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春十载踏莎行

作者:兰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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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廿四章(10)望君频问梦中来



      次日七月初六,青罗醒来之时,怀慕早已经不在身边。这样的情景,青罗也早就已经惯了。
      青罗初到蓉城的时候总是睡得浅,怀慕夜半在外屋走动的声音,她也都听得分明。如今许是因为白日里繁忙,心里却又定了下来,晚间总是睡得极好,时常一夜无梦,倒是再也不知道怀慕的响动了。时常到了早晨起来见没了人,也不知道是何时出去的。起初几日还问一问,后来也就作罢。
      怀慕每日里在永慕堂里忙些什么,青罗也从来不去问的。按着王府的规矩,永慕堂才是怀慕真正的住处。而青欢堂自青罗成了王妃之后,就成了她一个人的地方。白日里青罗在青欢堂,怀慕总在永慕堂,虽说相距不甚远,却是难得在一处的。莫说是午时一处用膳,甚至于有时一整日也见不上一面的。
      最初分开的时候,怀慕倒还常歇在永慕堂,十日里只有五六日会到青欢堂里来。又过了些日子,留宿在青欢堂的时日就愈发多了起来。到了如今,几乎是日日都来,连一应的衣衫鞋袜,扇子香囊,甚至于常放在案头的那些书卷奏报,都慢慢搬回了这里。回来的时辰或早或晚,有些时候青罗歇下了还不曾回来,早起一瞧,才发觉身边有人睡过的痕迹,人却又不知去了哪里。
      青罗也问过怀慕,这么晚了怎么还要往此处来.却也不叫醒自己,只能囫囵歇上几个时辰.还不如就宿在永慕堂,也免得两处奔波,还能多睡上一会子。
      怀慕只是笑而不语,等过些日子晚了,仍旧还是这样。除非是实在不能的时候,才会歇在永慕堂,还要遣人来和青罗说上一句。
      青罗见他执意如此,也就不再劝阻。何况从心底而论,怀慕住在这里,叫她的心里也觉得温暖安宁许多。去年怀慕远去松城的时候还不觉得如何,本是无可奈何之事。等怀慕搬去了永慕堂,独留她一人在这里,又还是当日一起住过的地方,虽说有个孩子热闹些,仍旧是觉得空空荡荡的。
      而怀慕一回来,就觉得大大不同了。就算睡着的时候还不见踪迹,却知道他总会在自己身边。青罗原本不是胆小的人,只是习惯了这样的陪伴,偶然一两夜实在回不来提前遣了人来说,倒觉得睡不安稳了。
      如今青欢堂里的众人也都习惯了怀慕夜夜归来,永慕堂的深月浅月也习惯了只在书房伺候,无需照顾饮食起居。若是怀慕迟迟不来,不等青罗问起,就连翠墨砚香等人见了深月和浅月,也都会问上一句的。
      如此情景,虽说少见,倒也说不上什么逾矩。怀慕原本只有青罗一个正妃,也没有旁的去处可去,没有别人照顾,宿在青欢堂,也是合情合理。所以众人也就都缄口不言,日子久了,竟成了理所应当。
      青罗起了身,翠墨和砚香过来替她梳头,砚香就问道,“王妃今天要梳个什么头?还是先选了衣裳,好作配的。”
      青罗道,“今天往山上去,素一些才好。”想了想道,“上一次送进来的云绸,我记得裁了几身的衣裳。母妃仙去未久,还有灵位香火在寺里供奉着,穿一身素色也好去敬一炷香。”
      于是砚香就替青罗取来那一身云绸做的衣裳。到底是常服,并不是一色的雪白。在如云的绸子上头,还用浅绿色的丝线勾勒了几朵荷花的轮廓,隐隐约约,清雅动人。头发上原本要配着的发饰也都是一色的素白银器,青罗想了想,尽数取了下来,又取出了那一对新婚之时,柳芳宜留下来的荷花钗戴上。
      翠墨讶道,“王妃不过是上山瞧二姑娘,怎么取出这样贵重的东西戴着?除了大婚的那一日,可从来不见王妃戴着呢。就连王爷的即位大典上头,也是簪着十六树的凤凰金钗,并没有戴着这个。这样宝贝,王妃收在箱子里头就是了,怎么好戴了出门去,若是磕着碰着可怎么是好?”
