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书堂阴阳簿

　　也是折腾的累了，我靠在广场的石柱上陷入沉睡，一夜无梦。

　　醒来时天色尚早，太阳还没露头，天色一片清透的蓝，呼吸间尽是带着凉气的浮尘味道，指尖微微的发痒，我坐起身，脑袋里嗡嗡作响，喉间有些灼烧的疼痛，我咳了几声，恐怕是有些伤风了。

　　坐在台阶上的顾锦回过头来，“哟~”她简单的打了个招呼，回过头继续朝着前方发呆，虽然她看着依旧干净整齐，可是眼底带青，明显一夜未睡。

　　我在她身边寻了个位置坐下，说道：“顾小姐难不成为了自己的失误耿耿于怀到现在，好了好了，我知道你那颗脑袋聪明得很，求你让它休息休息吧。你可以租用我身体的一部分，事后记得给点租金就行。”顾锦一向对自己要求太高，昨晚把她的推断全盘打翻对她是个不小的打击。

　　顾锦一指戳上我的肩膀，满脸不屑道：“拉倒吧，就你这小身板我还看不上。”我正欲反驳她两句，她却突然自顾自的消沉起来：“确实有些急了，谁都不想困在这种不明不白的地方。想着明明是完全和自己无关的事，为什么又会扯上关系，想着想着都有些生气了，却又不知道朝着谁发火。”她的眼底有些泛红，脸色又不正常的白，看起来像个一碰就碎的瓷器。

　　我很多时候都会忘记顾锦其实还只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女人，当她坐在顾氏集团总裁位上，威风凛凛对着底下的员工发号施令的时候，我会忘记，当她指尖轻拂，便瞬间燃起三千业火，除妖卫道时，我会忘记。“好了，没人和你说过你这个样子看起来特别吓人吗？”我拉过她的臂膀，却不想被她一招擒住。

　　好吧，刚才我的一番感叹纯属我的幻想，顾锦还是那个一拳可以打死一头牛的八尺壮汉。

　　“如果我们还能活着离开这里的话，我就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所以啊，少年请你好好开动脑子，争取不缺胳膊断腿的离开这里吧！”顾锦放开我的胳膊，还坏心眼的推了我一把。

　　我觉她这样的行为就是在给自己立死亡旗，虽然很想这么回她一句，但看她的脸色，我还是决定把这句话咽回去。

　　等到天色完全亮起来的时候，镇上的大部分人都醒了，我一直坐在石阶上胡思乱想，对整件事一直都没有头绪，往往觉得有进展的时候思绪就一下停住了，最后索性放弃了思考，我一向不是什么勤奋的人，懒到极致的时候甚至厌恶人生，师傅非常讨厌我这样的性格，但是骨子里带出来的，一辈子都难改。

　　出不去又能怎样，好的话可以终老一生，差的话就和这个镇子一起毁灭，这两个结局在我眼里看起来并无分别。

　　昨夜对整个镇上的人来说还算是平静，大家伙三三两两的坐在广场上，还没有散去的意思，但我担心这样平静的状况不是持续太久，等到有人认为事情过去，一场虚惊的时候，更大的灾难迎头而至。

　　但更让人担心的事情是，大家依旧保持着警惕，但就是这样依旧有人死去，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死去，所有人的神经都会在一瞬间断裂，我甚至都不敢去想接下来会怎么样，观言高中那一幕犹在眼前，人祸两个字真的是特别可怕。

　　虽然昨晚钟灵安的出现打破了我们之前的猜想，但是有一条是肯定的，这件事的源头就在钟家，顾锦提出要去钟家再看看，尤其是两个我们没进去过的两个主卧。顾锦同时还指出我们应该去调查一下地方志，我大为不解，出口反驳道：“如果这个镇子有心隐瞒什么，那么地方志这种东西就是一纸空文，花心思看这个，倒不如再去看看尸体来的有用。”

