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你不恋

　　“你们先照顾一下季夫人。”成欣将已经哭得近乎晕厥的季夫人交给了保姆和小李，来到季少峰身边。

　　成欣静静的坐在季少峰身旁。
　　就这样，不言不语，陪在他身边。

　　许久，季少峰才终于开口，“怎么会这么严重？”
　　“肝癌，晚期，只剩六个月的时间。”
　　季少峰的脸上，瞬间失去了血色，放在膝盖上的手，用力的抓着自己，青筋暴起。鲜红的血，从掌心一点点留向指尖，滴落在医院白色的瓷砖地板上。

　　“你的手怎么了？”成欣拉过他的手，看着他擦破的手掌心，那是他刚才找医生的时候，跑得太急，摔倒在地，擦破的。成欣起身，准备去跟医生拿点药，帮他处理一下， “我去拿点药，很快。”
　　季少峰一把拉住她的手，仰着头说，“不用，我没事。别走，成欣。”他的声音有些发抖，那样的神色，像极了犯错的小孩，无助又害怕。

　　成欣重又坐下，说，“你还是在乎他的。至少，你并不像你嘴上说的那么的恨他。”
　　季少峰又陷入沉默。
　　“季少峰，我太了解你了，所以，在我的面前，不需要强撑。”

　　季少峰抿了抿嘴，眼眶有些红，下一秒，他就紧紧的抱着成欣，成欣知道，季少峰现在一定是哭了，但是她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紧紧的抱着他，给他力量。
　　就像那年夏季熬过的最黑暗的日子，成欣依旧是那个愿意陪伴左右的人。

　　**
　　过了近半个钟，对于病房外的人来说，却像是一个世纪那样漫长，病房门应声打开，医生陆陆续续走出来。季少峰第一个冲上去，他扯了扯苍白而又干裂的嘴唇，“医生，他怎么样？”

　　主治医生印象中，自季建林入院以来，并没有见过眼前这位，于是左右环顾，“病人家属呢？”

　　季少峰突然觉得羞愧不已，他自动自发的低下头，后退了几步。
　　季夫人沙哑着声音回应，“在，罗医师，建林怎么样了？”
　　“季夫人，我跟你说过，要避免让病人受刺激，你为什么不注意呢？”
　　季夫人低下了头。
　　罗医师摇摇头，颇为严厉： “病人这个阶段，呼吸开始变得困难，呼吸困难进而容易导致他内心恐惧，而外界的刺激，会加重这种恐惧，呼吸也会变得更加困难，从而陷入一种恶性循环。这一次，病人受了强烈刺激，呼吸受阻，导致突然休克。现在，命是救回来了，但是家属要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更加注意安抚病人情绪，避免他再受刺激。如果再有下一次，就不好说了。”

　　大家点头哈腰的谢过医生，然后陆陆续续进了病房。季少峰却站在原地，挪步不前。
　　成欣和他并肩站着，看着病房说，“季少峰，听从你内心的声音，不要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儿。”

　　病房出来一个人，是季建林的私人助理小沈，他向成欣点头示意，待成欣进了病房，小沈似在商业谈判，“你应该就是董事长的长子，季少峰吧？我这里或许有你想知道的事。”

　　“我想知道的事？”季少峰蹙眉，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对，不过在告诉你以前，我希望你能够进去安抚一下董事长，给董事长一点活下去的希望。其实，就算里面躺着的，不是你的父亲，而是其他人，你未必也会袖手旁观。为什么唯独对自己的家人，就这样绝情？”

　　“你什么都不知道，凭什么教训我？”
　　小沈语气淡定，“我自信比你知道的多。进不进去，随便你。”

　　躺在床上大喘气的季建林，微眯着眼，无神的眼珠缓缓转动，眼神流连过每一张脸，却没有看到期待的那个人，不禁紧闭双眼，长吁一口气。
　　季夫人害怕极了，握着丈夫的手，嗫嚅着说，“建林，你睁开眼，跟我说说话吧，好不好？”
　　其他人也都站到病床边，担心的叫着“董事长”。

　　季建林重新缓缓睁开眼，脸上闪过一丝苦笑，气若游丝的说，“你们怕我一闭眼，就见阎罗王去了吗？如果就这样死了，倒也一了百了。”

　　“欠下的债，还未偿还，你有什么资格死？”神情悲伤的季少峰，咬着牙后跟，话语依旧冷冽。
　　季建林有些激动，侧着头，看着季少峰，唤着他的名：“少……少峰。”，

　　小沈带着病床边的众人离开病房，轻轻将房门带上，只留下俩夫妻和季少峰。
　　“从前，是我对不起你和你的妈妈，不求你能够原谅我，但我还是会以我的方式尽力弥补你。只求在我最后的日子里，能够时常见到你。”

