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兄渣弟

　　正月到了十八，小村子里外出打工的人也都走的差不多了，热闹了半个来月，便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遥远闭塞的小镇上不知道保留着何时流传下来的一种习俗，不管男孩女孩的十二岁生日都得大过，只是女孩没男孩那么热闹罢了，男孩过十二岁生日是得大摆筵席的，有钱人家会请人唱上三天戏，有的生下来许了愿，待到十二岁那年还愿的更是会大作法师，也有只是将整个村子的乡邻和亲戚宴请一顿的，那天整个村人的人不管关系怎样都是会去的，所有还有走动的亲戚也都会过去，夏荣涛岁数足，正月十八生，夏明国也提前给俩孩子各自请了一天假。
　　十七晚上，夏明国就在大门口支了两口大锅，挑了好几捆干柴堆在一边用稻草搭着备用，天一擦黑，就上床睡觉了，俩兄弟躺床上肩并肩的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
　　“哥，你说，姥爷明个会给我买车不？”夏荣涛凑到夏荣顺跟前小声问道
　　“姥爷说买就一定会买”夏荣顺将自己脖子上的那块玉取下“我爸说这是我周岁的时候李家太爷给的玉佩，书上说玉带活了能给主人保命，是好东西，这个哥带了十几年，应该活了，哥送你当礼物，不许嫌弃”夏荣顺冷着声将绳子挂到夏荣涛脖子上揽着弟弟的肩膀道“等哥有钱了，你要啥哥都买给你”
　　“哈哈”夏荣涛捂在被子里小声笑道“那我就要哥哥好了，啥都有，哈哈”
　　“恩！”夏荣顺应着将人往被窝里拽了拽，夏荣涛将脚踩在夏荣顺的脚上，俩手握着带着暖暖的玉佩，哼哼唧唧的睡着了，夏荣顺揽着夏荣涛的肩膀，往怀里抱了抱，轻声一叹，他三岁多的时候已经微微懂事了，十二年前的事，他有着点点记忆，当年那么小的弟弟，眨眼都长的这么大了，真的好快，夏荣顺亲下夏荣涛的发顶，道了句：呆子弟弟。
　　十八一大早，杨晓霞先煮了几个荷包蛋给俩孩子吃，俩人都被换上比较新的干净衣物，打理的清清爽爽。
　　夏明国已经在大门口插了面彩纸糊成的旗子，门口的一口大锅上已经上了蒸笼，板凳上担着的大簸箕上摆满了已经切好的配菜，兄弟俩吃过饭喂了兔子，便玩去了，八九点的时候姥姥那边的一干亲戚包了辆车，大人孩子十几个，在后山逗狗的俩兄弟听见声音，哗啦啦的就跑了下来
　　“涛子，涛子，快来看，爷爷给你买的自行车”比夏荣涛大一岁的小表哥杨洋大老远就吆喝开了
　　“顺子哥，你今天也没上学啊”八岁大的小表妹杨芳扎俩羊角辫，小脸红扑扑的很是喜人
　　“大舅，大妗，二姨，二姨夫，三舅，四姨，姥姥”夏荣涛手舞足蹈的喊了人，笑成了眯眯眼，过年那会他还没好利索，那边的亲戚都没去，那边来拜年也没这么齐全
　　“看看，过个年，小脸还真长肉了”姥姥将人拉跟人揉了揉夏荣涛微冻的小脸，夏荣顺在后面帮忙拿东西，一群人刚走到滑坡，杨晓霞就迎上来了“杂来这早，大冷天的”
　　“姐，我们早来些，看看能帮啥忙不”老四笑着挽着大姐走在前头，一群孩子已经将车子推到后山道玩了起来
　　“顺子，去照顾着”夏荣顺刚放下竹筐就被姥姥赶去玩了，后山道上欢声笑语，那时候能拥有一辆二六直梁车，当真是件大喜事
　　“哥”夏荣涛滑着车子摇摇晃晃的停在夏荣顺跟前，后面跟着几个孩子脸都跑的红彤彤的，夏荣顺扶着后车座，夏荣涛道“哥，你来试试这车比我们家那辆好骑多了”
