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让少恭得到他心心念念的不离不弃——不觉得半魂之人是异类,不在意渡魂的他是不是他,愿意与他生同衾死同穴,相爱相守。
内容标签: 灵异神怪 情有独钟 前世今生 游戏网游 正剧

搜索关键字:主角:白露,少恭渡魂某一世 ┃ 配角:小许氏 ┃ 其它:土著凶残

一句话简介:把少恭吃干抹净不认帐

立意:立意待补充

  总点击数: 4588   总书评数:28 当前被收藏数:41 文章积分:5,420,558
文章基本信息
  • 文章类型: 衍生-言情-古色古香-东方衍生
  • 作品视角: 女主
  • 所属系列: 短篇·少恭
    之 土著
  • 文章进度:完结
  • 全文字数:9360字
  • 版权转化: 尚未出版(联系出版
  • 签约状态: 已签约
  • 作品荣誉: 尚无任何作品简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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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剑]白露未晞

作者:潇翎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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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蒹葭茫茫



      [古剑]白露未晞

      【庭芜生白露】

      上弦月高悬于天,雾浓风凉。家家户户备上了清茶米酒,和着龙眼,遥祭禹王。

      八月节,阴气渐重。月上九天,人潮散去。窗外月桂,摇曳生姿。月落西山,晨光熹微。碧叶葱葱,露凝而白。螽斯偃旗,促织息鼓,群猫鸣泣,寒蝉声声。

      许家村是江南水乡一处普普通通的聚族而居的小村,人烟八百许,许氏七百五六十口。地处水中城,每一户都养着细细窄窄的乌篷船,每一个村民都从孩提时代起就是水中讨得来吃食的弄潮儿。

      小村中二百余年来唯一的秀才老爷家里,灯火彻夜未息。秀才娘子此时一脚踏进了鬼门关,声嘶力竭地努力着为自家老爷添丁进口。

      秀才姓白,他阿耶当年便是落榜的学子,变卖了全部家产,得罪了族老,又没得高中,无颜归家。惨淡漂泊至许家村,渡船时心绪低落落了水,被船头沽酒的许娘子挺身救了来,便定要娶许娘子为妻。

      许娘子的阿耶是普通船家,一辈子只得许娘子一个女儿,乐得女儿嫁给读书人,不再吃苦受累,倾其所有嫁了女。老白携新婚妻子回老家,花钱请客赔礼道歉,做足了姿态,族老依然拿乔不许许娘子入白家族谱。老白一怒之下再来许家村,迁开一堂,落地生根。

      许娘子生了白秀才,白秀才三岁时老白再次赶考,遭了剪径的恶人没得回来。许老汉和许婆婆为女儿愁白了头发,偏许娘子要强得很,办了老白的丧事,一个人又当爹又当妈把白秀才拉扯大。好容易白秀才成了许家村的第一个秀才,许老汉和许婆婆接连过世。守过了外祖家的孝,娶了村长的女儿当媳妇,眼看着许娘子到了享福的时候,她在城里街头卖竹器的当口,被纵马驰道的官家子弟踏死,没处讲理。

      白秀才想着这些陈年旧事,而立之年的人了,忍不住泪眼婆娑。他坐在院里青石板上,听着产房里一声声催命似的尖叫,想着要是有了儿子定要教育他出人头地,光宗耀祖。可要是女儿呢?女儿……也罢。白家门衰祚薄,像他外祖父许老汉一般好生养大女儿就近嫁了,和他娘子二人好好过日子,总是不错。

      旭日东升,打在院中青草上。碧草如茵,结着晶莹的白露,翠色欲滴。产房里终于传出了清脆响亮的儿啼,和稳婆婆媳一连串的快言快语。

      若是男孩便叫“白晨”,若是女儿便叫“白露”,白秀才揪着胡子,乐不可支。

      天亮以后,白秀才笨拙地抱着怀里细布的襁褓,望着女儿沉静的睡颜,泣下不止。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白露啊白露,你阿娘真是好狠心的人!竟而舍了两鬓苍苍的岳父岳母,和尚在襁褓的你去!她要我日后娶她小妹照顾你,异腹子谁会视若亲生?为父……为父只好当了这断绝白氏香火的不孝子,愿以我与你阿娘二人的一世福缘,求你康健平安长大,嫁得如意郎君,百子千孙,长命百岁。”

