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浣纱系列之二不想独自归去
内容标签: 都市 正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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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话简介:浣纱系列之二不想独自归去

立意:立意待补充

  总点击数: 13667   总书评数:52 当前被收藏数:12 文章积分:7,748,511
文章基本信息
  • 文章类型: 原创-言情-近代现代-奇幻
  • 作品视角: 女主
  • 所属系列: 浣纱系列
    之 二
  • 文章进度:完结
  • 全文字数:14608字
  • 版权转化: 尚未出版(联系出版
  • 签约状态: 未签约
  • 作品荣誉: 尚无任何作品简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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浣纱系列之二不想独自归去

作者:晴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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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 章


      陆明左手拎一袋薯片巧克力,右手拎着一瓶可乐。对,全是垃圾食品,售货的大妈亲切地问:“孩子多大了?”陆明先是一愣,然后露齿而笑曰:“二十六。”
      手拿棒棒糖赶过来的安静,正听到此对话,两手一叉腰:“说什么呢!”怒目圆睁地,然后自己看看手里的棒棒糖也笑了:“我这是怀念旧时光。”
      陆明拉着安静:“回家了回家了!”
      安静身子向后仰成一个角度,被拖死狗般拖着走,还一路嚷:“不不不,我要去书店要去书店。”
      陆明吓唬她:“小心我打你!”
      安静笑,用头去顶陆明:“你打你打你打。”
      陆明轻轻弹她的大脑壳,爱怜地轻笑:“你这泼妇。”
      安静搂着他的手臂扭来扭去:“好宝宝,陪我去吧。”
      陆明骂:“拎这么多东西,你要累死我?”
      安静一边“嗯嗯”一边摇陆明的手,陆明笑问:“要上厕所?”
      安静急了,一扔陆明的手:“有什么了不起,我自己去!”
      陆明在后面跟着:“带钱了吗?”
      安静一只脚已迈出人行道,听到了,便回头笑答:“我把手表押那儿,等你去赎。”
      陆明惊叫:“车!车!”
      安静正在吐舌头,忽然看陆明面色大变,她一惊回过头去,只见红色的车影一闪,然后身子一震,倒是没觉得痛,只是眼前的景色忽然象万花筒里的七彩纸片般旋转起来,天空与街道滚成一团,不住地滚啊滚,别人看只是一瞬间,安静却觉得自己滚了足有一个世纪,渐渐天与地混成一片,只觉四周越来越黑,最后被黑暗捉住。
      陆明眼见一辆车撞上安静,安静整个人飞起来,在半空中转了个圈子才摔在地上,她在地上一动不动。
      陆明呆住了。
      陆明有一瞬间失去知觉,呆呆地混不知发生了什么,耳朵听不到眼睛看不见,大脑不能思考,足足两秒钟,一切才“嗡”地一声撞进来,撞得陆明目眩神迷。
      天哪天哪。
      他跑过去抱起安静,触手所及却是湿漉漉的头发,陆明张开手,血从他手掌上往下滴落,是哪里受伤?安静哪里受伤?
      陆明没有看,他只是抱起她,去医院,去医院,一定要救活她,一定要救活她,他是那样爱她,不能想象生命中没有她。
      陆明把安静抱上车。
      他已经懵了,不知道自己坐的是什么车,不知道去的是哪个医院,一切由好心的路人指点。
      他只记得安静美丽的长发沾满了粘稠的血液,还有那些沾血的长发在他手心渐渐冷却凝结的感觉。
      一种绝望的感觉。
      他抱着的身体渐渐冷却,他挚爱的生命,渐渐消逝。
      他爱的这个生命,他本打算陪伴一生的生命,他本打算保护一生的生命。
      他想:“若是她去了,让我也随她去吧。”

      安静的意志不知什么时候苏醒,一睁开眼,就见一辆车撞了过来,安静尖叫,闭上眼睛,却只感到一阵风过,这一阵风吹得真奇怪,好象直穿过她的身体,把她的内脏都吹得凉下来。安静睁开眼时,看见一辆车尾正向她身体里驶去。不痛,但并不是没有感觉,而是一种手指划过麻醉了的皮肤的感觉,木木的,隐隐约约知道好象是接触到了什么。
      那种奇异的景像真是可怖,安静再次尖叫起来,但是,好象没有人受她的尖叫影响,每一个人都无动于衷地从她身边掠过,安静恐惧得发不出声来。
      发不出声,动弹不得,安静就站在路中央,车子一辆又一辆从她身体里穿过,每一次都象巨大的手指弹过她大脑里神经做成的弦,而且,那根弦就快承受不住而断掉了。
      上帝啊!安静说:“上帝啊!”不会说第二句。
      她足足被穿过一百次,终于狂叫一声逃到人行道上去。
      还用问上帝吗?再笨也知道原因了,原来电影里演的都是真的,真的有鬼魂。安静还是无神论者呢。安静伸手去扶路边的标牌,手掌一穿而过。
      安静问,我是鬼,还是这里是鬼世界?
      都一样吧?
      安静眼前一黑,不待她反应过来,光明重又降临,她看见一个背影离她而去,不必惊慌,综上所述,同理可证,是一个人穿过了她的身体。
      安静觉得受辱,一个陌生男人从她身体里穿行而过,那是一种很屈辱的感觉。怪道古代传说白日撞鬼会大病一场,如果安静能够,安静当然不会让人白白冒犯,可怜的安静此时自顾不暇,故此敢怒不敢言,竟呆站在那儿,任人穿越。
      安静分别在低头抬头间看到扑扑跳动的心脏与蠕蠕而动的胃肠,当一个与她个头相仿的女子从正中穿过她的大脑时安静还听到一声呐喊:“你懂什么叫爱!”安静大吃一惊,再等一个与她差不多高矮的人穿过,大脑相重合时,安静再次听到:“你杀过人吗?”天,这都是什么同什么啊?安静跑到那人前面,脑子再一次重合,安静听到:“杀过人很了不起吗?我用刀切下过许多人的头,并将整条街炸上天。”安静大吃一惊,第一天变成鬼就有这样大收获?可以得见百年难得一见的杀人狂魔吗?安静跑到前面,去看那人的脸,一点也不象啊,灰西服,白衬衫,条纹领带,面孔斯文,安静放弃,什么叫知人知面不知心。那人从安静身体穿过,安静最后一次听到:“对,飞船向火星飞去。”安静愣了一愣,在死亡的痛苦中,笑了出来,原来,那人是在编故事。呸,切下过许多人的头!