　　“我扶着，你来”夏荣涛记得，他哥当年考初中那会，他爸就说过他若是考得全镇前三就给他买辆二六轻车，只是后来，夏荣顺考了全镇第一，学校不仅免了他一年学费，还得了十块钱的奖金，现在初中都快毕业了，家里还只有一辆有些年头的二八自行车，爸爸始终没有兑现，可能是真的忘了吧，不过夏荣顺倒是一直都没提过
　　夏荣涛颠颠的上了车，坐在车座上脚勉强能够着脚蹬子，蚯蚓似得弯来晃去，一群孩子站在边上哈哈大笑，夏荣涛玩了会，将车子扎在一边，杨洋接过车骑着就走，还洋洋得意的不掌车把，几个孩子不管会的还是不会的都玩了遍，才推着车子回去
　　“哟，买了车了？”杨林搬着两条板凳从上面下来，笑着招呼
　　“小林爷，我的车子厉害吧”夏荣涛炫耀道“姥爷给我的买的”
　　“不错”杨林笑眯眯将板凳放在大门口“明国啊，这还有啥能弄不？”
　　“小林叔，呵呵，先歇会”夏明国正在在丸子，红薯丸子，萝卜丸子，白菜丸子和鱼丸子好几种样子的炸了三个盆“丸子都是热的刚出锅，尝尝”杨林顺手拈了几个“你有这手艺，咋不和杨霞在学校门口摆个小摊卖早点”
　　“现在孩子，哪喜欢吃这个？”卖早点的事，他也去学校门口看过，有的生意是挺好的，他怕自己做不来，听说那片的人都欺生的很，也不敢贸然的去
　　夏荣涛一进门正好被姥爷杨达一把抓住往上抛了抛哈哈笑道“还真长肉了，重了，老婆子给他打个锅灰”夏荣涛咯咯笑着扭来扭去，愣是被姥姥在印堂上涂了一坨黑灰，这是老人给的一种祝福，按理说应该是由爷爷奶奶来做这一道程序，不过看样子，今个他们那一门子的人是不会来了
　　陆续有乡邻过来，进屋打了声招呼又出去了，几个舅舅姨夫也跟着人出其他乡亲家搬板凳和大桌子，院子和门口一共摆了六张桌子，还有两张并在一起放在梧桐树下，夏明国已经开始炒菜了，外面人也多了，几个姨端茶倒水，拿烟端瓜子，村里人不管搬走了的还是住在乡下的，每家至少来了一个人，有的带着十个八个红鸡蛋，有的掂着半篮子挂面，有的是几包爆米花和红糖，也有的是直接塞两块钱，那时候礼很轻，一个村子的也就图个喜气热闹
　　十一点半放了好大一挂炮竹，十二点准时开席，最后倒是稀稀松松的刚好坐了八桌子，夏明国不停的炒菜，一个人拿下八桌菜，着实要劲，村里几个年轻人帮着端方盘，一顿饭一直吃了个把小时才散，夏家当真没来一个人
　　直到三点多人才散尽，送走姥爷一家子，夏荣涛牵着哥哥到里屋神秘兮兮的说“哥，你看，姥爷给我三个大洋钱”夏荣顺接果那几枚袁大头“好好收着”他生日的时候，姥爷倒是也给了三个，记得当时姥姥说的是每个孩子都有，现在是没什么用，可以留着等结了婚生了孩子打个首饰什么的，他转个身就上缴了，也没在意
　　“给咱妈不？”夏荣涛有点拿不准，这玩意现在是不值钱，好像到了一几年的时候一个袁大头能换四五百，不过那时候还真没几个人拿出去换钱的，都收藏起来了，八成留着做传家宝了吧，按他姥爷的习性，应该是每个孩子都分的有“还是给哥留着吧，万一我给弄丢了多不划算”
　　“那还是给咱妈吧”夏荣顺揽着人上了堂屋“我得去还东西了，你好好看家”杨晓霞将剩菜归类，挑了些好的给村里人送了去，夏明国父子俩换桌子去了，夏荣涛一个人坐在大门口看着一门口杂七杂八的东西看着山道上有个人来来回回晃悠了好几遍，仔细看还有点眼熟
　　“李老师，你找人还是有啥事？”夏荣涛突然想起来，这是三年级的数学老师，也带他们五年的自然课，去年夏天才调到这里教书，是师范毕业的正经老师，叫李双
　　“你，你是四班的夏荣涛？”年轻的李老师拿着个罕有的美能达胶片相机，见到夏荣涛脸上的黑灰笑道“今天生日？几岁了”
　　“十二了，李老师，你在这干啥”夏荣涛惯会装傻的
