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深深难择许

　　“啧啧，难怪都说豪门的感情跟女人的脾气一样啊……”办公室黄主任抱着杯咖啡飘过，瞄了一眼随口感叹。
　　“什么意思？”
　　梁声揉了揉眼睛，从杂志上抬头，一脸茫然。唔，昨天晚上游戏打的太晚了，果然睡眠跟智力是正比的，都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了。
　　“来去如风，不可捉摸。”她摇头晃脑，音调深沉。
　　“她在说什么，更年期了吗？”
　　大大的哈欠连眼泪都挤了出来，梁声随手一抹，转头问工作狂人李心大人。
　　她头也没回的从一堆报告里抽出一只绘着彩甲又细又长的手指，没好气地点了点封面上惊悚的大标题“莫成两家婚姻破裂，股市从何走向”，杂志上还很生动的做了个撕裂的效果。
　　“就知道睡觉，口水都快涂满杂志上莫择南的脸了。”
　　等了一会儿，没有往常的反击声，李心疑惑的望过去，顿时一阵气结。
　　这丫头趴在桌上睡的死死的，这次居然还很自觉的在桌子上垫了好几张纸巾，以免水漫金山。
　　光秃秃的桌面上只有似有若无的几缕口水印，那本杂志不知什么时候被扔的远远的，一堆废纸凌乱的压在封面上。

　　梦里的情景遥远而迷茫，她咕哝了两声，放纵自己沉入更深的沼泽迷雾中……
　　女孩的马尾一甩一甩的，走在楼梯上数着手上那堆厚重的资料碎碎念：“三班三十份，四班三十六份，五班……哎呀，少拿了一个班的！”
　　女孩十几岁的光景，瓷白娇嫩的脸上染着一层淡淡的嫣红，活力十足。她突然一顿，懊恼的跺脚，得赶紧把资料对齐了，不然就赶不上晚上的电影。可资料室离这里还隔着两栋楼……她伸长了脖子从窗口目测了下距离，飞快的放下手上的东西，小心的堆在一边儿。立刻转身咚咚咚的往回跑。
　　盛夏的傍晚还残留着闷热，心脏在剧烈的跳动，额头上开始渗出密密的汗珠。她暗自庆幸，好在已经过了放学时间，教学楼这儿没什么人。到了转弯口还有两三级台阶的地方，她迅速抓紧扶手，一跃而起，像往常一样一扭身企图跳到下一段楼梯上。
　　这种冒险的小动作从小就干的多了，腾起的那刹那，校服薄薄的衬衫被风鼓动，带来一阵淡淡的风。眼看着就要落地，她不禁一阵得意，这样能少走一小段路，自己实在太聪明了。
　　楼道口黑洞洞的，得意洋洋的某人并没注意到，往常封闭的安全通道虚掩着，更没听到逐渐靠近的脚步声。直到眼角余光闪过，身体已经不自主的撞了上去。
　　夏天衣服薄，她半个身子剧烈擦过男子的手臂，一阵火辣辣的疼。好歹抓得紧，只是收势不住的急退几步，跌倒在地。
　　哎哟，这下丢人丢大了。她痛呼一声，吐了吐粉红色的舌头。
　　那人没有防备，闷哼了一声整个人被掀到一边，他反应极快的伸手扶住一边的门。可惜门框不给面子，竟然顺着势头直直阖上去，发出巨大的响声。
　　空荡荡的教学楼里回音很大，声控灯闪了闪又消下去。
　　梁声还没看清楚自己踢到了哪块铁板，她的小脑瓜就迅速的转动起来，先发制人。她一提溜的扶着腰站起来，摆开一个备战姿势，双手叉腰，很有气势的恶人先告状：“喂！我好端端的下楼，你干嘛撞我，害我摔一跤！算了，看在你也是不小心的样子，我就不跟你计较了。”
　　嗯，这个姿势很有安全保障，话也没有问题。她对自己刚刚的表现十分满意。