      笑过之后,才觉特别凄凉,安静的第一个念头是,这么好笑的事,要讲给陆明听。但是,怎么讲给陆明听?
      永不能永不能再与陆明拥抱聊天互相问候。
      风起,树叶飞旋,安静觉得有点冷。鬼魂会觉得冷吗?当然,如果心里冷,他们甚至会带着冰凌走路。
      安静悲怆地问:“为什么我不干干脆脆地死掉?”为什么不是无知无觉什么都没有地死亡呢?

      死亡!我死了!
      安静慢慢坐到路边去,她得好好想一想,慢慢接受她已死掉的事实。
      安静想:原来,我已经死了,那么牛鬼蛇神呢?不不不,是牛头马面呢?人人都怕它们,可是没有它们,我现在往哪里去呢?
      安静四处张望,没有人来押她,不但没有牛头马面,也没有天使或魔鬼,更不要说什么一束光,安静喃喃地问:“出了什么事?天堂与地狱都罢工了吗?”
      或者?安静精神一振,或者她命不该绝,或者她还可以回到那个破碎的身体里去,她的身体呢?到哪去了?她不是应该心里想到哪里就去到哪里吗?她还得用这双脚走去吗?
      安静试试能不能飞翔,伸出双手,并无羽翼生出,双脚也还在地上,身无彩凤双飞翼,这可如何是好?
      走路吧,安静知道她会被送到哪,她在这个城市二十几年,在同一地区居住十几年,当然知道最近的医院在什么地方,不远,不过两条街。
      而且,现在她还可以穿墙而过,她想起一首歌:“我穿墙进去,拿了,就走。”崂山道士。安静对于自己在此时此地尚有幽默感非常诧异。但就象一切新生儿一样,在啼哭的同时,也不忘睁大眼打量这个新世界。十分钟后,安静出现在市医院急诊处。
      一拐过弯,就看到陆明。

      安静看见陆明呆坐在手术室外的长椅上。
      陆明呆呆地望着虚空,一动不动,象一座石像。他的眼睛,充满痛楚。
      安静走过去,越走越心酸,渐渐泪流满面。她想紧紧拥抱爱人,双臂合拢,却抱了个空,安静的头也与陆明的头重叠,安静听到:“上帝啊,求求你,不要让她死,不要让她死。”安静觉得心口剜痛,竟比得知自己已死时更甚。
      他竟这样爱她。
      安静呜咽一声,落下泪来。
      陆明双手紧握,象是要将力量自左手传到右手,再将安慰自右手传到左手,那么无助,生死关头,只得自己左手握右手罢了。
      安静站起来,她会活下去的,她来了,她会活下去的。

      安静向手术室走去。
      手术室里很冷,但是医生们都流着汗,剪刀发出咔嗒声,无影灯下安静看见自己头颅被打开,一大块头骨被锯下来,露出染血的灰白色大脑,医生们正在那豆腐样的大脑上动剪子。
      安静本来想一进来就扑到自己的身体上去,然后一翻身爬起来,向众人宣布:我回来了!现在看见血淋淋的自己,她惊叫一声,呆在当地。
      安静呆呆地站在那儿,看着医生们将她的脑子一点点清理干净,她不敢想象,如果她在那个身体里,此时要承受什么样的痛苦。
      安静呆呆地看着医生操作,半晌慢慢后退,直至躲到手术室外去,看不到血腥场面,才慢慢能吐出一口气。

      陆明的眼神那样绝望,安静一时呆在门口,生存还是死亡?这是个问题。
      半晌,安静走过去,蹲在陆明膝前:“明!”
      大颗的泪水忽然自陆明眼角滑下来,是的,耳边仿佛传来安静的声音:“明。”好象她依然在生时。泪滴从安静掌心穿过而下。
      她再不能接触到陆明,再不能。即使近在咫尺,却如隔天涯,死亡夺走一切,包括一个温暖的拥抱。