　　“人会说谎，但是历史是不会说谎，尤其是这种留给后辈看的东西，存在夸大，但是主线上不会错的。好了，你没什么文化这个事我们以后再慢慢补习，现在你们去调查地方志最重要的就是要查清楚这个五年前钟建成死亡的那一年，钟灵安出生那一年，最重要的是言雅出现在这个镇上的前后一两年。”

　　“你还是在怀疑言雅这个人有问题？”我认为当前调查钟灵安才是重点，但是顾锦似乎对此并不在意。

　　我现在没有意向再和她争论下去，我们五个人兵分两路各自调查，顾锦拉着阿离往钟家去，我本来想招呼竹竿和沐川一起去，但是从今早开始江沐川就一直坐在台阶边上，半醒不醒的状态，就算是顾锦提出设想时也只勉强撑起半边身子，强打着精神听着，一句话能听着半分就很好了。

　　谁也不知道他昨天下半夜到底去了哪里，他向来是不合群的。

　　竹竿本来就与他不和，看他这副模样也懒得叫上他，拉着我就往镇长家走去。我们刚进村子的时候和镇长打过招呼，对他家的具体方位还算有印象，在我的印象里这种镇子一般都是一个大家族，严肃古板的老人在这种镇子上享有绝对的权威，就像那位和我们交涉的老妇人一样。

　　在我们刚进村子的时候，钟师傅似乎特别介绍过镇长，年纪并不大，长得一张刚正的脸，村里大大小小的事物都管理的井井有条。如果现在整个事件理顺下来，一开始就对介绍镇上的重点人物，这应该算是钟灵安对我们的提示了。

　　镇长家并没有想象中那般的大，大约和他没有娶妻生子有关系，房间的构造一目了然。我们两人为了提高效率，决定分头行动。

　　我首先走进一间卧室，从我进门的那一刻起，觉得这座房子和镇上其他的房子略有不同，撇开钟家不讲，即便是只有两人居住的那个胖子，我只在门口匆匆的瞥过一眼，便明白他家的装饰价值不菲。

　　但是这位镇长家相比之下却相当寒酸，整个房间没有名贵的装饰不说，卧室里唯一的一张床用力一推便吱吱作响，看上去随时都有倒塌的危险，墙面斑驳不堪，散发着陈旧的霉味，这看着不像是镇长的家，倒像是个贫民了。

　　整个房间的布置一目了然，根本没有在搜查的必要。竹竿的口哨声及时的传来，看来他是有收获了。

　　竹竿拿在手里的是一本边角打卷，泛着黄的厚本。还没靠近我就可以问道陈旧发霉和墨水混合在一起的怪味。竹竿嫌弃的把书扔给我，自己倒找了窗台坐下，甚至悠然的掏出一根烟来。

　　我对烟味并不反感，只是好奇平日里并不见到竹竿抽烟，这小子什么时候染了这个。竹竿见我并不翻书，反而盯着他看，尴尬的点了烟，笑道：“身上疼的难受，抽一根压压，你可别告诉顾锦，这娘们最近盯我可紧。”

　　“身上疼？”我几乎是下意识的就提高了声调“和你说了多少遍了，不要再用那个小鬼了，你现在发作的时间越来越短，再这样下去你早晚会没命的。”竹竿面对我的怒气，依旧是嬉皮笑脸，一脸不在意的模样。

　　我扔开书，怒气冲冲的拉开他的衣袖，还没拉倒手肘，密密麻麻的伤口就让我停住了手，我不知道这是不是还能称之为人的手臂。我对着伤口狠狠一掐，竹竿嗷的一声扔开了手里的烟。“你小子干什么？”竹竿疼的大口喘气，捂着手臂半天都不能动。

　　我重新捡回书，黑着脸不理他，等着后边连喘气的动静都小了，才咬牙切齿的说道：“这次回去以后，你就搬过来住，我就不信不能彻底断了这个。”我此时才后悔今年初雪时让竹竿离开鬼书堂，虽然知道竹竿落到这般模样完全是他咎由自取，但还是忍不住对大师伯的无情心生怒意。