      【玉阶生白露】

      三年之后,相貌与白露之母许氏相似了个十成十的青年妇人挽着圆髻,头簪素色绒花,牵着白露的小手,跪在一座坟茔之前。

      她是白露继母小许氏,许家村村长幼女,白露之母小妹。许氏难产身故,遗下一女。

      白秀才立誓终生不复娶,孰料相思成疾,两年时间,渐成沉疴。许家村并无医者,城里大夫不愿出诊,村长好容易出钱托关系请来了旧识的游方郎中为女婿看病,郎中留下一句“好好备着后事罢”,告辞离去。许村长瞧着哀毁骨立的女婿,又看看扶床走来、眉目颇似长女、然颜色胜过女儿百倍的外孙女,愁肠百结。

      小许氏为人至孝,跪请为父分忧。村长娘子舍不得在白家折了长女,又把幼女折进去,白秀才也不愿意破誓,泉下无颜面对爱妻。

      无奈女婿病重垂死,女儿遗下的白露正牙牙学语,幼女心疼父亲与长姊,许村长拍板决定让幼女续嫁白秀才。白秀才为人谦和,驳不过岳父情面,亦不忍小小的白露无人照料,强撑病体,隆重迎娶小许氏。正值三日入厨下的好时候,新妇失夫,囡囡失父。

      小许氏换下新妇特有的喜庆大红,从此穿上黯淡无光的石青藏蓝苍灰。她走上了婆婆许娘子的道路,在爷娘的襄助下独自教养姐姐的女儿白露。许村长夫妇加起来不识一箩筐字,小许氏跟着白秀才和白露之母倒是识了几个字,有多少教多少,她立志将白露养成许家村最好的女儿。

      娉娉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时间过的飞快,转眼白露已经从总角儿童长成了娉婷少女。十三能织素,十四学裁衣,十五弹箜篌,十六诵诗书。小许氏教养白露不遗余力,贤名远播。作为立了贞节牌坊的小许氏之女,白露到了及笄之年,说亲的媒婆踏破门槛,连城里的官家子弟都有慕名而来的。

      精挑细选,不如天赐姻缘。小许氏带着白露上城郊五米观进香,又遇纵马驰道的富家子。本以为母女二人命丧于此,孰料峰回路转,为一面带倦容的隽秀青年相救。这青年年方弱冠,是许家村隔着河的邻村徐家村的豆腐坊常老板独子常秀才。

      门当户对,年龄相仿,两家长辈互相看得顺眼,常秀才和白露的婚事请了徐家村的村长做媒,合了八字,择良日成就好事。

      郎才女貌,琴瑟和鸣。常秀才给人抄抄书、写写信、卖卖画,白露织素每日五丈有余,连带绣件,夫妻俩过的日子倒也悠闲自在。

      新婚六个月,常老汉和常婆婆相继去世,常秀才悲伤过度,竟致咯血。又是六个月,他的身体非但没有好转,反而每况愈下。常婆婆的娘家侄子徐二狗子染上了赌博的恶习有几年了,气死老爹,倾家荡产,又打起了久病的常表弟家的主意——表弟体弱,弟妹美貌,绑架弟妹远远地卖了,不但还债有余,今后好一段日子能过得快活。

      一切都像徐二狗子想象的那样顺利,他潜入了常表弟家,成功地来到了院中水井前,投下了赌场的东家赖瘸子送他的“药”。第二天入夜,徐二狗子背着大麻袋翻墙跳进常家,一镰刀砍死瘦得没了人形的常秀才,再准备将白露装进麻袋。

      真不幸,白露中的蒙汗药药力恰在此时过去,她奋力挣扎,大喊大叫,惊动了街坊四邻。时无人情冷漠之风俗,又兼律法规定见死不救者予以处罚,徐家村的邻居们舞动着长篙笊篱锄头渔叉,撑着乌篷船举着火把赶来营救。乱棍打死了丧心病狂的徐二狗子,徐婆婆赶来却指着白露的鼻子破口大骂。