      陆明的整张脸都埋在手心里,液体从他指缝间漏出来,安静隐隐见他的嘴巴在动,似在祈祷,走近他身边,听见陆明喃喃道:“拜托,请让她活下去,请让她活下去。”耳语似的哀求,极端地恐惧与无助。
      怎么办?舍他而去吗?怎么能够?他的眼泪会粉碎她的灵魂,真的,他的痛苦比她自己的痛苦更能刺伤她,她是那样爱他,她渴望他的怀抱他滚热的大手他对她说话时吹到她耳边的热气,他下巴上隔夜长出来的胡茬。
      再不能相拥了吗?
      再没有温柔的情话了吗?
      不论在外面遇到什么,都可以躲进去,被他的一个拥抱温柔身心,从此不再有了吗?要她一个面对无限苍穹?
      得到全世界又能怎么样?若她爱的是那个人,得到全世界并不能让她更快乐。
      既然陆明活着,那么,安静也要活下去。
      安静转身回到手术室,手术进行中,安静听到铁器刮过骨头的声音,只听一个医生对另一个医生说:“手术很成功。”
      那位医生叹口气:“很成功,这种伤口,没立即死亡就要算成功了。”
      “可惜,这样严重的颅脑外伤,即使清醒过来也一定会有身体功能或智力障碍。”
      “醒过来的可能性不大,即使醒过来,也不是原来那个人了。”
      安静站在自己身体前,清楚看见脑壳内博博跳动的脉博。若将她那块头骨安回原位,用线缝起来,手术台上的安静,也许又可恢复成一个正常人的样子,但,安静若勇敢地扑上去,睁开眼,面对的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她会不会被困在一个没有记忆,不能正常行走,不能表达自己的躯壳里?象一个囚徒,而且是最无望的那种。
      此时此刻,倒底活下去是勇敢,还是接受死亡才是勇敢?
      是勇敢地活下去,还是有尊严地死去?
      象一条虫子般地生活在床上,不是安静的目地,她要活下去,为的是同自己的爱人享受下半生,而不是拖累陆明与她一起接受生命的折磨。
      安静四处看看,有没有牛头马面?还是没有,那么安静又何去何从呢?那一种惶恐与无助,没经过的人不会明白。
      安静必须独自一人,面对完全未知的世界。

      手术室打开。
      医生出来,陆明梦游一般过去,脸色惨白地看着医生,他竟问不出一个字,那医生面对这样的一张脸,不禁叹口气。
      陆明惨白地看着那医生,被这一声叹气惊吓:“她死了?”
      医生忙道:“不,手术是成功的。不过,患者的伤势太重,只怕,不一定能醒过来?”
      陆明倒一口气:“不能醒过来?”他竟一时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医生轻声道:“可能会成植物人。”
      陆明,呆呆地站在那儿。

      直到安静推出来,陆明才又流下泪来,他握住她的手:“我等你,安静,我会等你。”安静站在一边,看着自己残破的头颅,她说:“陆明,请不要逼我。”
      不不不,你可看见过脑血管破裂手术后幸存的病人?那很难说是幸存,也许应该算是不幸生存下来才对。
      躺在床上,右半边身子和右手右脚不能动,失语,但思维能力尚存。永无希望过正常人的生活,成日躺在床上,一日比一日无聊,一日比一日绝望,活得象个动物。家人渐渐从失而复得的喜悦中走出,看见痴呆似的亲人,只有无可奈何,越来越疲惫,越来越厌烦,朋友渐渐不再登门。
      幸存下来,然后终身被囚在2平方米的床上,不要提霍金,霍金的那台电脑是什么价钱,安静的父母亲人又有多少财力?他们不仅不能创造奇迹,还会被安静拖垮全部生活。至于陆明,陆明会一个终身服侍残废妻子的好男人吗?如果他不是,那么不必尝试,如果他是,为什么要把一个好人,一个深爱自己的男人的后半生毁掉呢?
      其实不想走,其实我想留,留下来陪你每个春夏秋冬。

      安静被送入观察室,陆明站在观察室外默默注视
      安静的灵魂在观察室外的长椅上坐下,不知所措,又不舍离去。

      浣纱父亲施明德心脏做了小手术,浣纱过来护理。
      多年来,浣纱同父亲不够亲厚,当此重病之时,老人竟不肯让浣纱贴身服侍,一句:“有你大哥就行了。”
      浣纱讪讪地退后,那个大哥,乃浣纱后母带来的孩子,却与老人家投缘,至于亲生的女儿,倒客气得象外人了。