　　我忍着怒气翻查那本地方志，身后竹竿悉悉索索动了一阵，不大的屋子顿时烟雾缭绕。“阿合，你真是个烂好人。”他没头没脑的冒出这么一句。

　　“请你把那个烂字去掉，不然我就往你那些个疮疤上撒盐，不，再加把孜然。”既然还有力气还嘴，那就说明伤口还不算痛。

　　我对烂好人这个定性非常不满，贪多而烂，看似对所有人均等平和，实则人力有限，绝不可能面面俱到，反倒坏事。

　　我心里嘀咕了一会，才能定下心来仔细翻阅。这本书旧的厉害，先前的几页纸粗粗一翻就有破损的危险，而且上面的字迹大都模糊不清，幸好顾锦交代的那几年是最近几年的事，破损对我来说影响不大。

　　这本册子涵盖的东西很多，对这个镇子长久以来的风土人情记载的相当详细，扉页还细心的画上了总览地图。但在怎么的详尽也不可能记载到每个人的生死，关于这几年的记述更是寥寥几笔的带过。

　　1947年6月，天降大雨，大雨持续将近七日。后山有崩塌的迹象，大部分的镇民家中入水，村中长老孙婆以血祭之，雨势渐弱。房屋虽有损毁，但镇民幸无伤亡，福祸相依，同年百年不遇的大丰收。

　　这是1947年唯一的记载，算起来是距今十二年的记录。钟灵知十岁，如果说言雅出嫁后的第一年就生了这个孩子的话，那么1947年就应该是言雅出现在这个镇上上的头一年。这条信息和言雅半点关系都没有，只大概提了那一年的灾难和成果，我虽然对血祭这个说法表示怀疑，但是一时半会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1949年，镇中出现蝗灾，百亩良田尽数被毁。幸得高人指出，镇中荷花藏有污秽，原应尽数毁之，毁半数之后蝗灾不治而退。

　　之后的十年都没有记载，只写了个年份，底下都是一片空白。1959年匆匆画了几笔，还没记述完全，应该是想记载这两天发生的凶案，但是刚提笔就被打断了。

　　我又把这本册子前前后后翻了几遍，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或许有沾水显影这种说法，但这本册子实在是过于破旧，万一毁在我的手里，少不得回去又要遭到顾锦的一顿羞辱。

　　我无奈的叹了口气，合上册子，又随手扯了块布将它仔细的包好，准备带回去给顾锦研究。估算一下时间，大约已近午间，胃部有些酸胀，早上也没有进食，此时饿的有些眼晕了。

　　镇长家的屋子只有一层，又处于镇中的位置，被四周的建筑围得严严实实，即便是中午整个屋子里还是昏暗一片。顾锦那边查的也应该差不多了，我伸个懒腰，准备招呼竹竿回去。说起来这小子自从我威胁了他一句以后，就一个人默默的蹲在窗台上抽烟，半句话都没和我讲过。

　　刚一转身，就看见窗台边突然伸出一直手来，猛地拉住了竹竿。我一愣，脑子里还没反应过来，竹竿就惊天地泣鬼神的一声哀嚎，一个翻身滚下了窗台。

　　一个白色的人影从窗户边翻了近来，竹竿就地一滚，才没有被进来的人踩个正着，他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怒吼道：“江沐川，你吃撑了找事是不是？”

　　“哟，原来是你啊，我看这窗边垂着条黑瘦黑瘦的东西，还以为是生锈的窗栏来着，没想到居然是条胳膊。”说罢整了整被灰尘沾到的衣衫，特别“真诚”的拉了倒在地上的竹竿一把。

　　这一把拉的恰到好处，竹竿脑门上豆大的汗珠都出来了。

　　我忙的上去拉开他们两个，我是真心为了竹竿好，在精神奕奕，没事找事的江沐川面前，满身是伤的竹竿占不到半点上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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