      白露脸色惨白,默默听着,眼睛却一瞬不瞬地盯着身首分离的夫君的尸身,欲哭无泪,欲诉无言。忽然甩手进了里屋,里屋叮铃咣啷一通响。

      有妇人觉得这声响不对劲,追进去看看。这一看不得了,白露换了那身新婚时的凤冠霞帔,蹬着一双大红色的凤舄,踏在摞在一起的两个太师椅上,胭脂色的汗巾子绕在梁上,而她正一脸淡漠地打着死结。

      眼看着就要时交子时,真让她穿着一身红悬梁自尽可还了得?七八位妇人手忙脚乱地把她解救下来,好生安慰,总算暂时打消了她殉夫的念头。

      小地方没有秘密事,第二天许家村的村长就带人找上了徐家村。徐家村这次确实理亏,将徐二狗子从徐氏宗谱除名、赔礼道歉并关了养子不教的徐婆婆的禁闭,用心大办了常秀才的丧事,答应过了常秀才百日热孝就放归年青无子的白露。

      白露与常秀才鹣鲽情深,这些天来连哭都不会了。不吃不喝不言不语不说不笑不哭不闹,就那么悄无声息地跪在常秀才灵前,仿佛常秀才一死,把她的魂儿都带走了。

      还是小许氏有主意,头七晚上亲自前来,将白露扔进门外水里。水乡的孩子都是属鱼的,见水立刻欢实起来。白露仿佛大梦初醒,浮出水面后,不顾自己一身的水,扑进小许氏怀里,放声大哭。

      小许氏抱着继女,轻拍她的背,心中转着一个有些难办的念头。不过她用终生幸福换来一个贞节牌坊,名下挂着许多人家的水田,压箱底的真金白银若是当说客,说不定当真能给一手带大的这孩子“说”来好运——白露这情况,应该可以立个女户了罢?

      女户不好立,谁让许家村的村长是白露的外祖父,而许村长的两个女儿都折在白家呢?好歹是百年难遇的秀才遗孤,是个有身份的人,平头百姓谁敢收养她?所以在小许氏的运作下,十八岁的白露成了女户的户主,在许家村当垆卖酒。

      寡妇门前是非多,那也要看谁家寡妇。小许氏贤名在外,人人赞颂,不承想她竟是个以眼还眼以牙还牙的泼辣货。谁敢不开眼,嘴头上讨她母女的便宜,小许氏有本事把那种腌臜货收拾得满地找牙,甚至是吃个一两天牢饭。日久天长,附近村镇都知道立了贞节牌坊的白许氏惹不得。

      三年后,白露出孝。她是土生土长的古代劳动妇女,接受的是封建礼教和董氏确立主要思想的儒家教育。在她生活的年代虽然没有程朱理学添乱,三从四德更是远不到现世的时候,但毕竟以纲常伦理为社会思想框架——也就是说,无父无夫无子的她,约等于无根之萍,有今天没明天。

      小许氏非常不赞同这种看法,她觉得将一生绑定在一个人渣或死人身上的女性,除非出于“真爱”而不是“责任”或者“礼义廉耻”的理由,都是被封建礼教洗脑了的煞笔。白露是她姐姐的女儿,她真的把这孩子当作亲女儿看待,完全不希望才二十一岁,风华正茂的小姑娘就这样在枝头独自凋零。

      能够不受干扰地自由单身,有饭吃,有衣穿,素手弹箜篌,这就是小许氏期待中的幸福的古代生活。可这样的生活并不适合所有人,白露的青春和漫长余生,没必要陪葬给一个死人。小许氏大致了解了一下白露的愿望,无外“男耕女织、自给自足的小农经济”,她自然要为女儿考虑。

      小许氏厌恶婆媳妯娌之间、夫妻妾侍之间、宗族乡里之间的尔虞我诈斗争不休,更厌恶整个社会普遍认可的价值观——社会关系由人与人之间的联系构成,只有成年男性才是人。婚姻是两个家庭甚至两个家族的缔结,女性不过是其中可以随时更替的纽带。

      “父亲”角色拥有包括“母亲、儿女、媳妇、下人”等角色组成的“家庭”中的一切,“儿子”是“父亲”所有财产中最珍贵的那个;“夫君”角色拥有“夫妇”关系中的一切,“妻子”及其嫁妆都属于“夫君”及其所在“家庭”,甚至可以说“妻子”是女方陪嫁的所有嫁妆中,最珍贵的一件。