      浣纱在屋里坐了一会儿,气氛略有点僵,好象大家都因为夹了个生人,不大自在,可是浣纱的亲父做这样的大手术,她做女儿的断没有看一眼就走的道理。正要努力再找话题,施明德咳一声:“洛洛,扶我出去一下。”洛洛即是施浣纱的大哥施家洛,这样大年纪,还被叫着小名,可见是亲昵的,倒是亲女,被叫一声浣纱已经客气,差点没尊称施小姐。浣纱站起身来客气:“我来吧。”
      施明德挥挥:“去卫生间,你不方便。”
      浣纱跟出病房,在走廊里喘口气,目送施家洛搀着施明德小心翼翼前行,浣纱长出一口气,那口气那样压抑,浣纱不想再进到那房间去,不想再见亲人,同孝不孝顺无关,那份本应亲切却陌生,本应关爱却冷漠的客气让她觉得悲凉。
      同最亲的人都处不好,浣纱怀疑自己同任何人都不好相处。于是她最喜欢静静地读书。并不奢望更好的更有趣的生活,只希望这种静静的平淡淡日子不被打扰就可以。
      低下头看地面,然后扭开头去看窗外。
      然后看见了坐在长椅上的安静。
      自浣纱眼中看来,安静有一张可爱的娃娃脸,此时这张娃娃脸上却流露着绝顶的悲哀。不知有什么东西打动浣纱,也许是相同的悲哀表情,浣纱愣了一下才移开双眼。
      安静感觉到了,在失去肉身之后,仿佛周身都是眼睛,即使垂头而坐,依旧“看见”浣纱向她凝视。
      安静本能地做出宛如在生时的反应,她看看四周,确认没有别的人,浣纱是在看她。
      安静先是受惊地尖叫一声跳起来,这个女人看得到她!那种感觉好象没穿衣服被人撞到一样,然后安静觉得怕,在自己完全陌生的世界里,任何新的发现都让她怕,然后悲从中来,终于有一个人能看见她。
      安静落泪。
      浣纱苦笑,啊,眼泪,到处是眼泪。人生是少不了眼泪的,如果没有眼泪,人生就象没有黑暗衬托的光明,会刺瞎人眼。
      但是,面前这个女子,分明已经死去,难道死亡还不能终结她所有的心疼吗?
      浣纱想转身离去,安静已走了过来:“你看得到我?你能看见我?”
      浣纱点点头,然后微微场起眉,那是一个问询的眼神。当然了,浣纱不能在公共场所,大声地同她的鬼朋友们聊天。安静没有回答,只是将眼神无限依依地转向观察室外的陆明。
      浣纱明白了。
      她慢慢走到窗前,示意安静过去。
      一人一鬼面对窗外,低声聊天:“你的身体还存活。如果不舍得,不妨回去。”
      安静含泪道:“医生说,我的智力可能受损。”
      浣纱“啊”一声,即使那男子看不到这女子,这女子至少还知道自己是爱着他的,若回去身体里,她可能不认识他是谁。
      浣纱转过身,凝视观察室,她的眼睛直直地盯着那扇门,仿佛要将门熔化掉。路过的人忍不住回头看了又看,半晌,浣纱又回过身去,对着窗外:“我去看过你身体。智力确实受损,但没到认不得人地步,只是反应有点迟钝,记忆不太好,但是右眼视力几乎没有,右手与右腿没有知觉,语言中枢也有损伤,你醒后很难说出完整的句子。但是,你还是你,你还活着。”
      安静落泪:“我不明白,为什么要我做这样残忍的抉择。”
      浣纱道:“有选择总是好的。”
      安静的泪眼责备地望着浣纱:“好?”
      浣纱低下头:“对不起。”

      施明德远远地看见浣纱表情丰富地自言自语,他呆在那儿,先是悲哀,然后是愤怒,最后是厌恶,几近憎恨的厌恶。
      他走近时,冷冷地问:“你在干什么?”
      浣纱吓了一跳,看见父亲,也慢慢垂下眼,低下头。
      施明德站在那儿,半晌道:“你象你妈妈一样。”
      浣纱本来不想让父亲看见她异样而伤心,但施明德这句话却刺到了她内心最柔软与最脆弱的地方,浣纱抬起头来,倔犟地回答:“因为我是她女儿!”
      施明德闭上眼睛,他脸上的表情十分痛苦,让浣纱想起他是个病人。终于,施明德叹口气:“如果你真的想我好,就永远别再让我看见你。”
      浣纱的头颈僵直,身体里仿似有什么热辣辣的东西冲上脑子,热流所过之处,手脚酥麻,身子如火烧,情绪失控。浣纱已涨红了脸,怒目圆瞪。幸得施家洛轻轻地提醒:“浣纱,父亲身体不舒服,有点火气,你别介意,改天再来。”
      浣纱将那一口浊气强压下去,那感觉,似吞下一口痰。她重低下头,静静地:“好。”转身离去。
      施明德恨浣纱的母亲,他恨她扰乱了他正常平凡的人生。
      浣纱的母亲刘若溪,亦如浣纱一般拥有与众不同的能力。看在施明德眼里,爱妻时时喃喃自语,自说自笑,不用说,是精神分裂之故,他几乎将她送进精神病院,若溪不得不证明自己确是灵媒,世界确有鬼魂存在。
      施明德在不惑之年不得不改变世界观,比少年维特还烦恼。得知这个世界到处充满着牛鬼蛇神,让他夜不能寐,惊惶不安。若溪又显示她不仅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还能做到别人做不到的事,施明德渐生惧意,然后,若溪因事故身亡,施明德丧偶,同女儿相依为命,他的感觉,竟是松了一口气。
      次年,浣纱证明了遗传是一件可怕的事,她获得了母亲的所有能力。知道父亲不喜欢,浣纱从未提起母亲曾在死后现身。也未提起,夜半时分,无头女鬼从她屋内穿墙而过,更不要提月圆之夜,窗外一片杀声。浣纱经常用被子掩住头,热得一身汗,不敢动弹一下,即使如此,她从未出声。但,脸上忽然浮现的惊异表情,以及不时象在空气中看到了什么东西的眼神,已经让施明德明白。
      施明德很怕,他不喜欢自己的亲女是个怪物,同时也恐惧着与若溪相同的命运在等待浣纱,他试图阻止,施明德同浣纱说:“女儿,你可能拥有一些我们所不了解的力量,我希望你忘记它,那种力量,不是我们能控制的,就象一个孩子玩火,没有了解,不知原理,最终会伤到自己。明白吗?永不要运用你不了解的能力。”
      但浣纱不能控制自己。
      真的不能,看着他人痛苦不安却茫然不知原故,自己明明可以伸手相助,怎么能漠然不理?浣纱还年轻,经过母亲的死亡,但依旧是一个年轻人,她有热情与良心,还有一点点的虚荣心,她不可能永远装作明眼瞎子。
      被施明德看到她充巫婆,给他人指点迷津,施明德痛恨她。
      施明德害怕她会是他生活中失去的第二个重要的人,因为无能为力,故此因爱生怖,开始痛恨浣纱再次夺走他的心灵宁静,最终决定将浣纱剔出他生命中重要人物的名单,他只当没有这个女儿。