　　那人扶着手臂站直身体，刚刚弯腰准备捡起地上的课本，被这么一喝伸出去的手反倒顿住了。
　　这个声音是……
　　然后他直起腰，脸色古怪的看向那个嚣张的人儿。
　　她倒抽一口凉气，今天出门绝对没看黄历。
　　“我撞的你？”他指了指自己，走近一步。
　　“额，那个，误会，误会……”
　　“还害你摔了一跤？”
　　“绝对没有那回事。”
　　“需要向你道歉吗？”
　　“……不用，不用。”
　　她节节败退，在全校闻名的第一辩手面前胡搅蛮缠这种找死的事情还是算了吧。
　　“那这些东西？”他面无表情。
　　她闷闷的应了声，蹲在地上委委屈屈的把一本本书叠起来。书本表面沾了层薄薄的灰，大概是蹭到了瓷砖地面，她讨好的抽出随身的碎花白底手帕，一点点擦干净，低着头，期期艾艾的递过去：“喏，都擦干净了，你别生气了吧。”
　　骨节分明的手接过东西，静默了片刻，还是什么都没说，转身打算离开。衬衫的衣摆突然被轻轻一拽，他顺着看过去。小小的手紧紧攥着，手背上还有明显的红痕。
　　她的眼睛水汪汪的，好像下一秒就要哭出来。好不容易死缠烂打求着他答应去看电影，可不能就这么泡汤了呀。
　　“阿南……”她软软的声音带着一点点委屈，一点点可怜的恳求。
　　冰冷的灯光，闷热的空气，还有不知名的昆虫叫声渐渐淡去。
　　“我在影院门口等你。”

　　最后电影还是没看成。等梁声帮老师分类好资料，电影早就开始了。莫择南也没那么多时间陪她看深夜电影，索性就让司机送他们去了医院。
　　“阿南，我们明天再去好不好？”刚包扎完出来，梁声抓着他的手臂，大大的眼睛里全是求饶。
　　听同学说是个恐怖电影，她好希望能趁机躲在阿南的怀里，被他身上好闻的味道包裹住。正沉浸在美好幻想的某人丝毫没注意到自己的爪子正好搭在纱布上。
　　嗞，真疼。
　　莫择南一蹙眉。她才后知后觉的呀一声放开。
　　梁声内疚的看了看他的伤处，想起小时候只要自己一受伤姥姥就会在伤口上吹一吹，那股子灼热的痛感就会消散很多。
　　她向来就是说做就做的性子，也不想想这个行为放在他们身上是不是太暧昧，呆头呆脑的捧着他的小臂开口：“阿南，我给你吹吹就不疼了。”
　　莫择南愕然，还没来得及拒绝就看见她低着头鼓着腮帮子，严肃认真的对着他的小臂呼气。
　　她总是莽莽撞撞，像只好动的小狮子。可现在路灯照在她的脸上，她的睫毛睫毛像把小刷子，一层密密的剪影轻轻颤动。他突然不想打断她，心突然就像泡在了温水里，这种奇怪的感觉让他有片刻的僵硬。
　　低下头的时候甚至能看见她透着粉色的脸颊上细细的绒毛，白玉般透明的耳垂形状优美。
　　他使劲闭了闭眼睛，睁开时候又是一派平静无波。
　　“今天谁给你的胆子恶人先告状。”
　　“你给的。”她不怕死的挑衅，然后偷偷望了望他的脸色迅速的垂下头。
　　“那好吧，我错了。”她小声嘀咕，神色委屈的跟什么似的，不知道还真以为真是别人更加过分。
　　积极认错，死不悔改。莫择南的脑中突然出现这么一句话。
　　好，真好。他被气笑了。
　　“明天没空。”沉默了半天，他只能从唇齿中蹦出这几个字。
　　梁声愣了半天才发现自己把他惹毛了。这下真是欲哭无泪，早知道就不顶嘴了，她的约会，她的电影呀！！！

　　在公司补了一天睡眠之后，终于迎来了美好的下班时间。
　　梁声踏着自己的座驾，小小自行车一枚，背着一个大大的双肩包，愉快的哼着不知名的小调，摇头晃脑。