　　“缺席了19年，你拿什么弥补？”季少峰冷冷的说。

　　“我已经立好了遗嘱，我现在所有的财产，等我死后，都会全数转移到你的名下。”季建林一字一顿的说。季夫人也表示：“这是我们所能够想到的最好的弥补办法。”

　　“转移到我的名下？你们的亲儿子怎么办？他没意见吗？算了吧，不是我的东西，不稀罕。”

　　一提到季家小儿子，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脸上浮现悲伤的神色，季夫人的眼泪喷涌而出，几滴泪从季建林的眼角滑落，滴在了医院白色枕头上。

　　季少峰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为什么从始至终都没有见到季家小儿子季如峰？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如峰他，他……已经死了。”
　　季如峰，季少峰同父异母的弟弟，比季少峰小5岁，正是青春年少的年纪，怎么就死了？

　　旧事重提，季建林再一次受到刺激，艰难的张着嘴，大口大口的呼吸，季夫人担心他再次出事，一直轻轻拍打丈夫，安抚他。

　　季少峰却嘴角斜勾，冷笑着走出了病房。
　　见季少峰走出来，其他人重新进到病房。成欣走到季少峰身边，见他心神不定，握着他的手，急切的问“你怎么了？”
　　只听到他喃喃的说，“原来，我终究不过是个备胎。他的儿子没了，所以就想到了我。如果今天，季如峰在身边，就不会想到我了吧。”
　　关于季家小儿子已死于车祸的事，成欣听季夫人说过，只是当时没有过多了解，但是没想到季少峰会这样想，成欣皱眉，“你怎么能够这样想，他是……”
　　季少峰突然情绪失控的抓住成欣的肩膀，大声嘶吼着，“他凭什么这样对我！凭什么！”

　　病人家属听到这一声嘶吼，都纷纷探出头来，小声议论着，白大褂闻声赶来，制止他，“这里是医院，你这是发什么疯！”
　　季少峰突然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对着那群白大褂说，“我就是疯了！就是疯了！”

　　白大褂看情况不妙，对旁边的护士说，“有必要的时候，通知精神科的医生。”

　　“谁说我不是疯了呢？疯了才会来这里，疯了才会来见他们……” 季少峰喃喃自语，一面笑，一面摇头，丝毫不在意周遭人的目光和议论，没有任何方向，跌跌撞撞的离开了医院。
　　成欣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成欣拦下一辆出租，“师傅，帮我跟着前面那辆黑色奥迪。”
　　憨厚的出租师傅说，“跟踪的事，我可不能干。”
　　成欣解释说，“不是跟踪，是救命，前面那辆黑色奥迪里的人刚刚在医院受了刺激，师傅拜托你！”
　　出租师傅听她这么一说，才终于启动车子。

　　季少峰在医院的反应，不得不让人担心，千万不要作出什么过激的事情才好。
　　出租师傅说，“他是得了什么重病吗？”
　　“啊？”眼神一直追随前面的车子的成欣显然没有留意出租师傅的话。
　　出租师傅补充到，“你不是说他在医院受了刺激吗？看他背影，挺年轻的一小伙儿，得了什么绝症吗？这么想不开。”
　　成欣心里本来就烦躁，皱眉责骂，“我说师傅，你别咒他行吗！”
　　出租师傅也急了，“怎么变成我咒他了，不是你说这是去救命吗。”
　　成欣一心想着季少峰，懒得理睬他，他又自顾自的说起话来，“他是你男朋友啊？哎，谈个恋爱也不容易，所以说，现在的年轻人，要注意身体啊，身体健康是最重要的……”

　　车子在一处公共墓园前停下，成欣扔下两张红太阳，来不及换零钱，就匆匆的下了车，跟在季少峰身后。

　　“妈，事隔五年，他终于来找我了，他说想要见我，需要我。可是，只是因为我变成了他唯一的儿子。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永远都是被遗忘，被抛弃的那一个？妈，如果你还在，那该有多好。我就不会孤单一个人了。”季少峰对着妈妈的墓碑，留着泪，诉说着心中的难过和不甘。

　　成欣缓缓来到他的身边，对着季妈妈深鞠一躬，然后说，“你还有我啊，我会一直陪在你的身边。”
　　成欣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仿若在季妈妈面前宣扬誓言，仿若这是一生的承诺。

　　季少峰徐徐转过身来，脸上挂满泪痕，像走丢的小孩，失去了方向，可怜又无助。
　　看到他这幅模样，成欣也很难过，伸出双手，轻轻地帮他将泪水拂去，“不要哭，你还有我。”

　　季少峰握着成欣抚在脸上的手，侧过脸，亲吻她的手，咸咸湿湿的滋味，那是泪水的味道。
　　成欣踮起脚尖，在他浸湿的睫毛上落下一个吻，季少峰闭着双眼，留下一行泪来。这是区别于此前的泪水，少了绝望的气息，多了幸福的味道。

　　季少峰紧紧抱着成欣，哭着笑着说，“对，我还有你。成欣，幸好有你！”

《惹霍上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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