      青罗笑道,“也不为什么,只是今儿个格外想要戴着这个。虽说是个宝贝,说到底这样不是什么盛大典仪上的东西,先王妃留了下来给了我,又有什么不能戴着的呢?这东西若不给人戴着,做出来又有什么趣儿呢。你们不必理会,我戴了它出去,自然还好端端地给戴回来的。”
      青罗说着话就抬手紧了紧头上的玉钗,只觉得玉质光润,触手生凉。一路出了怀莲小筑的院门,路过垂玉小筑,又进去瞧了隽儿几眼,这才出去。马车原本预备在青欢堂边上的侧门外头,青罗走到一半,却忽然折回身来往永慕堂走。在车上驾车随行的又是时常跟着青罗的九儿,看见青罗往回走也不做声,只低眉顺目地等着。
      青罗进了永慕堂,周围的丫头小厮们见了,都躬身行礼。
      青罗便问道,“王爷这会子做什么呢?”
      一个洒扫庭院的小丫头就答道,“王爷晨起叫了董余大人进来,两个人在内书房里头说话,不许人进去呢。连深月姐姐和浅月姐姐,都被打发出来。王妃若是这会子想和王爷说话,还要等上一等呢。”
      青罗笑道,“不妨。”说着就叫丫头们都留在外头,自己一个人穿过一座玲珑假山,一路往怀慕的内书房去。永慕堂所在世代为王者所居,外头自然是宏阔辉煌。然而西疆永靖王族雅好天然,非但特特于山水间筑有宜园,就连王府之中也别有洞天,多以精致轻盈为美。如青罗所居的青欢堂等各色院落,虽相距不远,却也都以竹林花障相隔,其中又各有小巧院落园林映衬。而永慕堂前后,更是两重天地。
      这内书房与外头的正堂之间隔着小小一座园林,水声花木相隔,似乎是想把外头的红尘俗世尽数隔开。且不说古松蔽日,藤萝幽香,独有一座玲珑大假山亘在园中,上头爬满各色奇异香草,更有青苔簇簇,生趣盎然。进到假山里头,更是九曲回环,或明或暗,只隐约听的水声,却也不知这水从何而来。好容易走出去,眼前豁然而开,乃是一湾溪流,两岸花木团簇。
      怀慕的内书房,偏偏就隐匿在假山背后,题为玉玲珑。从洞口出来,沿着山壁上筑的栈道往上走十几步,极小的几间屋舍凌空架在水上。许是一侧与山壁融为一体,连那屋顶的青瓦上都生了瓦松,摇曳生姿,殊为可爱。书房正下头就是水面,溪水到此微微一滞,倒生成一方水面,清可见底。此时水边正开着几丛菖蒲,郁郁的紫色十分动人。水里的游鱼嬉戏瞧在眼里,倒像是世外桃源。
      从书房外的廊子上隔水望去,正对着也无房舍,乃是一座大照壁,上头却无寻常龙凤花鸟等雕琢图案,乃是雪白的墙壁上头,用极薄的黛色山石叠在一处,疏疏朗朗几笔,倒是像极了水墨里的山川凛然。那笔意凌厉似是熟悉,青罗却又总想不起是像谁的,只觉得画意之外,除了山水妙趣,还隐隐有着王者霸气。虽无腾龙穿云,却觉得青山之势隐隐逼人,云岚顿生。
      影壁前头也无许多花木点缀,只种着极大的两株茶梅,不是寻常见的嫣红,乃是罕见的雪白。茶梅本是山茶一种,内书房题为玉玲珑,也是为着“白茶诚异品,天赋玉玲珑”的缘故。
      青罗听得以前上官启身边的人说起,上官启最爱的便是这两树茶梅,花开之时,眼前如同一幅画一般。如今还未到开花的季节,那枝叶墨绿映在墙上,倒也好看。影壁两侧开着两扇小小的月洞门,再往里才是永慕堂的内室。
      青罗一路上了廊子,见门扉轻掩,知道里头的人还未曾出来,就站在外头里等着。隐隐听见里头怀慕和董余的声音,却似乎压低了,听不清楚。
      青罗便也不去管,只管站在廊子上头,又从荷包里取出几朵花瓣来,抛在水里逗弄池鱼。只是一阵风过,倒吹散了几片在水边的花丛里,再不知去想了。站的高了,隐约能瞧见照壁后头内院的几处翘角,和几株荷花玉兰上头开着的白花,一盏一盏地擎在那里。
      又过了好一时,听见身后响动回头去瞧,果然是董余出来了。见到青罗站在那里倒是一怔,似乎有些不太高兴相见的意思。那神情只是一瞬便又消失不见,仍旧如往常一样行礼如仪。
      青罗笑道,“许久未见,董大人倒像是不想瞧见我似的。”
      董余神色平静,也不再多说什么,只说王爷嘱咐了要事,这就告辞了。
      青罗觉得有些古怪,却也不曾深想,就转身进了书房。瞧见怀慕一个人坐在那里,似乎也有什么难解之事的样子。
      青罗笑道,“你们一个两个的,怎么都愁眉不展?可见是我来的不巧了。”
      听见青罗的声音,怀慕也是一惊,转而舒展了神情笑道,“不曾想见你来,倒是唬了一跳。除了起先那几日你住在后头,那时还常常来书房里与我作伴,如今也是好几月不曾踏足这里了。”又道,“你方才说伯平怎么了?”