　　对这样的生活已经很满意了。大学期间她生了场大病，浪费了不少时间。后来又忙于学业，等大家都找到工作了她还在家里混吃混喝。
　　好不容易在一个学姐帮助下找着了一份类似小妹的工作，她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
　　虽然听上去不怎么样，但是胜在薪资不错，工作轻松。偶尔需要去公司开个例会，其他时间多是各地采风，通过邮件履行一下打工小妹的职责。
　　到了一处下坡的地方，她的自行车顺着坡度迅速下滑，有种飞起来的潇洒感，迎面的风扑来带起一阵阵浓郁的奶香味。梁声摸了摸咕咕叫的肚子，唔，家里的冰箱好像空了。
　　她小心刹车，把自行车慢慢停在路边，找了一间眼熟的店面进去。
　　“梁小姐，你来了。还是小份芒果芝士蛋糕带走？”
　　店员是个兼职的大学生，因为声声常常过来，有时候等蛋糕的时候还能说上几句。
　　“嗯。”梁声眯着眼看着橱窗里的各种花样的糕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选择了往常的口味。
　　她一直都知道自己有个好习惯，从一而终。
　　这家店开了很多年，也转手了很多次，但是做出来的味道还是一点都没有改变。店里最后一个位子上有一本厚厚的记事本，有些老客人偶尔会写些心情在上面。记完了再换一本新的，这么多年，那些记事本不知道积了多少。闲暇的时候，店员姐姐还会跟她一起头碰着头喜滋滋的讨论。
　　“今天特地让师父多给你放了水果哦，而且是最后一块，特地给你留的。”
　　店员抽出一只叠好的硬纸包装，小心的把蛋糕放进去。
　　梁声把钱放在柜台上，接过蛋糕有些惊喜：“谢谢了。”
　　闻着酸酸甜甜的味道，心情都变得好起来。

　　看着那个身影慢慢消失在路的尽头，车里的人半晌没有动静。
　　“莫总。”老张看了看手表，不得不开口提醒，“您的会马上就要开始了。”
　　修长有力的手指按下了车窗，长时间的空调让车内的空气有些滞闷。
　　“老张，你去买块蛋糕，芒果芝士。”
　　“莫总，你不是从来不吃芒果的吗。”老张不甚明白的回头。
　　他看了他一眼，重新把目光放到那家不起眼的面包店上：“叫你去。”
　　老张不敢再多问，迅速下车。
　　因为师傅要重新做起来，颇费了些时间。
　　等老张心急的跑回来，却见到莫先生还是一样姿势，神情模糊。但是老张能隐隐约约感觉到他现在的心情没有半点不耐烦，甚至可以说还不错。
　　他拆开包装挖了小小一勺子放进嘴里，舌尖晕开浓浓的芝士香味和芒果特有的酸甜味道。
　　老张透过后视镜看他的神色，他的脸隐在一片阴影中看不清楚。手背上倒像是过度用力，有些经脉突起。
　　今天的莫总真奇怪，老张不禁有些疑惑，好像以往的杀伐果决被一种淡淡的寂寥所替代，有了些寻常人的气息。
　　“开车，回公司。”
　　“是，莫总。”
　　面包店离莫氏大厦有一段距离，即使加快速度，到了大厦也华灯初上了。只是没想到，这群记者还等在那里。
　　汽车还未停下，守候在公司门口的一众记者就一窝蜂的围了上来。灯光闪烁，即使从外面拍不清里面的人，他们也不放弃。
　　莫氏集团向来低调，这次爆出这么大的新闻，谁能第一时间窥得内幕，谁就会成为各家报刊杂志的争抢讨好对象，这么好的机会谁不想把握住。
　　好像得了什么指令，公司大门里蹿出一群保镖，看上去各个训练有素。他们强制性的将记者们拦在一旁，好让莫氏掌权人安全进入。