      眼见浣纱离去,安静

      浣纱回到家,洗刷一通,倒水吃药。为什么吃药?因为若一觉睡到天亮,就不会在半夜时分被异声惊醒,看到恐怖电影的精彩片断。安眠药更能减弱她的感应能力,让鬼魂看起来如影子一般,同生人有些许分别,不会认错。

      安静还有话同浣纱说,但此时此刻,她的父母赶到医院,两位老人哀痛欲绝,虽然没有用,安静却不能抛下他们独自离去。

      陆明忍痛将两位老人送回家,自己一直守着安静,不肯回家。
      安静一次次对自己说:“不,我决不会回去!决不!”她不能回到自己的身体里去。她并不是没有犹豫,相反,她太怕自己会把持不住,一头冲到自己的身体里去,她太渴望那个有她的爱人的世界,所以她才一遍遍大声提醒自己:“不,我决不回去!”
      陆明的守侯,对她是一种折磨。
      那天夜里,陆明睡在外面的长椅上,窗外月色如水,安静坐在窗台上,仰头望月,窗台下是距离五层楼高度的地面,她双腿在楼外踢荡。从未试过这样放肆,现在死了什么都不必怕了。
      安静背对着陆明,她对陆明说:“我不能回去,那具躯体已残破,陆明,我不能使用一个功能不健全的身体。”
      安静听到陆明的呜咽声,凝神细听,原来是一阵阵梦呓:“不,安静,别走,别走,别走……”
      安静额角贴在窗棂上,借那一丝冷与硬。她说:“不,我不能回去。”
      绝不。
      回答如此绝决,泪水却流了下来,鬼泪,一滴滴落下去,从五层楼直落到地面去。安静忽然双腿一蹬,身子立时从窗台上滑下来,直向地面摔去,眼看着地面越来越近,安静说:“让我死去吧。”无知无觉地休息。
      安静慢慢飘浮在半空中,人群与灯火与她无关。她已经死了,不能再死。

      一个月后,陆明终于不得不回家了。
      他绝望地,疲倦地回到家里,头发胡子老长,人已脆弱得随时会落下泪来。
      安静求他:“忘了我吧!忘了我吧!”
      忘了我就没有痛,让往事留在风中。

      时间如流水过去。
      陆明一直神情恍惚,他总在一回头时感觉身后有人。
      眼角的余光,总是好象看见一个人站在那儿,有时眼睛从东划到西,觉得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有时一抬头,觉得面前有什么消失了,但仔细一看,又什么都没有,陆明只得苦笑着揉揉眼睛,有时,他也会问:“是你吗?安静,是你吗?如果是你,给我个暗示。”但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他又等待什么呢?一阵阴风吹过?羽毛无风自动?或是灯光暗又暗?
      逝者已矣。
      即使真的有什么暗示,证明安静一直陪在他身边,又能怎么样呢?
      陆明眼角那一丝忧郁,使得他与众不同,在纷扰的现实世界里,他显得特别有灵魂,所以班上的女同事,母性大发,齐来照顾陆明的物质生活与精神生活,包括不住介绍女友给陆明,于是陆明有了新的女友。
      那一天,陆明送他的新女友王敏回家,上楼梯时,楼梯间昏暗的灯光晃了晃,那也是常事,但陆明在一回头嘱咐王敏小心脚下时,分明看见一个人影,就在王敏身后,陆明呆住,但那人影在瞬间消失,无影无踪,陆明心生惧意,一面又揉揉眼睛,眼花了?是他眼花了吗?一定是吧?不可能是别的!
      但王敏也回头看了看,陆明问:“怎么了?”
      王敏笑道:“没什么,好象有什么东西刮了一下我的衣服。”
      陆明觉得汗毛倒竖,他一点也不喜欢那感觉,于是沉默着将王敏送回家。
      回来的路上,陆明忽然落泪。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流下泪来。
      有一滴眼泪忽然在半空中停住,别问陆明为什么会发现,他的直觉告诉他有事发生,然后,他就看见一滴眼泪,从他脸上滑落的眼泪,停在半空中。
      透明的泪珠,在路灯的光下,如一颗钻石闪烁。
      陆明不禁伸手去摸:“安静?是你吗?你在吗?”更多的泪水纷纷而下。
      那一滴泪水慢慢变小,在陆明眼前缓缓蒸发。
      什么都没有留下。
      陆明呆了。
      他就一直呆站在路边,全身都有一种僵直的感觉。
      无法言传的孤寂悲哀与恐惧。

      那天夜里,陆明梦见了安静。
      安静缩着身子,坐在墙角,人只有小小的一团,象个孩子般。
      没有眼泪,但双眼里颤抖的碎光更令人心碎。
      有一种悲哀,无法用语言说明。
      陆明不敢置信地:“安静?安静?你在这儿?”
      安静那细弱的影子,那样单薄,仿佛风一吹,会随空气波动一样。陆明哽咽:“安静,我想念你!”
      安静没有回答,只是侧过头去,枕在自己的手臂上,没有眼泪,但她的脸上流露着无言的哀伤。
      无可奈何花落去,人已死,如同落花,犹疑不肯离去,也留不住最后一抹残红。

