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龙达

　　第二天走去批发市场的时候，墙上的那个箭头好像忽然显眼了许多，眼睛情不自禁的多看了眼那个箭头，越看就越觉得眼熟。
　　究竟为什么我平时都会没有发现这个诡异美丽的箭头呢？

　　没想到在路上又遇到简同。这里的人喜欢熬夜和晚起，在这样阳光普照的小路上只有简同一个人拿着DV静静地走着，拍下沿途明媚的风光。看她专注的神情就像一个专业摄影师，在拍着世上最美丽的风景。明明才是个刚成年的孩子，却已经有些老练成熟，身上是背负了些什么沉重的，才让她在其他同龄人还在嘻笑打闹的时候，孤身一人留在异乡。
　　可能是听到引擎声音，我正想靠近和她打招呼，她已经警觉地转过身来。
　　“早啊，去批发市场啊？”她收起DV，自然熟练。
　　“是呀。”这是我每天必做的功课，确保餐厅每天都有新鲜食物供应。
　　“这个给你。”
　　我的手心多了一张简同硬塞的照片。
　　上面是美丽的花体箭头，乍眼一看还以为是昨天那张“1”，但是细看就会发现其中的不同。箭头是几个圆圆的柑橘组成，中间的一个阿拉伯数字变成了“2”。虽然右下角的时间之前那张一样，但是可以看出这个箭头明显没有“1”的那个雕刻得那么深刻，而且所在的墙面也不是上次那面。
　　原来这种箭头还是一系列的。
　　“你在找照片上的箭头？”我忍不住好奇地问。
　　“对，如果你看到类似的箭头就告诉我吧。”简同直率的吩咐到。
　　“可以，但是我走这条路也好多年了，好像都没有发现有什么箭头……”我努力回想。
　　“不对吧，我已经发现两个了，而且它们都不是现在才被刻上去的呀！”
　　显然简同很不相信我说的话，难道真的是我忽略了，还是我见过但是忘了呢？
　　“你跟我来。”
　　简同拉着我往回走了一段路，停在一面白墙前。
　　我已经看见刚刚照片上的“2”活灵活现的出现在墙上。这面墙我刚刚有经过，以前少说也经过了上千次，为什么之前都没有发现这样醒目的箭头呢，难道我的记忆真的到了过目即忘的地步？
　　“你之前真的都没有发现吗？”简同很认真的问道，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我的眼看。
　　“……没有。”
　　简同快把我的灵魂都看穿了，想来我比她大上差不多十年，可是她那种率直的气势却让我心折和赞赏。那种气势不是盛气凌人的令人厌恶，而是那种少年特有的无所畏惧的勇气。
　　“……是吗。”她好像暗暗松了口气，我知道她选择了相信我。
　　“其实还有另外一件事……”难得看到她吞吞吐吐的样子，好像有点难以启齿般，“你是‘呢啦’的老板吧……那个，不知道‘呢啦’要不要人帮忙……那个我的旅费用得差不多了……”
　　“当然需要！我看这样吧，如果你方便就今天来吧，一会我把行李也搬来吧，‘呢啦’后面有间房收拾一下就可以住了。我包你吃住，所以相对的月结的薪水可能少一点，这样可以吗？”反正也要到旅游旺季了。
　　“当然可以，有吃有住就很好了，我绝对会努力工作的！”简同马上又充满活力，刚刚小可怜的模样变成过眼云烟。

