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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危不惧
通行证在手，闸口分分钟过，苗铁比聚发货代的其余四位司机幸运得多。
但定远公司订购这批海鲜所使用的集装箱不属于船务公司，是由客户经理委托聚发向康福斯海运代理公司租用的两台20尺柜，三台40尺柜，其中经手人较多，程序较繁琐……
可见阴险狡诈的毒品货主故意撒网，制造连锁效应，方便抛出替罪羊的反侦察能力么……
蹊跷的是，像定远那么大规模的进出口贸易公司，缺什么？
什么都不缺！何必贩毒？
——算了。
诸如这些属于四队的问题，自己不该再考虑，苗铁定了定神，开上立交，从提货到截货到现在，已经快十个小时，早就困过了头，再想想刚才杜加唐连夜撮合下，聚发货代负责人虽然表示愿意垫付所有修箱费，但指定给自己的维修点，却和预计的点相差九公里。
总之只为节省1500块，无所谓浪费司机时间。
所以帮忙是要付出代价的。
＊＊＊＊＊＊
这点长途驾驶，对于坐了一辈子马车的危临赫来说，自然是完全胜任，他不怕脏不怕臭不怕死，不知道自己怕过什么，贩茶那会儿，被洪秀全那个狗贼劫掠一空，毒打下狱，贩私盐那会儿，被官府盯得旧病复发，夜不能寐，甚至贩……可现在，危临赫的情绪从未像现在这般错综复杂……这般怕过。
自己到底是从酣睡中苏醒？还是仍在酣睡中？
危临赫透过缝隙，望着琳琅璀璨的霓虹，巍峨入云的高楼，瞠目结舌。
唰唰，街道两侧闪烁着各种广告，玻璃幕墙面上的巨型LED屏突然蹦出一位比基尼小姐！
好一对胸脯、好一对腿……危临赫顿时双眼放光，却不是在想怎么霸占民女、该纳几房妾这档子寻欢作乐之事，他只渴求有大师指点，渴求有大师能带自己探其奥妙……此地，究竟算何地！
危临赫活过半百时就视没能去到西洋为人生大憾，但一辈子和西洋人士打交道，收藏过各种稀奇古怪，古怪稀奇的珍宝珍器，听闻过各种淫声异技，至少比光绪帝，比慈禧见识得更彻底，怎么会对一个说汉语的城池如此摸不着头绪……突然！一阵电子音乐炸响！
这真是世上确凿存在的城池吗？
＊＊＊＊＊＊
危临赫是在加油站附近被换到副驾驶座的。
“久等了，我尽量躲了监控，你要去哪里？我先送你去？”苗铁看男人嘴唇干裂得厉害，递给他一瓶矿泉水，以及钱包里所有整百的现金：“你左腕被子弹擦伤，尽快去医院打一针吧。”
80%没听懂，危临赫略惶恐地观察着卡车副驾驶：“去盛德钱庄。”
“餐厅？宾馆？麻将馆？具体地址？”
“去京城的盛德钱庄分号。”
“去北京么……呵呵……”苗铁又欣赏了几眼男人的清朝扮相，不禁笑出两声：“这离北京九百多公里，送你去火车站么，六点三十二，最早的一趟高铁。”
“壮士你说什么？你说火车站？火车站？”
唉，再没什么比这三个字更令危临赫激动的，他甚至紧紧攥住苗铁的胳臂，咄咄逼问道：“是谁允许你们造的火车？是谁帮你们造的火车？难道你们的皇帝不怕惊扰地下的祖先吗？”
“演，继续演……”哈哈哈哈哈苗铁懒得制止，有癖就放，他只警告道：“别碰我，我在开车。”
但如此观感，一两句话，当然不足以发泄够……
危临赫却在刹那间沉默了，简直被吓得哑口无言……
他正从塑料盒子里翻出一面巴掌大的镜子，难道镜子里那个皮肤顺溜，棱角分明，精神焕发的翩翩公子不是已经活到古稀晚年的自己么？
但那样乌黑的眼，冷峻的神，不正是当年目空一切的自己么！
危临赫顿时心跳剧烈，口干舌燥，却喝不来矿泉水：“壮士，帮我打开。”
他猛灌下大半杯，歇息片刻，饮尽……储水杯太软，杯身难看……
咦？这是什么？
只见上部印着一串汉字、阿拉伯数、洋文：合格+20141223+（批号）
这代表什么意思？
看起来极像……极像……是洋人的公历纪元？
结合种种蹊跷，种种疑点，危临赫深呼一口气，想象道：
“壮士，我已经老糊涂，敢问今年是什么年号？”
2014-1949=65，苗铁掐指一算：“新中国成立65年了……今天2014年12月……”
苗铁又瞄了瞄手机：“……27号。”
新中国？
终于，轮到危临赫懵了，苍天啊苍天？
难道老夫已经历经百年千锤百，六道轮回，脱胎重生了？
＊＊＊＊＊＊
“喂……火车站到了，你下不下车！”
但男人已经彻底昏沉黯然，无论苗铁如何摆弄，都只睁着眼发愣，不愿清醒。
直到苗铁到达目的地，顺利办完交接，连拖带拽地把男人扛下卡车，又扛上出租车。
天蒙蒙亮，都已经清晨七点多了，就这么耗了一夜，苗铁望着男人，叹了口气：
“哥们，你是不是没地儿住？说实话，流浪汉我见得多，我没那么善良。”
危临赫依然沉默，冗长沉默，仿佛中邪一般，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也只能让男人暂时在自己家凑合凑合么，苗铁挠挠头，明明一个人惯了，明明不该这般胡来……但还不是看在这小子反应快救了自己一命么……于是苗铁郑重约法三章：“最多让你住一周。”
危临赫四肢发软，几乎连路都不能自己走了，整个人挂在苗铁身上，一路挪进了一条宽两米不到的老巷子：松明区亨达路万寿巷83号7栋1楼，辉常超市斜对面……
早晨，尴尬地经过街坊邻居：
“小喵这么早啊？哇塞，这你朋友，真够时尚的，这辫子真的假的啊？”
苗铁也只能这么介绍：“假的，这小子跑去横店当了两天群演。”
尴尬着，总算到家，这是苗铁已经租住了三年半的“家”。
从老式双开铁门进入，右拐，依然铁门，两扇，左边套间，是客厅和仓库，右边单间，是苗铁的卧室……苗铁搀着男人坐到自己床上，再把手机上的手电开启：“几个房间光线都不好，一楼的电路烧坏了，你将就着在我床上休息休息，我这就去修电，修好，你可以洗个澡……”
苗铁从衣柜里抱出工具箱和一卷电线，正准备开工，又亮出身份证：“我叫苗铁，苗铁镇那个苗铁，你叫什么？”
危临赫来回摸着、把玩着苗铁的手机，终于开了口：“你真的不认识我么？”
“恩？”
如此陌生的城池，如此陌生的自己……
已经不被认识的危临赫突然决定道：“在下赫临危。”
临危！临危不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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