      浣纱在车间里同技术员解释图纸:“不,发动机在这个位置可以,你放心,散热良好,比规范上要求的还有余。”她略顿了顿又接着讲下去,若无其事地,但明显有点分心,她在想:“这个鬼,我见过,在哪见过呢?”
      安静走上前:“我是安静,忘记了?我们在医院里见过。”
      浣纱继续讲解,没看见一样。安静抱着一条小狗,退到一边去等。
      浣纱讲完回去自己办公室时,安静同小狗正滚作一团

      张三找上来时,浣纱还在睡觉。
      穿好衣服给张三开门,浣纱那可怜的头发还如鸟窝一般顶在头上。
      浣纱厉声道:“请你记好,十二点前请预约,否则概不接待。”那么狼狈的样子,话说得再严厉,只增加喜剧效果,张三笑道:“是是是,可现在已经十一点半了,再过半小时就是你接客时间了,我坐在等你打扮好,也就到时间了。”
      浣纱想想也是,再一想,又火道:“什么接客时间!你活得不耐烦了是吧?”
      张三自己掌嘴:“接待,接待时间,我错了还不行?”
      浣纱自去洗头洗脸,张三则老实不客气地打开汽水饼干,放一段音乐,又翻出本书来看。
      浣纱进屋看见一地的饼干屑,真是恨得牙根痒痒。张三抬头看见浣纱运气,立即从兜里拿出五元钱来:“买你的汽水饼干还不行?”
      浣纱狂叫一声:“我的土耳其地毯!”
      张三笑道:“我还是土耳其骗子呢!”
      浣纱只得从壁橱里倒一杯香槟压惊,一边寻思,值不值对这混蛋施两招幻术教训他。
      那边张三已机灵地笑道:“你不能对付我,你通共只我一个朋友。”
      对,浣纱只有张三一个朋友,因为拥有秘密的人是很难交到朋友的,不论如何,张三得算是个朋友,浣纱转过身来:“看见我们相识多年的份上,我就不施噩梦咒了。”
      张三竖起耳朵:“哗,那是什么?”
      浣纱道:“会让你夜夜被狼人追赶。”
      张三乐了:“那不是免费看恐怖电影?快施给我看看。”
      浣纱哭笑不得,对张三这种神经比脑筋粗的人,用什么能吓得住呢?
      浣纱只得道:“快说吧,你有什么事。”
      张三笑:“说完了快走,可是?”
      浣纱哼一声:“没有事跪下求你,也留不住你。”
      张三道:“你又没试过。”
      浣纱用手捧住头,呻呤:“天啊。”
      张三笑道:“是关于噩梦的,有个人说夜夜梦见自己的亡妻在屋角哭泣。”
      浣纱摊摊手:“那不是同我一样,我夜夜梦见亡母,揪着我耳朵让我学习巫术。”
      张三道:“我要是能看见你母亲,一定会劝她放过你。”
      浣纱瞪他一眼:“你的意思,是让我劝他的亡妻早去极乐世界?”
      “正是正是。”
      “我建议你给你的患者,多开点安定好了,吃完神经迟钝,再没感想,也就看不见鬼魂了。”
      “那女鬼不也可怜?”
      “任何人都有自己选择道路的权利。”
      张三沉默一会儿:“那男人梦游。”
      浣纱等着他说,张三道:“他听到亡妻叫他,他便往妻子那边走,有一次醒来发现自己站在自己窗台上。”
      浣纱点点头:“这就过份点了。”
      张三道:“他以为自己得了忧郁症,做梦都想自杀,所以特来求医问药。”
      浣纱问:“有用吗?”
      “啊?”
      “我是说,医药有用吗?”
      “我只是混饭吃,我不是专家我不知道。我们对大脑没有深入的认识,所有论述都同达尔文进化论一样,没有确凿的直接证据。”
      浣纱叹气:“我亦不知道我看到的是真的还是幻觉。”
      张三笑:“但是你的可执行性高。”
      浣纱也不禁笑了,然后道:“好,你带那人来吧。”
      张三搔搔头发,一脸尴尬相。
      浣纱知道张三得寸进尺本领甚高,当下不语。
      张三陪笑:“年轻人哪肯信鬼怪神力,怕得麻烦仙姑移驾下凡一趟。”
      浣纱点点头,笑道:“鬼怪神力,说得好!”
      张三再次自己掌嘴:“乱讲,臭嘴。”
      浣纱只有这一个朋友,也只得随他去。

      那是周二的下午,浣纱请假出来――浣纱可不是职业巫婆,她的职业是飞机制造厂工程师,要出来,必得请事假病假。到张三的心理诊所,向护士打过招呼,那小护士笑眯眯地请浣纱自去诊室。浣纱推门进去,只见一个年轻男子惊得跳起来,浣纱暗骂一声,这个死张三,非要她来做丑人。
      只见张三不慌不忙地站起来:“啊,施浣纱小姐,你好你好!”
      浣纱且不理他,一双眼已将那人看个清楚。
      张三还待她发话,却听浣纱点个头,彬彬有礼地道歉:“我一定是记错时间了,打扰了。”
      张三“喂喂”两声,浣纱径自往回走,张三只得解释:“我的一个病人,她乱走太危险了,你且等我两分钟,我去去就回。”
      追上浣纱,问:“怎么了?”
      浣纱道:“他身边没有鬼魂,你搞错了,白浪费我时间。”
      张三诧异:“怎么会?他说他曾看到自己的眼泪停在半空中。”
      浣纱道:“那可得多开点镇静安神药。”