      呵~这些荒诞不经的谬论,竟然是数千年以来的金科玉律!被划分在“人”范围外的广大女性们,似乎没有多少觉得这是不对的。她们中掌握话语权的一些人,作践自己作践得不亦乐乎,崇尚“第一卑弱”,果然引领出来不少又卑又弱的包子,当真是可喜可贺。

      没错,这位小许氏的内核,正是来自许久之后的现代社会的一抹孤魂。她曾是一位出色的小学思想品德教师,坚定不移的单身主义者,偏激的愤世嫉俗人。

      她对婚姻毫无期待,对家长制度下的古代婚姻生活更是敬谢不敏,于是作出嫁给马上就会死的鳏夫姐夫这种选择、借一个“青年守寡矢志不移”的名分,换取可以扎扎实实获得物质利益的“贞节牌坊”,作为代价收养姐姐夫妇唯一的孩子,并出于教师的责任心对其悉心教养,确实是她的风格。

      所以白露接受的教育不完全是古代那种循规蹈矩的淑女,小许氏虽然人前有意克制,但只有母女相伴时,仍每常无意中流露出在古代世界纯属“大逆不道”“伤风败俗”“十恶不赦”的自由思想。所以白露循规蹈矩的古代标准闺秀内心,其实不那么“标准”。

      谁教出来的徒弟像谁。在小许氏有意无意的带动下,白露也对传说中的“宅斗”无感。徐家村对还是新妇的她的百般刁难、热孝期间的风刀霜剑,让她对那里厌倦得很,因为前夫多多少少滋生的那些许“眷恋”消磨殆尽之后,并不排斥继母小许氏那一双慧眼为她挑选一个合适的赘婿,只是面皮薄,不敢说。

      命中注定的那一场劫数就在母女二人各自成全的良好氛围中悄然靠拢。

      【鸿飞白露天】

      时维九月,序属三秋。又是一年白露节气,鸿雁飞过苍穹。头雁“忒儿”的一声啼鸣,话音未落,就被一枝箭射了下来。

      白露拾起掉在院子里的大雁,有些疑惑是谁那么手欠,好端端的,把有特殊含义的这种鸟扔进她一个女户的家,图什么?

      不图什么。不久一位人模狗样的青年俊彦登门拜访,表示破坏环境、非法猎杀国家谁知道哪级保护动物的那个混球就是他。(青年:并不是。)

      白露将大雁交还,青年看着大雁,面露怀念之色,再三道谢。厢房里正在算账的小许氏打开窗户透气的功夫,一双火眼金睛瞄到院子里有情况,立刻竖起耳朵仔细分辨二人对话——

      有戏!

      ……也不知道她从“这只大雁是在下射猎,不意误入姑娘院中。”“还你便是。”“多谢姑娘,不敢平白叨扰,这一两银子算在下的赔偿。”“不必,女户立身不易,恕不远送。”“告辞。”这全程对话中听出了有什么戏。

      其实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件事就翻过去了。可是生活它就是处处有惊喜——

      转过天去,白露去城里采购,路过一条小巷,见到那个偷猎者(谁?)正在小巷的地上打滚。这一下让她颇感惊讶——这货昨天没看出来有癫痫啊~怎么突然就抽上了?

      小许氏再三嘱咐过人心鬼蜮,离开熟悉的环境以后千万不要多管闲事。她渐渐上了年纪,怕体力不支反倒耽误事,所以没跟来,还在码头船上等待。

      问题是,这么抛下一个发病中的人是不是不太合适?