　　莫择南穿过大堂，动作快的几乎让记者们拍不清。他从助理手里接过文件，毫无阻碍的踏进会议室，早已等候多时的公司高层和重要股东纷纷站起来向他致敬。
　　“开始吧。”他随手翻了几页损失评估。
　　莫氏董事大多是跟着莫老先生一起打江山下来的，对接受莫氏才几年的莫择南还并不十分放在心上，说起话来便有点倚老卖老。
　　“莫总，您的私事严重影响了莫成两家的关系，恐怕股票会受到影响。”陈董事忧心忡忡，“结了婚的管理者形象能提升股民的信任感，但是现在……”
　　话虽然还没说完，但大家心知肚明看，不少股东纷纷点头。
　　莫择南并不说话，手指在桌面上轻叩。
　　徐特助看了他一眼，接过助理手上的资料：“请各位董事放心，这件事莫总已经全权交由我处理。媒体方面马上就会压下去，至于股票走向，我相信马上就会回升。”
　　“哼，你一个小小的特助谁给你的权利在股东大会上说话。”
　　众人都知道徐特助是莫择南心腹，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借口，气氛就这样诡异的沉默下来。
　　徐畅为难的把视线转到莫择南身上，早就知道这些人不会那么好对付了。莫择南却连眼神都没给他一个，他只好硬着头皮上：“王董，听说你女儿马上就要出国念书了？”
　　众人一脸不明所以，怎么突然转话题转到股东个人私事上去了。
　　“不知道你准备的怎么样了？”
　　王东脚下突然一滑，惊恐的瞪大了眼睛，冷汗潺潺，几乎坐立不住。
　　王东仗着自己在莫氏有些股份，向来自诩名门，爱面子不说还十分热爱赌博。澳门都快成了他第二个家。前几天受了人撺掇，不仅把整副身家都赔了进去还留有大笔外债。债主上门，女儿的留学计划只能搁浅，为此，家里闹得是天翻地覆。正好他与公司财务部的交情不错，稍稍挪用才解了燃眉之急。
　　现下被徐畅直白的捅出来，显然对方是早就知晓，甚至握有把柄，他哪里还敢再与其唱反调，在董事会上胡乱蹦跶。
　　徐特助瞟了瞟吓得魂不守舍的王东，不再搭理，示意助理将手上的计划书分发下去。
　　“我们公司刚刚已经拿到了政府对于长河湾那块地的计划，只要公关方面放出消息，我们莫氏企业形象立刻就会回升。”
　　“是那块建养老院的地吗？”
　　“那太好了，政府批地价格低廉，建造这种社会福利设施不仅花不了多少钱，而且对声誉的提升是大有好处啊。”
　　“这块地竞争的人这么多，莫总果然年少有为，独具慧眼。”
　　会议室一扫刚刚沉闷氛围，几个董事互看一眼，颇有眼色的笑着拍手称赞。老王的事情自然知道的不少，既然莫择南有本事知道这些事情，想必也没少在他们几个人身上少下功夫。
　　只要公司不倒，红利照样拿，懒得管莫家家事。
　　一个个都是老狐狸。
　　剩下的几项议程都是事先敲定好的，只需要在会上走个过场，很快就结束了。
　　徐畅看着众人鱼贯而出，终于忍不住出声询问。
　　“莫总，你早就知道王东挪用公款为什么不当时就处置了他？”
　　他淡淡看了徐畅一眼，徐畅还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才听见一把低沉的嗓音：
　　“现在不是更好？如今他一家老小都握在我手里，还怕他不听话？”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