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晚安

　　我想在赫兰郡有着自己的大牧场。我的妻子路丽能够坐在门前的草地上，一遍遍地数着我们的羊。还有可爱的凡科，骑着那匹新买来的毛驴，在大草原上和马赛跑。
　　而我，在羊群里找寻着顽皮的安娜……
　　傍晚，我们坐在草原上，天上挂着半缺的月亮。我抱着安娜，她瘦小的身子在我的怀里慢慢变暖，渐渐地，她甜美的声音没有了。我知道，她又睡了过去。
　　医生说，安娜的病已经很难治疗了，手术费是个天文数字。医生说，离城市远些，在绿色的世界里，或许能延长一段时间的生命。
　　哦，不，她还只是个孩子，一个听话很少犯错的孩子。为什么死神还要这样对待她，哦，我的上帝，请保佑安娜吧，我那可怜的孩子。
　　今天，我拒绝了康妮夫人（安娜、凡科的舅姑）的请求。我不能让安娜去城里，康妮她家缺少的，不是用来疼爱的孩子，而是用来使唤的女佣罢了。我不禁抱紧了安娜。
　　“爸爸，你抱得太紧，弄疼我了。”安娜突然醒了过来，月亮的光照在她脸上，可爱极了。
　　“抱歉，亲爱的。”我连忙将手松开了些。
　　“安娜应该回房间休息。”路丽抱着一件厚厚的毛衣裹着安娜被冷风吹地有点颤抖的身子，“不然可是会着凉的。”
　　“好吧，妈妈。我真的也困了。晚安，爸爸。”安娜站起身来，亲吻着路丽的脸颊，“晚安，妈妈.”
　　“ 亲爱的，安娜的病会好起来吗？”路丽坐到我旁边，脸色忧伤。她这样已经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了，为了安娜的病，为了家里不堪重负的开支，她，已经累了。
　　“放心，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我紧紧地抱住她，我可以感受到她的不安，“不是说过了么，面包会有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们的天使也会没事的。”
　　上帝是不会带走可爱的安娜，是么？我闭上眼睛，不在想其他。
　　时间在牧场的风中慢慢溜走，安娜的身体越来越虚弱。
　　“爸爸，我会不会死？”安娜望着我，苍白的脸上再也看不到顽劣的活力。病床上的安娜显得那样的无助。为了在城市治疗，我和路丽花去了大半生的积蓄，而得到的结果却是流走的金钱和安娜因为化疗而渐渐褪去的头发，那曾经多漂亮啊。
　　“不会的，孩子。”我抚摸着安娜的面颊，冷冷的。微风拂过，我努力的抑制住我的哀伤，“无论如何，爸爸始终会陪在你身边的。 ”
　　路丽在一旁低着头，慢慢地露出微笑：“我出去看看，很快回来。”
　　当我走出病房，一眼便看到了路丽，她正坐在走廊的座椅上哭泣，她竭力地捂住嘴，压抑着声音，可眼泪却是不住的留着。此时，我的眼眶也已湿润。
　　“手术的日子在明天，”医生说，“不进行手术，这个孩子的生命只有一周。而即使手术成功，也只能让病人的生命再延缓到月底。”
　　而我们的积蓄，早已无法支撑整个手术和后续治疗了。
　　在这段时间内，凡科正以我无法想象的速度成长，这段时间他一直在陪着安娜，而空闲的时候则是到牧场放牧，不得不承认，他真的是懂事了。凡科，路丽和我一直陪在安娜身边。我们谈论着过去，偶尔涉及未来。安娜说起了她的生日，哦，我的老天，她的生日在下月十五。
　　“爸爸，我的病什么时候能好？”安娜眨着那双漂亮的眼睛望着我。
　　“亲爱的，医生说用不了多久我们可爱的小安娜又可以回到牧场看看凡科哥哥的新马。 ”
