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时间的老男孩

　　2046年，这一年，北方的冬天特别寒冷，外面下着鹅毛大雪。
　　室内，暖气缓缓地流淌，玻璃窗上粘附着一圈白雾，隐约可见手指划出的一个拙劣的“TIME”字符。
　　即便在百事待举的休息日，周大寒还是一如既往地捣鼓着他的时光机器。
　　他身穿一件纯白色衬衫，领下的三颗钮扣并没扣上，年轻时练就的一副胸肌，轮廓清晰可见。他的头发花白，并非是年老的缘故。他本来就有几根白发，这是遗传的缘故，不细心找，还真不容易发现。但据说在三十多年前发生了一件让他痛苦万分的事，他头发一夜之间就白了一半。
　　这种一半白头的方式也很奇怪，它是以中心为始点，像传染一样逐渐向外扩散。但这种地中海式的发型并没有使他看起来更滑稽可笑，相反，为他平添几分庄严肃穆，让人觉得十分神秘。
　　没有人知道他经历了什么不堪回首的往事，即便平时与周大寒最熟络的廖大宝问起他的情况，他也只是莫名奇妙地说一句：时间，会给你答案的。这人很犟，廖大宝也不愿意多问，只说，兄弟，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随时联系我吧。说完似乎又想到了什么，补充了一句，你想要的，将来会找到的。但是周大寒丝毫没有和他开玩笑的意思。
　　从此，周大寒深居简出，潜心研制时间机器，到最后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那时他的头发还在不断地生长替换，但是他的一圈白发并没有替换掉，反而像树轮一样不断向外扩展。也有关心他的人劝他把头发染黑，说你这样形象不好，别人会以为你未老先衰。他也总是一口回绝，然后继续潜心他的研究。家里人觉得他一向是个有想法的人，而且已经是成人了，自己的人生能够自己负责，就随他去，不再过问。他也乐见其成。渐渐地，他变得与世隔绝。
　　他的研究每取得一定进展，他的头发就要增加一圈。直至时间机器研制完成，他的头发终于完全花白了。
　　周大寒戴一副旧式老花眼镜，当他抚摸着眼前的时间机器时，镜片里透出精神矍烁的精光，嘴角含笑，满满的怜爱之意。这是不常见的，更多的时候，他的目光游移在窗外，那鹅毛的大雪，和一片白色的寒意之中。每当此时，他的眼神总是十分呆滞、空洞，就像被带入了一个不堪回首的记忆漩涡当中。
　　“吱呀”--门好像被谁打开了。周大寒的思绪被打断了，回过头看门外来人。
　　来的人比周大寒年轻，二三十岁出头，但比周大寒瘦弱。年轻人进来就脱下外套，上身仅仅剩下一件印着日本动漫海贼王logo的T恤衫。他看起来五官端正，朝气蓬勃，倒有几分周大寒年轻时的神形。
　　“来啦？怎么老是不敲门。”周大寒有些生气的说，但是一瞬间就冷静下来了。
　　“嘿，爸，你又来了。敢不敲门进来的还有第二个？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年轻人说。
　　也不知道周大寒这样迷一样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的人是如何做到结婚生子的。
　　“唉，你回去吧。”
　　“爸，我真不明白了，你这么拼命到底是为了什么？”
　　“时间不多了，时间不多了。”
　　“什么时间不多了。爸，你都一把年纪了，累了，你就休息一下吧，这里有我撑着，你就安享晚年吧，为什么老跟自己过不去呢？”