      既然请了假,不能白费了一个假期,浣纱干脆去逛商店。飞机制造厂离市中心有段距离,逛街还真是浣纱的一个大节目呢,A商城B商厦连在一起,逛过之后如行军五公里,去买只汉堡填饱肚子,托张三的福,偷得浮生半日闲,浣纱觉得生活中还有星星点点的幸福值得回味。
      坐公车回家,半路是大段荒地。飞机厂建在郊区很远的地方,因为厂里职工多,附近俨然一个小城镇的模样,可是在小区与市区中间,隔了一很长一段田野,现在,车子经过这些道路,有时路上会飘过一个茫然的灵魂,那多半是刚刚死去的灵魂,浣纱努力装出没看见他们的样子。浣纱不会帮助鬼魂,因为首先她对鬼魂的世界了解不深,她不能代一只鬼选择鬼的生涯,再者,她也不想给这些鬼魂一个留恋世间的理由。每一个鬼都有未了之事,若不放下,每个鬼都来干涉人间的事,那成了什么世界?
      路到一半,天边已做深蓝。
      浣纱回到家时天己漆黑,楼栋门口的昏黄灯光在清水墙上画出一圈小小的光晕,无数各式小虫飞蛾向那微弱的灯火扑过去扑过去。焦头烂额在所不计。
      浣纱在楼梯上又一次感到不安,原因她不知道,但空气中那股似曾相识的淡淡的腥甜的气息让浣纱觉察到危险。黑暗中藏着什么呢?是什么,象一头野兽,埋伏在浣纱的记忆深处,等待机会,散布恐惧。
      浣纱几乎想调头而去,要不是她无处可去的话。
      她能到哪里去?她无处可逃,必得面对。
      走上楼去,打开门。己知门里有东西在,仍然开门,并且仍然在打开门时吓了一跳。
      有人!
      一个女人。
      不,一个女鬼。
      浣纱认得此人。她便是在医院的走廊上徘徊不舍离去的安静。
      浣纱认为此鬼不具危险性,慢慢放松身心,点个头问好:“安静,还留在这里?”
      安静静静地坐在一角,听浣纱这一问,慢慢抬起头来,她的脸上,有两行血泪。
      浣纱吓得倒退一步,后背抵墙。虽然一般鬼魂是伤不到浣纱的,但一个独身女子,见到脸上有血痕的鬼怪,被吓到似是必然的。
      安静苦笑了:“对不起,吓到你。最近哭得多了,眼里竟流出血来。”
      浣纱诧异:“外面世界那样广阔,因何你一定要守住已经失去的东西不住哭泣?”
      良久,安静回答:“爱过的东西是不一样的,它独一无二,所以既使内心愿意潇洒放手,也不能无痛无痕,疼痛仍然难忍。我已经是鬼了,似乎也不必再伪装坚强,我不是一个坚强的人,我知道哭是没有用的,我不需要有用,我只是想哭。”
      浣纱不知如何解劝,沉默一会儿问:“我可以为你做点什么?”
      安静说:“我要走了,去告诉陆明,我要走了。”
      浣纱道:“他不知道你的存在不是更好吗?”
      安静道:“他已知道。他感觉到我的存在,他想跟我走!”
      浣纱忽然想起来:“原来,那个人是你丈夫!在张三那儿的,是你丈夫!”
      安静点点头:“若非如此,我也找不到你。”
      浣纱诧异:“可是我并没有看到你。”
      安静微笑:“我以为那个张三是危险人物,所以在外面守侯,正好看到你。”
      浣纱道:“你不该在他身边影响他的思维,那很危险。”
      安静道:“我只是在他身边,什么也没做,令他痛苦的,不是我!”
      浣纱半晌问:“你没有在他身边呼唤他,引他站到窗台上去?”
      安静道:“是我叫醒了他!如果不是我拼命冲上去,在他脑子里尖叫,他已经跳了下去。那个呼唤他跳楼的人,不是我。”
      浣纱道:“也许是你内心的渴望在呼唤他。”
      安静回答:“我不知道,我只是个新鬼,我也怕这样,所以,我要你去告诉他,我走了!我或者会去太阳系边缘看看有没有第十颗行星。”
      浣纱点点头:“好,我去。”
      安静说:“今夜!”
      浣纱苦笑了:“小姐,现在八点钟了!我并不是神仙,不能飞去!到哪里去坐车?”
      安静道:“计程车。”
      浣纱看着她:“此处不比市里,这种时分,哪有车!”
      安静握拳:“可是可是!”
      浣纱道:“安静,放下世间的一切吧,那个世界,已不是你的世界。”
      安静垂下头:“是我强求,明天吧,明天也好。”那彷徨无依的女鬼,象刚自聊斋里走出来,浣纱叹口气:“好吧,今天就今天,我们走吧。可怜我明天还要上班!”光是来回市区已经两个小时,再与陆明同志亲切交谈,真不知要几时回家,这牺牲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要是每天这样捱义气,日子就不那么好过了。
      深夜,一个独身女子打车经过荒野,自一个远郊到市区,不是很安全的行为,且十分怪诞。
      等了半天才有计程车停下,一听说是去市里,又瞪大眼看着浣纱,然后一关车门,摇摇晃晃地开走了。
      半个小时,她们才坐上车,浣纱坐上车,叹口气,可怜的浣纱,今天可是坐够了车。
      年轻的司机,笑笑看着浣纱:“这种时候,去市区的可少了。”
      浣纱胡乱应他,走到半路,那司机一边与浣纱说话,一边从倒后镜里看后面,忽然惊叫一声,车子几乎拐下道去,浣纱额头磕在车壁上,惨叫道:“你疯了吗?”
      司机停下车来,回头瞪住浣纱,浣纱倒有点怕他:“干什么你!”
      那司机盯了浣纱一会儿,喘息渐渐平复,脸色也恢复正常,伸手搓了搓脸:“没事,我眼花了!”
      浣纱此时多少也猜到他为什么发疯,既然他自认眼花,浣纱当然松一口气。
      一路上安静多了,没人开口,静得怕人。
      下了车,那司机收了钱,忽然问:“小姐,你觉不觉得车上不止你一个人。”
      浣纱道:“当然了!”
      那司机脸色变绿,浣纱笑道:“不是还有你?”
      那司机“啐”一声,喃喃自语:“吓坏人!”一边歪歪斜斜地把车开走了。
      安静“嗤”的一声笑出来:“贼眉鼠眼的。”
      浣纱道:“他居然也能看见你。”
      安静道:“灵光偶现罢了,我一直在那儿,他只看到我一眼。”
      浣纱道:“夜里人心静,容易看到不该看到的东西。”
      安静道:“不必理他,这边走。”