      到底是出于安全方面的考虑装作没看见,还是遵从内心的“善”出手救助?犹豫再三,她决定先回船问问小许氏要怎么办。刚迈开步,就听到了那个青年钢牙咬碎般的痛哼。

      罢了,天意如此。

      白露长叹一声,取出包裹里带的一张饼,撕开到中心位置,套在青年脖子上,摘下水囊,解开封口,塞进青年嘴里。给了这个一面之缘的年轻人食水之后,白露自觉已经仁至义尽,心满意足地回船上找妈回家了。

      小许氏并不知道这个插曲,只是发觉白露从城里回来后心情好了许多。对比自己少女时代心情不好时和狐朋狗友们一起逛街大出血的黑历史,她开始考虑自己是不是被古代社会同化得太厉害,以至于将养女关得太狠郁郁寡欢。

      白露得感谢那个突然抽风的无名氏,小许氏一下子就以“你大了,我老了”这种明显是敷衍的理由对她放手,任她去飞。

      闲下来的小许氏越来越喜欢八卦,常常和周边邻居家的老太太们凑成牌搭子,一玩就是一大天。牌桌上交流一些九成九不靠谱的小道消息,留意着适合白露的赘婿人选。

      也别说,还真有一个。

      此人年方双十,本地人士,仪表堂堂,乃本县一把手的外室之子。外室出身成分不佳,不愿意一头扎进大宅门里受气受搓摩。一把手又是靠着泰山老大人逐步晋级而且现在依然不能脱离泰山老大人的扶持,所以即使再不喜飞扬跋扈无盐女的夫人,也不敢在夫人面前稍稍提一句让外室变成妾侍。

      夫人有三子,长者三十八,幼者三十岁,皆已成家立业,成就定然不在胆小如鼠的老子之下。所以不缺儿子的一把手更不敢让外室和外室子出现在夫人眼前添堵,更兼外室子自幼木讷不讨喜,便愈加不放在心上,以致此子年到弱冠依然无家事。

      今年白露,外室子射到一只大雁,随后不几日,木讷之疾竟而大好。他对生母讲清流落街头时何人施以援手,定要入赘救了他的那个女户家。外室心疼儿子,本县一把手又嫌她不能助三个嫡子在仕途上更进一步,久久未至。青春虚度,自家儿子多年连个光明正大的身份都没有,一怒之下,答允了。

      ——一把手不肯给外室子办个身份,外室子的户籍是随母的,贱籍。良贱不婚,外室想让儿子娶一位好人家的好女子只有让儿子入赘一条路。

      白露倒是认识这个人,他们相见的第三次是在她开的酒垆。这个人沽了一斤酒,就着煮青梅和晓风残月,笑望白露,赞道:“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

      搬下高处的酒坛不慎衣袖滑下露出手腕的白露沉了脸:“多谢执金吾,私爱徒区区!”意思是“我谢谢你了啊~官二代!”

      青年不以为意,起身拱手道:“在下韩霜降,言语冒犯,女郎勿恼。前日沉疴发作,幸得女郎援手,方才逃得一命。今日前来,正为道谢,谢礼菲薄,还望笑纳。”

      人家这么诚恳地道歉兼道谢了,白露再摆出一副“你这人很烦诶”的样子就不合适了。于是她稍微和缓了些表情,沉着道:“无妨。”

      冷场……

      韩霜降有点醉了,酒垆此刻没有他人,白露不像喜欢嚼舌的八婆,他突然有了倾诉的欲望,于是绞尽脑汁地开启了个不易冷场的新话题:“女郎不好奇为何在下那日露宿街头(并抽风)?”

      一般人会回答“是的”或“不,我不好奇”,然后再解释一下好奇或不好奇的理由,并倾听一个免费的故事。白露则直接跳过了这个步骤,道:“讲。”

      他讲述了一个北方人变成大雁然后大雁飞到南方又变成人的故事。

      白露眼前一亮。古代社会不乏神鬼精怪的故事,从盘古开天地、女娲造人补天到嫦娥奔月、沉香劈山救母,再到田螺姑娘、牛郎织女、董永七仙女等等,白露从小没少接触这种故事。受小许氏影响,她比同时代的许多人更喜欢思考,譬如——为什么女妖报恩比比皆是,男妖报恩几乎没有?

      韩霜降的故事正好戳了她的燃点,她的好感度欻(chua)欻欻地飙升。

      所以讲述完毕,瞧着白露严重不同寻常的反应,韩霜降后退一步,诧异道:“女郎不怕在下是害人的精怪?”