　　“时间不多了，时间不多了。”
　　“爸，你应该多陪陪妈。你知道吗？你不在的时候，妈没有一天是开心过的，每天都是愁眉苦脸的。你一回家，她整个人都乐得跟花儿似的。”
　　“你妈…唉…我这一生亏欠最多的人就是她了。可是时间真的不多了。”
　　“什么时间不多了时间不多了的，别张嘴闭嘴都是这句。你他妈都一把年纪了，还嫌钱赚得不够多吗？如果你真的嫌赚的钱还不够多，那为什么不肯把市场打开来做呢？你要是肯打开市场，现在的身家肯定有马云那小子的好几十倍了，你到底图的什么啊？”
　　“闭嘴！”
　　“爸…”
　　“什么没大没小的，马云可是我的偶像呢。14年阿里在美国上市，马云摇身一变成为中国首富的时候，你爸我还在搬砖，你小子，呵呵…还没出世呢。”
　　“对不起…爸，我只是，只是…有点激动。但是，爸，贩卖时间这种神奇的点子确实只有你这种天才才能想出来啊。”
　　周大寒长叹一声，说：“这不叫贩卖时间，这是时间投资。你知道为什么我称他为偶像吗，因为没有他，我也不会想出来这种营销模式的。你真的知道支付宝吗？卖家将商品放在网络上，买家付钱拍下，所支付的钱并没有直接打给卖家。等买家见到货物确认收货后，这笔钱才会打到卖家的账户上。而我们所做的，也是和这个类似的。”
　　“爸，你的意思是…我不明白。”
　　“唉…你何必知道呢？”
　　“是的，爸，我想知道。如果可以，如果我能，如果你还有什么心愿，就让我来接替你吧。爸，我真的不想看到你这么劳累下去了。你知道吗，你最近衰老了好多…”
　　“ 好，好，好孩子。能听到这番话我很欣慰。你既然想知道，我就告诉你吧。你说得对，我老大不小了，是时候该放下一些事情了。”
　　“爸…”
　　简单来说，我们所做的投资，就是通过时间机器回到过去，给予过去的人帮助。过去一个小小的改变，就能对将来造成深远的影响。通俗来讲，通过时间累积，我们的未来肯定比过去富有，这种富有不限于金钱，还有经历，经验等等。再通俗一点，就拿金钱来讲。我们不妨做个假设，用数学的方法取个极限，未来比过去有钱，除了满足了最基本生活需求，还满足了这以外的奢侈需求，富有到了一个极限，已经再无追求了。那么即便再多的钱，也是没有意义的了，这多出来的一部分，也就是被搁置的资源。但是这部分资源，尤其是金钱…
　　说到这里，周大寒顿了顿，摸了摸时光机器，眼神再度迷离起来，像是陷入了某种痛苦的回忆中，顷刻，回过神来，长嘘一口气，继续说道。
　　但是这部分闲置的资源，如果能被用在过去，就能实现很多过去实现不了的事情，人生就会减少很多的遗憾。比如说，一个很有想法的年轻人，他本来有一个很有发展前途的项目，但是由于没有人相信他，或者碍于缺少启动资金，这个项目只能被扼杀在摇篮。但是如果我们能在过去不经意地给他一些帮助，结果又会怎么样呢？
　　又比如说，一个即将踏入社会的大学应届毕业生，毕业之后他将为了生计疲于奔命，在此之前，他想到外面各个地方走走，见见这个世界。但是家境并不富裕，没有条件，只能寄希望于日后了。但是工作之后他发现谋生不易，温饱尚成问题，更有什么心思考虑和这个世界谈谈呢？于是曾经的梦想也只能成为永远的遗憾。但是如果我们能在过去轻轻推他一把，他有了更为丰富的经历，很难不去考虑这段经历给他带来或多或少的积极影响。这种积极影响，通过时间的累积，说不定就能带来更为精彩的人生，不再限于朝九晚五为柴米油盐发愁的咸淡人生。