      走到楼门口,安静讶异一声:“他不在家!”
      一个大男人,这个时候不在家也正常,安静苦笑:“大约又同哪个女人有约。”
      浣纱明了,原来,确实到了安静该退出的时刻了。她望着安静的目光里不由得掺杂了同情,安静道:“一年时间已经够长了,男人是有真心的,只是荷尔蒙令他们不由自主。”浣纱再愁苦也不禁笑出来。
      安静笑道:“我倒是真是乱紧张,麻烦你了。”
      浣纱道:“不要紧。我们改天再来。”
      安静垂着头:“不,是我自做多情了,不必了,我静静地走,就行了。”
      浣纱没出声,她的眼神在说:“你明白就好。”
      人,都是会变的。

      浣纱叫了一辆车,回家,司机笑同她说:“不可能,太危险了,我不是说你,路上太危险了,这深更半夜的,走那条路,不怕遇鬼也怕遇匪,我不去,没人会去。”
      浣纱叹息一声,怎么办?不得已,怕只得去大哥家打扰一夜了,可是,父亲多半也在大哥家,不如去看一场通宵电影吧。
      浣纱坐进去:“电影院。”
      安静一直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浣纱看着安静那痛楚的眼,劝她:“不要再留恋失去的世界,去到银河系的边缘吧,无限世界在等你。”
      车开,到街边,忽然一条人影窜出来,那司机躲避不及,只听“砰”的一声,一个人影从车前窗直闪过去,车子急停,浣纱回头,车后的地上,躺着一个人,不知生死,但血已经在地上淌了一洼。

      见鬼是一回事,直接目击死亡是另一回事,浣纱全身瑟瑟发抖,竟一时不能动弹,那司机更是魂飞魄散,半晌才“呀”的一声,然后去开车门,双手颤抖,竟要几次才能抓住把手,然后下了车,站在车边不敢动弹。
      倒是浣纱眼见尸身上站起来一个影子,必是那人的魂魄无疑,奇怪的是那人的魂魄隐隐约约有个重影,浣纱不由得打开车门,过去看个究竟。
      那个灵魂,茫然地站了一会儿,半晌抬起头,脸上虽然有血,浣纱依旧认出他:“陆明!”
      陆明抬头:“谁叫我?”然后问:“我认识你吗?”再问:“我这是怎么了?”
      想了一会儿,他笑了:“我想起来了,安静叫我!”他四顾,问:“安静,安静呢?”
      他目光忽然停在某处:“安静!”无限爱恋地,他拥抱一个虚空,并落泪:“你知道我这一年是怎么过的,我多么想你啊!”
      浣纱几乎尖叫起来:“安静在哪?安静在哪?”是安静搞的鬼吗?
      陆明含泪笑着回头:“你看不见吗?你当然看不见,只有我能看见她,我终于找到她,我们永不会分离了!”
      浣纱呆着:“什么?”她怎么会看不到?不可能,她怎么会看不到安静?
      一个白影子闪电般飞来,浣纱听到惨叫声:“陆明!”
      是安静,这回真的是安静,娃娃脸,脑后有伤,是安静没错,但是,陆明怀里的是谁?只是空气?
      安静过去抱住陆明:“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陆明却仿佛根本不知道她的存在,只对着身子一边笑道:“我一直后悔没陪你去书店,这下子,我可以陪你去任何地方,再无遗恨。”
      安静尖叫起来,一声又一声,她拼命摇晃陆明:“你怎么了!陆明!我在这里!我在这里啊!求求你,看看我,我在这里!”
      但是陆明看不到她,他好象进入了另一个世界,另一个时空,他与安静不在同一世界,他在自己创造的世界,同自己创造的安静在一起。
      安静尖叫,痛哭!奔到浣纱面前问:“这是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
      浣纱虚弱地回答:“你说的对,不是你的原因,是陆明的心病了。”
      鬼不可怕,可怕的是心魔。
      安静慢慢坐倒在地上,缩成一团,哭得全身颤抖,哀求:“不,不是这样的。至少让我们的灵魂可以在一起。”

      司机颤抖着走上来,一把抓住浣纱:“你不能走,你一定要给我作证,是他自己撞上来的,是他自己撞上来的。”
      浣纱落泪,一边温言道:“放心,我会为你作证。”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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