　　安娜抬头看着我，苍白的小脸浮现出一抹微笑。
　　我感到一阵不言的心虚慌忙转过头，不知道为什么，我看到安娜的笑容竟感到自己是如此的深负罪恶，我只想请求上帝不要带走我可怜的宝贝。
　　上帝很忙，没有听到我们家所有人的祈祷。医生已经建议我们停止治疗了，并且，我们也已经没有什么能力提供高昂的费用了。
　　“爸爸，我什么时候才能离开医院啊，好闷啊，”安娜苍白的脸上依旧挂着甜甜的微笑，“我可不想生日的时候都在医院呢。”
　　她那金黄色的漂亮卷发因为化疗全部没有了，可爱的脸看起来滑稽极了，但却没一个人笑得出来。
　　“亲爱的，医生说我们可爱的安娜现在就可以出院了。”我冲安娜微微一笑，路丽愣住了，似乎准备说着什么，但终于止住了。
　　“真的么，爸爸？”安娜惊喜地望着我。
　　我看着安娜，片刻，终于强忍着自己的悲伤缓缓地说："是的，亲爱的。为了庆祝你出院，我和路丽还有凡科决定延长小安娜的生日。唔…就是说，从亲爱的出院开始就开始过生日，直到生日的来到，并且你可以每天提一个生日愿望哦。”
　　“每天都过生日？真好！”安娜兴奋地在病床上跳了跳。
　　手续很快办好了，我们回到了小牧场。
　　路丽走到我身边，此时，凡科正带着安娜喂着新马。
　　“亲爱的，你会责怪我的决定么？”我看着她，这些日子让她消瘦了太多太多。
　　“不，亲爱的。”路丽从后紧紧抱着我，声音显得抽噎，她哭了，“如果…如果…”
　　我转过身，看着她满脸的泪痕，我伸出粗糙的大手轻轻为她拂去脸上的泪痕。
　　“就让我们好好陪陪安娜，好好陪着她。”路丽看着我，满眼是无法掩饰的哀伤。
　　时间，只剩下了不到四天。
　　这几天，我们不能带有悲伤，一点也不能有。
　　安娜的第一个愿望是一个洋娃娃。
　　我们在晚餐的时候将礼物送到了安娜的手里，这是凡科卖掉自己的新马换来的钱买的。
　　安娜的第二个愿望是属于自己的小毡房。
　　一整天，我们都在忙碌，终于在临近傍晚时完成了一个小毡房，那是只属于安娜的。
　　晚上，安娜兴冲冲地邀请了我们进去“做客”，安娜玩得很开心，我们，也很开心。
　　第三天天亮，安娜发着很严重的高烧，虚弱地躺在床上，声音沙哑。
　　我们在床旁一直陪着她，我们安静地呆在房间里，路丽在讲着一个又一个的格林故事，安娜只是静静地听着，一言不发，我和凡科也一言不发，时间在路丽的故事里缓缓而过。
　　晚上十一点零四分，安娜从睡梦中睁开眼睛。
　　“怎么了，亲爱的。”我们紧张地看着她。
　　“爸爸，我刚刚做了一个梦，梦见我不见了，你们很难过，我就在你们身边，可你们却看不见我，你们一直在哭，我也哭了。”安娜静静地说着，双眼没有了往常的神色，“爸爸，我今天还没有许愿呢。”
　　我们愣愣地看着安娜。
　　“你们找不到安娜不许哭 ，因为，我就在旁边啊，一直爱着你们，一直爱着。”安娜轻轻地说着，她已经没有说话的力气了，“我想睡一觉，好困啊。”
　　“安娜，爸爸爱你，永远。”我抱住了安娜吻了吻额头松开了她，“晚安。”
　　“安娜，妈妈爱你，永远。”路丽抱住了安娜吻了吻安娜的脸松开了她，“晚安。”
　　“安娜，哥哥爱你，永远。 ”凡科抱住了安娜，好一会儿才缓缓松开，“晚安”
　　我们看着安娜睡着了，安静的睡着了，挂着微笑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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