　　“你们村子风景真好，山上的映山红都快开了，老师没事过来取景，回头洗出来好好看”李双将头发往而后并了并，从口袋掏出一个白玉石头“真没想到夏同学今天生日，老师也没什么好送的，给你个小石头做纪念好不好”
　　“哥哥说不能随便要别人的东西，老师的也不行”夏荣涛盯着李双手上的玉石有些眼熟，仍是想也没想的拒绝了，不到两秒钟恍然眼睛一眯“这石头很漂亮，不过，我哥昨个已经送我一个了，跟着差不多来着”
　　“是吗？”李双手尴尬的伸着，夏荣涛怕人不信，从脖子里掏出昨晚上才戴上的那块玉佩，明显的看到李双浑身一抖
　　“涛子，让你看个门，你咋跑这来了，来个人将家里搬空你也不知道”夏荣顺从后面远远的吼着
　　“没事，哥，咱这下面又没几家人”夏荣涛将玉塞进衣服里“哥，是我们学校的李老师”夏荣顺警惕的看了眼对面的年轻女子，有些狐疑“你就是夏荣顺同学啊？哈，那什么，我在学校的公布栏上见过你照片”李双笑的有些牵强“我看着这一路风景不错，不知不觉就走到这来了，没想到夏同学今个生日，来，老师给你们拍个照留个纪念吧？”李双说着就拉着兄弟俩并排站好
　　“谢谢老师”夏荣涛趴在夏荣顺耳边小声说“哥，我还没照过相啊”夏荣顺嘴角抽搐，李双好笑的看着兄弟俩，将两人牵在那片白杨林跟前拍了一张照片又在后面的竹林边上拍了几张“等过几天老师洗出来了带给你”
　　“我没钱”夏荣涛揪着衣服下摆可怜兮兮的，夏荣顺直觉的脸上的肉都开始跳了，李双微微一笑“老师不要钱，夏同学有时间给老师画张画吧，老师见你书上画的都很漂亮”
　　“好”夏荣涛欢喜的应了，李双看天也不早了，寻了个借口告辞了，摸着口袋那块没有送出去的玉石，心下狐疑，夏荣涛也没提李双送玉的事，只说是李双到这来拍照，偶然遇到的，等家里收拾干净了，杨晓霞将口袋里装的钱都放桌子上整了整，又将家里收的东西归了类，光村子里就收了三十几块零钱，六十多个鸡蛋，五筐挂面，六包红糖，十几袋爆米花，她娘家人，爹妈给了五十，又出了大头钱和几个儿女合伙买了辆自行车，兄弟姐妹各家还给了二十，俩孩子都还买了身新衣服
　　“妈，姥爷给的”夏荣涛将三个大洋上缴了，杨晓霞到里屋翻出一个铁盒子放在桌子上打开道“我和你爸结婚的时候，你姥爷给了二十块大洋，妈也一直留着呢，还有两个银镯子，你哥生日的时候你姥爷也给了三个，这些留着你俩长大了平分，妈也不偏袒谁，俩镯子等你们讨媳妇了一人一个”杨晓霞揉了揉俩儿子的头，笑的温和，夏明国从厨房提了桶热水进来“不早了，都洗洗睡吧，明还要上学”
　　第二天一大早，夏荣涛往旮旯一坐，将社会书的封皮一扯放在桌子上，想着画个什么好呢？
　　“夏荣涛，你昨天咋没来？”赵小丽用书拦着啃着红薯，边吃边问
　　“昨家里有事，杂，我请假了的”夏荣涛往里挪了挪
　　“诶，听说前天中蔡老师来学校的时候从粮站那的大坎子翻车了，脸都撞了块皮，昨天一天都没来，我刚才进教室的时候看到她了，这边好大一块，笑死人了”赵小丽趴在夏荣涛耳边小声的说着，果不其然，预备铃还没打呢，蔡大萌就顶着一脸青紫进了教室，原本就不拘言笑的人，脸拉的更长了，夏荣涛心里乐开花了，嘴角抖抖抖，还是没忍住笑了出来，结果就是又被罚在外面站了两节课，尽管如此也没能影响到夏荣涛的好心情，他也不会知道，那几天中午夏荣顺每天都会多走半小时多小时跑到乡镇府家属院，在那里等着蔡大萌，盯了好几回才挑在弟弟生日前夕，将那人的车闸挑了，车链子去了两个钢子，他是算到了这边一路平顺不会有什么事，但是粮站的那个大坎子，必定会减速刹车……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