　　我们挑选出一些人，当然也有极少数人打听而来。我们告知他们我们可以回到过去帮他个小忙，这个积极的帮助由于蝴蝶效应，会在时间的长河里滚雪球般发展壮大，最终改变未来，也就是他的现在。我们会向他们提出收取一笔不菲的费用，当然在“现在”，他们是支付不起的，也许对他们来说是个天价。现在你再想想我刚才提到的支付宝，你大概就知道我们的运作方式了吧？
　　“太妙了，通俗来讲，比如说我们找到多年以后落魄潦倒，但是在当年有想法有项目的年轻人，在过去给他启动项目的钱，然后之后出现在我们眼前的将是腰缠万贯的人，之前提出的天价现在对他们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了。”
　　简单来说，就是这样了，但实际运作的时候情况复杂得多。在过去一个小小的改变，哪怕是一个微不足道的转念，由于蝴蝶效应，未来将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说不定会引起一些事物的新兴与消亡，小则你我，大则整个社会。事关重大，我们力求以最小的改动最自然的方式达成目的，所以我们必须制定非常严格的审核制度。这就是我们为什么不能打开市场的缘故。
　　我们的猎奇手负责在民间搜寻过去有着重大遗憾的人，或者用最不经意的方式散布我们的存在，这有点姜太公钓鱼的意味。
　　但并非来者我们一概不拒，我们的心理大师会与他们一次长达多天的谈话以及各种测试，确保他们心智良好，并没有祸害社会的倾向，我可不想助纣为虐。此外，还不够，通过分析，我们能够知道这个遗憾是出于懒惰，没有决心这些惰性因素，还是确实出于即便再勤奋再有自信也无法改变的不可抗逆因素，我也不愿意纵容懒人，这对其他人太不公平了。
　　每制定一个方案，我们的精算师精确计算出过去这样一点小小的改动在未来几年，几十年将引发的一系列的连锁效应。计算出这个方案按部就班发展的概率，以及产生偏离的可能性。通过比较，优选出最容易实现，最不容易发生偏离，以最自然最不引起人注意的方式发展的方案。比如我们回到过去，想要给那个有想法的人提供项目启动资金，但是我们不能直接给他钱，因为这样做的代价太大了，它也许就会直接颠覆了一个人的价值观，而且这样做过于骚动，会造成他过去和未来的记忆当中的死循环。但是如果我们能以最不经意的方式对他造成心理暗示，诱导他自发地完成我们方案里想要他迈出的一步。再具体一点，我们试图营造一种环境、氛围、色彩等等，对他造成心理暗示，具化成一个想法，一串符号，一个数字。这在过去听起来当然是玄乎其玄了，但是在今天，却是有一套精妙的算法的。你不是也学过吗？
　　我们一步一步诱导他凭这一串莫名其妙存在他脑海的数字买一注彩票，处于未来的我们当然知道什么号码会中奖，这样一来，他的项目就可以启动了。那么，按这样的节奏发展下去，我们不妨再取个极限，几十年后，也就是现在，再次出现在我们面前的那个人，还付不起那笔所谓不菲的费用吗？
　　当然了，即便有着精妙的算法，多次比较分析，但是人事易变，不能保证每套方案都是无懈可击的。谁也说不清楚一个人中了五百万之后会变得怎么样，会用这笔钱实现他的梦想吗？或者从此挥霍无度？天知道。唉，要是我当年…
　　正有什么呼之欲出，但周大寒似乎不愿意再次提起，话锋一转，继续说到，所以为了避免严重的历史错误，我们的统筹师负责再次审核方案，统筹出方案里可能导致的最恶劣后果并制定相应的策略去修复时空里的谬误。这种情况一旦出现，就将是一场持久战了。
　　由于条件苛刻，我们到现在“贩卖”过的时间10个指头都数得过来啊。但是，孩子，虽然我的身家没有马云的10倍，不过我确实比他多了。周大寒说着说着声音沙哑起来，用只有能听到的声音呢喃了一句，可是这又有什么用呢…