      青罗道,“也没有怎么,只是脸色不太好,瞧见我倒像是有些不高兴似的。我还未说两句话,他就匆匆去了,只说是你有事吩咐。”
      怀慕笑道,“必然是你多心了,哪里有瞧见你不高兴的道理?他说有事倒是真的,我安排了他到山下去接应你呢。伯平处事稳妥,我是放心得过的。”
      青罗道,“论起稳妥,董大人自然是最好的。只是这一回的事情越礼,我以为他是不赞成的。我本以为你会叫董润大人去的,他到底性子潇洒些。”
      怀慕点头道,“我本来也是这个意思,只是这些日子文岄日日跟着仲平习学文史兵法,他倒不得空儿了。我方才给伯平说起此事,也不敢都说尽了,也是怕他端出那老成持重的样子来劝谏。不料他竟然一口答应,倒是意料之外了。且不说他,你到这里来又是为何?”
      青罗笑道,“本来都已经出去了,却又想着来你这里一遭。一来是问问你的安排,到时候不至于出差错。二来,也是想叫你瞧一瞧这个,还有话要问你。”说着转过身,给怀慕瞧发上的一对荷花玉钗。
      怀慕也是惊讶,“好端端地上山去,怎么想起戴着这个?就不说这玉质难得却是易碎,当真说起来,这一对荷花钗也是叫人伤心的东西,何必戴着呢。当日大婚你戴着,我还觉得心里难受。”
      青罗道,“却也当真不为什么,只是一早起来总想着这玉钗,也就戴着出来了。伤心不伤心的,也是母亲当年的一片心。若是平白就不要了,更是不好。至于咱们,伤不伤心只在自己,哪里又关这玉钗什么事儿呢。”
      怀慕伸手抚了抚青罗发上的玉钗,半晌才道,“你说的不错,到底是我痴了。”
      青罗莞尔一笑又道,“前几日和婉姨她们说起,才刚在寺里,做了法事,今年的七月半只在王府里点上河灯拜祭就罢了,就不大张旗鼓往山上去。去年七月半,你还带着我上山去拜祭,今年母妃又过世,若是当真不去总觉得不好。然而你我如今身份不同,当天若是不在家里也不妥当。你近日又太忙,抽不出半日空闲来。我就想着今儿个既是要上山,不如就往山谷里去一次,也了却你你我一桩心事。如今太妃却也不在山上,所以特特来问你,若是要进去,却要找谁?”
      怀慕叹道,“你倒是心细如尘,比我这做儿子的还要细致些。论起来我也该上山去拜祭两位的,只是实在抽不出身来。你既然要去,就是代了我了。”
      说着从手上取下一枚八宝扳指来,“这是当日太妃给我的,你也瞧见了。对于山上之人,这扳指就是信物。如今你带着这个上山去,走到山崖前头露出来,自然有人会带你进去的。那山崖四周终日里都有暗卫守护,你只管放心就是。”
      青罗点头,珍重接过了。怀慕又道,“这戒指世代相传,最是紧要的信物,你一个人戴在身上,可千万要小心才是。”
      青罗却笑道,“我以为王者威严,在于人心,而不是小小信物所能左右。难道我丢了戒指,你就不能收拢人心了不成?堂堂永靖王,还要这小小一枚戒指笼络势力,传出去真真好笑。”
      怀慕一怔,转而大笑道,“你说的不错,就算丢了戒指,难道我就束手无策了?人心向背,的确不是小小信物所能左右。只是这东西好歹是太妃所赠,还是莫要丢了才好,省的费事。”
      青罗一笑,“我明白,不过是和你玩笑罢了。”
      只是青罗手指纤细,那八宝戒指自然戴不住,就用一条丝带结在随身的荷包里头,也算是十分稳妥。
      二人又喁喁低语几句,青罗这才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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