      白露展颜,如笑春山,惠风和煦,融冰化雪。她轻摇螓首,掩唇道:“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故事里的精怪,除去吃人的孽障,可都不如人的心思深呢~韩公子若当真是妖,来报奴奴救命之恩,奴奴反倒放下心来。”

      不知是她这一笑惊艳了韩霜降的眼,还是言论惊奇暖了醉里的韩公子的心,他的下一句话不假思索,脱口而出:“白娘子可是还缺个搬高处酒坛的人?”

      白露粉面一红,骂道:“搬酒坛的不缺,缺个上房揭瓦的——好教老娘用竹竿狠狠收拾收拾!”
      言毕,示威似的挥动手中算盘,好像真的要收拾收拾某公子一般。

      韩霜降大笑而去。

      小许氏撩开帘子走进来,问白露:“阿女什么心思?”

      白露脸红道:“大人如何看?”

      小许氏摸摸下巴:“这小子有意思……阿母再去探看一番。”

      探看结果就是小许氏和从夫人那里敲了一笔钱彻底告别一把手的外室女相见甚欢,乃至达成睦邻友好协议——外室女告别凤凰男县长以后果断搬家,新家就在许家村,离许家村酒垆一墙之隔。

      两位当事人彼此满意,当事人的亲妈和后妈也彼此满意,这婚事就这样成了。腊月初,韩公子顺利过门,白氏女户眼看着就要添丁进口,皆大欢喜。

      【白露见日灭】

      成婚三年,白露和韩霜降俨然成了许家村恩爱夫妻的典范。没红过脸,没吵过嘴,夫唱妇随,出双入对,举案齐眉,相敬如宾。今日画翠眉,明朝点绛唇,把臂同游春风里,举酒共饮冬雪中。

      唯一的遗憾是,这对恩爱夫妻至今无子。白露面上不显,心底有些焦虑惶恐,虽有霜降和小许氏百般规劝,依然每常怏怏不乐。

      霜降之母韩大家从事的职业极为伤身,早年间长期服食延缓月事的偏方,又几经堕胎。偏方有微毒,日积月累堆砌成剧毒,几次小产皆不曾好生修养,伤害累积,折损寿命。她十三下海,二十成了霜降生父外室,二十四生了霜降,四十四熬到霜降成婚,四十七岁便再也熬不住了,撒手人寰。

      霜降和白露尽心尽力葬了韩大家,小许氏大哭了一场,病倒了。夫妻二人唯恐最后的这位长辈也弃他们而去,衣不解带地照料半个月,终于看到了小许氏恢复健康。

      小许氏好了,霜降却不好了——白露看见他偷偷背着自己咯血。

      更漏作响,长夜漫漫,白露端坐梳妆台前,点着一对红蜡,垂泪不已。

      霜降在门外将一块带血的绣帕藏进袖子里,面上依然是无可挑剔的和煦笑容,揽着白露的肩膀,柔声劝慰道:“是哪个惹我的好娘子伤心了?为夫帮你揍他去!”

      白露抽噎道:“快别劳烦大驾!赶紧写了和离文书,出了我家去!呜呜,我命硬,克父克夫克子,身边亲长,除了大人无一不早死,眼见你也要被我克死,我如何舍得?趁你健在,早日放你一条生路,也算我仁慈了呜呜……”

      霜降又好气又好笑,不过有一点她说的没错,他现在的身体,确实快撑不住了。伏低做小,好容易劝得白露回转,又哄她睡了,想了半天如何委婉地告诉她自己要去换个身体,终是没有答案。

      最后,他选择留书出走。

      信中表示自己的身体和爱妻命数无关,实乃大雁成精后该渡天劫了,归期不定,等渡劫成功一定尽早归来,不要想念,云云。

      晨光熹微,鸟声阵阵。

      白露睁开双眼,枕边少了一人、多了一封信。

      拆信细看,长叹一声,闭上眼睛。

      ——又是一个人了。不知道那个孽障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脑海里,小许氏曾经唱过的一首《妻书》突然浮上来,白露想着,仿佛从这支歌里看到了自己。

      “郎啊郎,何时还。三月去,烟花凉;七月半,更漏长;十月至,风雨寒;雪满地,可加裳;一载别,燕绕梁;三秋远,衣带宽;九岁过,鬓渐染;水云阔,音书茫;郎啊郎,还不还……”