　　他接着说，孩子，你知道吗，人的未来是最有潜在价值，最值得投资的。我们不过是时间的搬运工，将未来一些本来属于过去的人的他在那个时候亟需的东西“搬运过去”，这听起来有点像个悖论，说完他一声苦笑。
　　呵呵…但是我们做到了。
　　你知道吗？我本来没有想要靠这个赚大钱，我的初衷不过是为这个在我眼里已经满目疮痍的世界，说到这里他的声音有些颤抖起来，减少一些…遗憾…而已。但是我一个人势单力薄，我真的太累了，我撑不住了，我需要一个团队。我们所收取的这笔费用，一方面是维持团队的运营，另一方面也算是一种考核。他们如果不相信，认为这是诈骗，那就不必谈下去了。但是即便有这道门槛，他们也义无反顾，我想大概没太大必要质疑他们的决心了。
　　你知道吗孩子，他开始哽咽起来，2014年阿里美国上市马云成为中国首富的时候，你爸我还是一个穷光蛋，一无所有，为两餐发愁。我想要买冬天御寒的衣服，也只能苦苦等到双十一，呵呵…他苦笑，也就是那个时候在年轻人当中很流行的光棍节。即便是到了那天，我还是要打开很多网页，几乎把浏览器挤爆了，逐一比对，前前后后浪费将近一天的时间，仅仅为了挑出两件便宜的大衣。直到最后终于要下单的时候，看到结算，担忧起下个月的生活费，我只能删去一件…呵呵…多么苦涩的岁月。庆幸那个时候我并不是光棍一条，我最爱的姑娘，dd，她陪伴我度过大学里最艰难而又最美好的时光。
　　但是从那个时候起，我就有预兆了，我很清楚地意识到我可能将失去些什么或者得不到些什么。
　　呵呵，当时我很想在毕业之后来一次中国游，但是我你爷爷辈家境并不太好，条件不允许，这个怕是实现不了了，但我越是知道实现不了，我越想去努力实现，但是现实是温饱限制着我的脚步。
　　但更让我痛心的是，我很早之前就很清楚地知道，像我这种二十出头到大城市打拼的嫩头青是无法保证给谁幸福的。这种虐心的故事我听过太多了，为爱打拼，双方共同度过最艰难的时光，但是败给现实，最终熬出头时，伊人嫁作他人妇。
　　你能体会到当中的无力感吗？大概不能，你太年轻了。就像事先有人告诉了你故事是个悲惨结局，你的命运已经被莫名其妙地被安排好了，你当然不愿意服从不愿意接受，你觉得在事情还没有发生之前还有机会去改变去阻止，改造成你想要的样子。
　　于是你努力抗争。但这并不是意志力的战斗，并不是说你有多坚强有多努力就能成事，是实实在在的现实，实力说话。所以大概无知也是种快乐吧。你知道我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吗？呵呵…真可笑，我是连看电视剧都受不了一点虐的人，看到他们因为误会发生争吵甚至决裂，这一集我就看不下去了，必须跳到后面的剧情，确保他们最后和好如初了，才会返回看前面的，你说我这人傻不傻？
　　豆大的泪珠从周大寒眼眶滑出。这是年轻人第一次看到自己的父亲哭泣，他拍拍父亲的肩膀，想要说些什么安慰的话，然而周大寒摆摆手，摇摇头，示意他什么都不用说了。
　　dd和我分别的那一天，也下着这样的皑皑白雪，那是我记忆中最冷的一天。我和dd相约在桥上见最后一面，我们相互说些祝福的话，最后紧紧相拥。我最后一次认真地吻着她的嘴唇，那是我这辈子感受过的最温热的东西，很久很久，直到dd咸咸的眼泪滑落到我的唇角。虽然我们都深爱着对方，但是我们不得不告别了。我们相约转身之后，各走各路，无论发生什么事，谁也不要回头。雪花染白了她的秀发，我为她拨去，缕顺她有些凌乱发丝，摸摸头，轻轻地引导她转过身去。我也转过身去，义无反顾地逃离。远远地我似乎听到撕心裂肺的哭声，我习惯性地以为笨笨的dd踩雪滑倒了，但即便这样，我也不能回去了。
