗闭了闭眼睛,长长叹了口气,“他们其实也是在赌,赌王爷对蓉城中人的情意。这城中,有他的祖母,他的妻儿,他最信赖的臣子,他的宗庙祖陵。他能忍得住一时半刻,未必能忍得住天长日久。我们的消息传不出去,他自然觉得危急万分,却又无法得知只言片语的确切消息,自然寝食不安,无心东征。等我们的消息最后传了出去,已是最后关头,必然字字泣血。到了那一日,王爷已经忧心多日,念及城中之人安危,只怕热气上涌,跳进他们的圈套里去。这就犹如一壶冷水,骤然用大火去烧,是不得就沸的。若是用小火慢慢温着,最后只需一把柴火,就能顷刻沸腾起来。至于前头的所有安排,都是铺垫罢了。”
      青罗语毕,无邻堂中鸦雀无声,众人面面相觑,皆是目瞪口呆。
      半晌,方正同先开口道,“王妃明见,只怕就是如此。如此看来,蓉城围城意不在此城,竟是要瓮中捉鳖,一网打尽了。既然如此,我等断断不能坐以待毙,还要想法子自救才好。然而如今蓉城守军只能固守,断无反击之力。西疆主力兵马,一在定云江,一在敦煌,如今却都不能分身来救。其余诸城虽无围城之祸,却都自顾不暇,犹如一盘散沙。如此一来,又如何解困呢?”
      此时董润忽然开口道,“我西疆兵力,本就远胜于西北与北疆。之所以成如此困局,是因为不料北疆、高氏和朝廷密谋联络,才被割裂开来,不成整体。三郡诸城见蓉城被围,自然有人有心来救,却被南下的绥靖王兵马割裂开来,势单力薄,无法互相声援,轻易出击,就是自取灭亡,因此也只有按兵不动。如今虽然是一盘散沙,然而凝聚在一起,却也是一股能倾覆乾坤的势力。进,可以解除蓉城之围,退,能够阻断高氏余孽和绥靖王之间西北至西南的联络。”
      董润的眼里闪着熠熠光辉,似乎十分兴奋,“到了那个时候,拿下兵力深陷西南的绥靖王,就如瓮中捉鳖。西疆无后顾之忧,也能抽出手去平定西北之乱。甚至于借境西北,直捣绥靖王的巢穴辽城。朝廷之所以和绥靖王勾结在一起,不过是因为心虚,独自一方,不能成事。趁北地大乱之时,一股荡平其余诸藩,天下大势可以定矣。”
      众人闻言,精神抖擞一震,青罗却摇头道,“这却未必。听闻陛下深谋远虑,联络绥靖王,自然是借力打力,却也未必没有后着。王爷临行之前,并未曾令我等挥师北上,如今保住蓉城上下已是艰难万分,何谈北上?这里头最要紧的一处,各城兵马被绥靖王割裂开来,要如何汇聚一处?就这一点,就十分棘手。若不能办到,后头的事情,自然也一句不用再提了。”
      众人脸色瞬间灰白下去,一人就叹道,“是了,绥靖王虽不曾集中兵力攻城,却也日日不曾停歇,时时骚扰恐吓,令我守军不得喘息,更不能出城一步报讯。连消息也不能传递出去,何谈联络守军?”
      座下一人迟疑开口道,“听闻长郡主离开蓉城之时,其子窦臹,还在府中?不知道眼下怎么样了?”
      青罗一怔,点头道,“不错。长郡主离去之时,是为了前去安抚北疆兵马,以防与我等起什么冲突。后来的变故,想来她也并不知道。她孤身去了西北,艰难险阻可想而知,幼童自然不能随行。故而其子窦臹,仍在王府之中。我让他和隽儿宿在一处,由春绿庭的众位姨娘照拂。董姨娘是臹儿的外祖母,自然不会让他有什么差池的。只是孩子到底年幼,夜里想起母亲来,就啼哭不止,董姨娘也哄不住。”
      说话那人亦是明正院九卿,德高望重,举止彬彬有礼,话语里的意思却暗沉,“王妃有孕在身,慈母心肠,绥靖王围城危在旦夕,窦臹虽然是绥靖王的幼弟,王妃却也不肯对他有丝毫的轻慢。”
      青罗蹙眉道,“臹儿虽然是绥靖王的幼弟,却也是长郡主的孩子,是我上官家的血脉,难道大人要让我以臹儿为人质不成?”
      那人笑道,“若是可行,为何怀揣利器而不用呢?只是老臣看来,这窦臹公子,却万万不能成为人质。”
      青罗闻言倒是惊讶,“这是为何?”
      那人道,“长郡主北上,窦臻围城,岂能不知这幼弟就在城中。既然如此,却仍旧只字片语不提及这幼弟,必然是有了弃之不顾的打算。王妃只想想,窦臻对待自己嫡出的胞兄是怎样的雷霆手段,就能知道,他断断不会为了窦臹,放弃任何东西。更甚至于,当初他放了长郡主和窦臹回到蓉城结盟,就已经存了借刀杀人的目的。王妃若是此时拿一个与上官家有血缘之亲的稚子要挟于他,只怕要为天下人所唾骂。”
      青罗点头道,“大人说的不错,既然如此,大人又何必特意提起臹儿呢?”
      一旁方正同忽然开口道,“窦臹不能成为人质,却可以成为出城的理由。”
      青罗略一思索,顿时明白了过来,笑道,“明日,我等就在城墙上宣告绥靖王,窦氏虽与我为敌,然而幼子无辜。不忍其母子分离,更不忍加以伤害。长郡主怀芷虽为上官家女儿,却早已嫁入窦家。窦臹乃是绥靖王先王之子,窦臻的胞弟,于情于理,既不该要求长郡主折返蓉城,更不该扣押窦家骨血。所以将其幼子窦臹送出城外,交还给绥靖王。望绥靖王念及我等诚意,也顾及庶母的颜面,后退三十里,暂缓攻城。由我等派人,将窦臹公子送入绥靖王军营。”
      董润也明白过来,点头道,“绥靖王对这个幼弟,是有心护佑也好,是有意陷害也罢,我们既然送了出来,他就没有回绝的道理。先父才走,兄弟又突然殒命,若是这唯一一个幼弟还弃之不顾,只怕难以堵住天下人悠悠之口。何况我等并无什么过分要求,只要暂缓攻城,后退三十里。绥靖王允了,那是理所当然。若是不允,只怕天下人就要疑惑,他对这个弟弟存着什么不良居心,见死不救。这也倒罢了,甚至有人会怀疑,他的父亲和嫡出兄弟,是为何突然接连身亡的。这才是他真正畏惧的,所以,他一定会答允我们的要求。”
      方正同道,“不错。只要他们退三十里,我们就有喘息的机会,也就有往外送信的机会。”顿了顿又道,“何况,围城已经有许多日子,依据王妃方才所言,窦臻也该到了收网的时候里。他们自然以为一切尽在掌握,会觉得我们是万般无奈之下,千方百计寻到了这样一个机会,送出去的信,对王爷也更有说服力。既然步步为营等着这一日,想来也不会十分阻拦。然而他们却想不到,我们不是给前线送信,而是调转回来,联络三郡各城的人马,从后方打他们措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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