　　就这样，简同从“呢啦”的主顾变成伙计，赶在营业时间前我开车到她的酒店接她，幸好提前了不少出发，但是新区复杂的地形对于我这个旧区居民兼记忆频繁失踪的可怜人，又是一番波折好不容易到达迷宫的终点，简同已经提着行李包在门口等着了。
　　坐我旁边的简同在车开动的五分钟后下达了指挥命令。
　　“前面路口左转，到了喷泉广场记得拐右，无论如何不要再在绕回酒店了，再迷路你直接让我开车算了，虽然我没有驾照。”
　　唉，让人看扁了。
　　总算回到正确的路上，反正前面也就一条直路，也不用担心我带她游花园，简同恰意地趴在窗边看风景。
　　“那条桥好棒哦，这里可以仰视到峡谷，帅呆了！”简同好像看到什么新大陆，高兴得手舞足蹈。
　　“哦，那座是新桥，连接新旧区的。你平时来‘呢啦’应该也要经过那条桥啊。”这是来往新旧区的必经之路，早就看麻木了。
　　“是有走没错，但是没有走这条小路，从这条下转的小路看新桥原来这么壮观。桥就好像屏障一样横跨在险峻的峡谷中间，这样看像把铡刀，原来大家都是在刀刃上走的。”
　　“你的说法好像我们都是武林高手耶。”我不禁被她逗笑了。
　　“嘻嘻，大家都会轻功水上飘……慢着，这条下转的路，真的可以回去吗，好像不对吧，‘呢啦’不是在峡谷上吗？”简同目光如炬，看得我汗如雨下。
　　“那个……其实我就是想带你来看新桥才走这条路啦，哈哈……”
　　“……”

　　费了好大的劲才把方向盘抢过来，别开玩笑了，简同万一表演飞越峡谷我就惨了。
　　回到“呢啦”已经颇晚，隔壁杂货店的委拉都奇怪地问我怎么还没开店。我的可爱可靠的伙计们都店里做好准备工作了。
　　我把简同介绍给他们逐一认识后，就领她到店后面的房间安顿。那房挺大的，但本来也是安排住人的，不过我的伙计都是本地人，就住附近，房间就空下来作杂物房了。我收拾了一下，再添置了一些简单的家具。
　　“还行吧，我就住二楼，有事可以上来找我。”
　　“哇，没想到竟然这么大，而且也非常干净整洁，太厉害了，我好感动！”简同一脸吃惊。
　　“太夸张了吧，我先到厨房去忙，等你整理好了就来厨房帮我打下手吧。”
　　“好！”简同元气十足的回答。

　　没多久，简同就来厨房了。看到我穿着白色厨师服，又是一阵大惊小怪的。
　　“哇，像模像样耶，小厉！”
　　“不要叫我小厉了!来，这套是你的。”我递给她一套厨师服。
　　“我也有？我爱你，小厉！！”简同装出喜极而泣的样子，一蹦一跳地跑去换。
　　“好，活泼的女孩啊，老板～”一旁的厨子米加挤眉弄眼的说，虽然他不懂中文，不知道我们在说什么，但是也改八卦的本性。
　　“对啊，什么关系嘛？”侍应生卡拉也从出菜口探过头来。
　　“我知道，是尊夫人！”店面经理格列抢着说。
　　“全都给我专心工作，你们不知道西班牙人注重个人隐私的高贵品德在你们身上快要看不到了吗？”真是的，平时实在对他们太好了，现在都没上没下了，还让不让人当老板啊。
　　刚好这时简同换好衣服回来，那帮小子哄闹着走开。幸好言语不通，简同没发觉大家在谈论她。

　　西班牙人习惯八点半到十一点半都为正常的晚餐时间。根据过往的经验，八点开始“呢啦”就快要客满，不断有点菜单送入厨房。
　　我负责主菜，米加负责头菜和甜点。
　　“简同，你就帮忙切蔬菜吧，西生菜分成一片片叶子，香菜不要太大，其余的你看着办就可以了。啊，顺道拿两只蜘蛛蟹来。”
　　“好，不过什么是蜘蛛蟹？”
　　“就是你左手边那箱里的，爪子特别长那种蟹。”
　　“好，给你。”
　　我接过蟹，简同把蔬菜移到我平旁边切了起来，倒也是切得像模像样的。
　　“你眼睛看着刀切啊，小心手！”简同真是艺高人胆大，眼睛盯着我做菜也可以切到菜，比我还厉害。
　　“没关系，我在家里做惯了，闭着眼睛也可以切得很整齐，你信不信，我可以示范给你看。”简同闭起眼，作势就要开展高危工作。
　　“好了好了，我可不想客人吃到手指头来投诉我。”
　　“不会，他最多可以吃到手指甲。”竟然还一脸认真的说。