　　几年后，我收到了dd寄来的喜帖，她要结婚了。但是我没有去。
　　就在昨天，我得知她已经去世了，临走前还念叨着周大寒三个字。
　　周大寒再度哽咽，我这样的人…有什么…值得去挂念的…还是…和以前…一样笨啊…
　　爸…
　　孩子，你骂醒我了。我都一把年纪，还图什么呢？我时间不多了，应该多陪陪你妈，我这一辈子亏欠最多的怕是她了。我这就回家给她做菜去。
　　正当他要走时，似又想起了什么，对儿子说，但是毕竟时光机器不能滥用…我…
　　年轻人走过去给周大寒一个深深的拥抱，爸，其实你说的，我都懂。这里就交给我吧，我会妥善处理的。你回去吧，妈等你呢。
　　周大寒拍拍儿子的肩膀，默许，穿上大衣出门。诺大的器械室里剩下周小寒一人。
　　周小寒仔细端详着时光机器，来回踱步，若有所思。
　　“咦？”他注意到时光机器底部露出几页书角。他将它捡起，扬起的灰尘让他打了个喷嚏，显然有些年月了。
　　是本手稿，封面写着几个大字：时间机器使用日志。周小寒认得这隽秀的字迹。
　　他翻开一页，看了起来：
　　2033年2月30日，晴。
　　……在进行时间投资之前，虽然我们已经做好精算统筹，力图将过去的改动对未来的影响减少到最低，但是这不意味着能完全消除。毕竟时间旅行是一种逆行倒施的行为，是要付出代价的。它的存在在第三维度本身就是一种悖论的存在，但是时间机器是基于二点五维度研发的，这让时间旅行成为可行。但在过去引发的消极消极影响(二点五维度的)，将由机器施行者在三维度的按一定比例转换的时间值承担。也就是，施行者的寿命会减少…
　　看到这里，周小寒倒抽一口凉气，难怪父亲从不让其他人操作机器。他又连忙翻页，快速浏览起来，后面写有时间机器的具体使用方法，也有一些设计图，还有一些实践记录…
　　一张照片忽然从手稿里掉落，周小寒反应很快，一下就接住了。照片里一男一女，站在拱桥上。年轻男子和自己有几分相似，他搂着年轻女子的腰，对着镜头开怀大笑；年轻女子恬静优雅，倚靠在年轻男子的肩膀上。周小寒看过妈妈年轻时的照片，知道照片里的女子多半是dd了。
　　他走到窗前，望着窗外一刻未停的白雪，那个字符依然模糊不见。良久，他萌生出一个念头。
　　…
　　…
　　…
　　…
　　一阵剧烈的头痛迫使我从睡梦中醒来，脑海里有一瞬间的空白。我打开床头灯，看到身旁正在熟睡的dd，心里一阵安然。她的胸脯随着呼吸均匀起伏，嫩滑的脸蛋由于暖和显得有些绯红。我忍不住轻轻吻向她。
　　床头柜上放着一本《Time》杂志，封面上印有我的照片，也许是俢辑过的缘故，我感到熟悉而又陌生。关掉床头灯，我走到窗前，拉开窗帘，透过落地玻璃，远眺着北京这个最繁华的路段上正在发生的一切。然而只能看到模糊的亮光，该是汽车在行驶。雾霾有些严重，远处的商贸大厦消失不见，该是发射了。
　　不远处有人呼唤我，我回过身去，同时灯光亮起，dd醒了。
　　“怎么了？”dd问。
　　“没什么，只是感觉做了很长的一个梦，一梦十年”，我说，“你呢？是我把你吵醒了吗？”
　　“不是，我做噩梦了，梦见你要离开。我怎么呼喊你，你都不应，哼~”
　　我拉上窗帘，走过去，关掉台灯。黑暗中，我紧紧拥抱着dd。
　　今夜拥你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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