      一年又一年,寂静凄清的夜,点灯熬蜡,看着白发攀上青丝,眼角蔓延鱼尾,额头唇角染了岁月的痕迹,韶华当真离她而去了。

      “把那相思,熬烂灌入喉。透过骨,穿了肠。”

      深深的眷恋与爱中生出相思,相思慢慢地慢慢地蓄积,堆存发酵,占据了她的整个心田,她心中再容不下其他。

      一晃十年。

      “郎啊郎,何时还。三月去,烟花凉;七月半,更漏长;十月至,风雨寒;雪满地,可加裳;一载别,燕绕梁;三秋远,衣带宽;九岁过,鬓渐染;水云阔,音书茫;郎啊郎,还不还……”

      二十年不过弹指一挥间。

      小许氏成了白老太,白露也成了白奶奶,冷清的白家依然冷清,白日里迎来再多小许氏的牌友及其孙辈,也挥不去白家的冷清。

      漫长的眷恋折磨,致使相思刻骨。白露颤巍巍地蹬着凳子摘下院子里葡萄藤上的葡萄,这种时候她尤为想念霜降。

      霜降还不回来?

      霜降为什么还不回来?

      霜降还回不回来?

      霜降回来了。

      【白露谁能数】

      夫妻阔别三十载,重逢时是什么场景?

      一个是龙钟老太,鹤发鸡皮。一个是青葱少年,风华正茂。

      彼此的眼神从未改变,只是一个对视,他们便认出了与那一年别离时毫无相似的对方。

      “霜降,你回来了?”

      “对不起,娘子……我这次渡劫遇上了极大的麻烦……等解决了这些麻烦重新回来找你……已经过去这些年了。你若是怪我,也是应该的……你……娘子,对不起……”

      白露动作迟缓地摇摇头,笑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走,我去煲一碗汤给你。”

      设酒杀鸡,精心煲一碗浓缩着三十年的相思的汤。她舀起一勺,吹凉,尝尝味道正好,喂给霜降。霜降一口一口,将这充满爱意的汤喝的干净,正要坦白这些年的经历,忽然头晕目眩。

      失去意识之前,他看见的是白露那双充满浓得化不开的爱意与垂怜的眼睛。

      ***********************************************************************

      “快去村口!卖酒的白奶奶今天六十大寿,一高兴,发肉汤给大家喝!”小孩子们呼朋引伴,浩浩荡荡地往许家村酒垆赶。

      白露果然在发肉汤,肉汤煮面,还加了盐。对于十个月有八个月在吃淡食的村民来说,简直像在过大年。人人衷心说一句贺寿的吉祥话,人人领一碗面,汤管够。

      到底是有身份的人家的女儿,连煲汤也和村妇不同。这么美味的汤,这辈子从来没尝到过。大家这样感叹着,吃了一天的流水席。

      日落西山人散去,左右邻居帮白家两位老婆婆收拾了桌椅碗筷,也告辞离去。白露取出一只大号的青铜研钵,把一节节金黄酥脆的不明物研碎成粉末。

      月上九天,白露终于完成手里的工作。活动活动手脚,慢悠悠地在葡萄藤下挖个坑,把粉末倒进去,浇水填土。大概是饿了,她走进厨房,大口大口吃起了剔去骨头的白煮肉。

      天亮时分,她终于吃干抹净所有白煮肉,揉揉肚子,喃喃自语:

      “你可算回来了……我们再也不要分开了……”

      厨房的门帘被撩开,老眼昏花的小许氏拄着拐杖立在门口,咳嗽两声,想问她到底怎么回事,隐隐的不祥的预感让她张不开口。

      白露善解人意地率先拜托道:“大人睡了两天,床头的白粥可合胃口?阿女恐不能侍奉大人多久了,劳烦大人到时将阿女埋在葡萄藤下,了却一生心。”

      小许氏颤抖着问道:“霜降回来了?你……你把他怎……”

      白露面无表情地打断这位他夫妇一生敬重的继母的话,冷冷地坚决地说道:“他不会回来了,但愿我的魂魄能找到客死异乡的他,同今生一般,来世还能在一起。”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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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木叶主义兄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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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综]总之都是扉间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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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快穿)一样猫养百样人
    每个好姑娘都应该有独属于她的故事,见证这一切故事的……是一只普通的路过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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