　　“22号桌要‘migas’加生小羊炖汤，13号桌是‘father-pedro-style’和伊伯利亚香肠和凉汤。”卡拉又塞来两张点菜单。
　　“什么是‘migas’，还有‘father’也是菜吗，名字好好笑喔!”
　　现在的孩子为什么就不肯专心切菜呢？难怪当父母的容易白头，都是担心逼出来的。
　　“西班牙香肠和熏猪肉制成的面包就是‘migas’，而这款鸡肉就是‘father-pedro-style’。”我手上不停，还负责讲解，盛了一小碗凉汤给她，“你尝尝这个。”
　　“哇，好特别，凉凉的，从来没有喝过耶！”简同一口气喝清光，露出一副飘飘欲仙的模样。
　　“这个凉汤里有杏仁、大蒜和橄榄油，在国内绝对喝不到喔。”
　　简同突然放下碗，手上又抄起菜刀利索的挥舞着，眼睛却定定的看着我，看得我那个心寒。
　　“好厉害耶，你真是让我刮目相看了。你怎么可能记得清食谱，你不是看着路标也会迷路，昨天干了什么明天都会全部忘记的人么？”简同一脸崇拜的狗腿模样。
　　原来你之前都是鄙视我的，这个我一定要好好记住。
　　“对啦，我什么都不记得，就是能记住食谱，如何，我有特异功能的，别羡慕我！”我开始自暴自弃兼自鸣得意。
　　“这样的特异功能我才不要呢，食谱我也能记住，其它的我也不会忘，你才别羡慕我！”简同不服输的说。
　　“但是我做的西班牙菜连西班牙人都喜欢哦，你可以吗？”我要扳回一城。
　　“你肯定是在这里呆了很久了，没什么好嚣张的！”
　　“才不是，我也是你这个年纪来的，到现在也不过十年！”
　　“噫，我舅舅也是18岁来过西班牙，而且算来和你也是一样大喔！”简同提起他舅舅就很激动，“不过他是来读书的，他读书很棒的！”
　　简同温柔得像水一般的神情突然变成可恨的嘲弄。
　　“不像你，我想你应该是记不得公式古文的人，考试考砸了才离开伤心地的吧——”
　　呜，被说中了，为什么唯独就是这个伤痛的记忆那么鲜明呢？无论我花多少精力和心血都不能记住哪怕只是一条公式，诗词也总是张冠李戴的，几乎全家人都问过我的脑袋究竟还剩什么东西，倘若有一天我连他们的名字都敢忘，他们就会毫不留情的让我当小白菜。
　　“你、你那个舅舅不过就是个书呆子罢了，有什么好嚣张的，我这种早出来闯荡工作，自己养活自己的人才更厉害！”我不会认输的！
　　“哼，我舅舅不但读书好，而且唱歌还很好听——嗯，虽然我只听过几次……”
　　“唱歌我也会！”虽然只是儿歌，而且歌词全无，哼个调调也算是歌吧。
　　“那他回国了吗？让我也见识见识。”
　　“他……已经回国了，读完书后……”
　　简同突然又一脸黯淡，眼睛转回去，视线终于落到自己的刀上。可是她这个样子我更加担心，好像看到强忍的泪水了。
　　是不是我说错话了，怎么才能安慰她呀？我在一旁干着急。
　　“我说老板，谈情说爱也挑个时间吧，卡拉和格列来催过好几次了，你都听不到吗？”
　　米加天外飞仙的来一句，我才记起我还在工作。
　　“你要做‘migas’和‘father’啊，你还记得吧？”简同也插嘴道。
　　对喔，我翻看一下点菜单，偷看简同一眼，她已经完全恢复平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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