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三羊花 只如初见

　　“行了吧你整天跟居委会大爷似的，从论剑峰安保工作管到山门口门票费，纯阳宫上上下下的事还没操心够呢，跑我们这忧国忧民的？你上次找燕副帅谈卧底的事，燕副帅记笔记到纸不够用，把我跟你写信的纸都拿走了。”宋森雪调转马头，轻夹马肚，战马高声嘶鸣，再次启程。
　　祁进摇摇头道：“这次不是因为公事，是我的私事。”
　　“祁兄，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你说过什么吗？”宋森雪忽然问道。
　　祁进不解其意，略微回想，答道：“在下祁进？”
　　“不是不是，下一句。”宋森雪提示道，“我说我名叫‘十二’，你特别不爽的瞥了我一眼。”
　　祁进愣了一下，大概是忘了自己年轻时候六亲不认拽得下巴朝天的性子，宋森雪倒是先大笑起来，他想起自己当年死盯着祁进那张俊朗英气的冰山高傲脸，打是下不去手，不打又气不过，很是胸闷了一阵。
　　“你说。”宋森雪咳咳嗓子，模仿着祁进漠然的语气道，“起个名字，别叫‘十二’。”
　　这句话给宋森雪产生了祁进虽然人看上去不太好相处，实际好像还有那么一点点好心的错觉。谁知他们两个见的第一面便用尽了祁进全部说话次数的二分之一，另外两次是“动手。”和“小心！”
　　“十二”确实不能算是名字，顶多属于代号，今天的“十二”死了，明天又会长出新的“十二”，如果哪天他死了，代号“十二”显然无法证明曾经有他这样一个人存在过。
　　也许有一个名字，至少埋骨立碑的时候还能以人的身份的占个几尺地儿，而不是神策营中无数见不得光的工具中的一件。
　　本就没人在意他们这些食物链底层的杀手，自己再不心疼自己就真完犊子了。
　　宋森雪觉得祁进的提议有点意思，于是他的人生目标除了等死外又另加了一条：拥有属于自己的名字。这小目标刚竖好，宋森雪便接到了下一个任务——前往玄甲苍云卧底。
　　玄甲苍云破阵营驻地冰雪封天，关外参天古木林立，宋森雪意外的喜欢这里，他伸手接住从云端落下的一尘不染的雪花，如记忆中那人冰凉纯净。他想，如果叫森雪，祁进会不会觉得好听。
　　人总归是贪心的，有了自己的名字，又想自己选择道路，甚至还想掌握自己的命运。
　　而这一切，是从有个眉目间带着清冷雪意的少年让他起名字开始。
　　“后来我听你的话，起了名字，有了现在的生活。”宋森雪道，“甚至终有一天，我希望能够选择我的人生。”
　　祁进不知怎么想起十几年前与宋森雪重逢，宋森雪隔着老远喊他：“祁进！祁进！”
　　有些日子没被人如此没大没小连名带姓瞎叫的祁进猛地回头，见到一个身强体壮甚是面生的将士扯着嗓子冲他大喊：“是我，我叫宋森雪，森林的森，纯阳下的那个雪！”周遭的积雪被他的大嗓门震落一地。
　　祁进受不了此等分贝的聒噪，堵住耳朵，吼回去道：“宋森雪，你好吵。”
　　结果兴奋过度的宋森雪不仅吵，更绕着祁进吵了一整天，吵得祁进怀疑自己几年清修的心境全搭进去了，直到回了纯阳，脑海里还嗡嗡回荡着宋森雪的声音，口口声声喊他祁兄祁兄祁兄。
　　边关的战马格外雄壮，如今的宋森雪身着重甲，手持长刀巨盾，在漫天风雪中回首笑道：“祁兄，我看你哪都好，就两点需要改改。其一嘛，话太少，其二嘛……”
　　祁进平静的望着宋森雪。
　　“总是厌弃自己，无论是过去的，还是现在的。”宋森雪仍是笑着，像要通过笑容，解开祁进内心的牢笼，他道，“祁兄，是你救了宋十二，也是你给了宋森雪勇气。你不要总把自己当成什么灾难制造机、万恶之源，别人黑锅还没举起来你头都伸好了。有空多照镜子看看，多好一小伙。”
　　祁进垂头思索了一会儿，叹气道：“我确实无法面对我自己。终我一生都无法放下自己曾经犯下的过错。”
　　雪地里远远响起第三人的脚步声，轻盈活泼如一只白毛黑瞳的小兔子，祁进讶然抬头，便看到谷之岚伸长了胳膊向他挥手，尔后足尖点地，大轻功一跃而起，竟准备直接跳上祁进的马。
　　几乎同一时间，祁进自马背纵身一跳，在空中被谷之岚扑了个满怀，继而化成振翅的仙鹤，衣袂翻飞，稳稳落回原位。
　　“谷姑娘好轻功，这得是跳了个十环，正中靶心。”宋森雪摸着良心道。
　　倒是祁进心有余悸道：“之岚，你刚才太危险了。”
　　祁进又道：“天气寒冷，你怎么从屋里出来了，有没有冻着，是饿了么？怪我动作太慢，耽误的久了。”
　　谷之岚窝在祁进怀里听他因为着急而不自觉的加快语速，觉得十分好玩，但为了保护紫虚子最后的颜面，她只好在心里悄悄的乐开花，开出一个万花谷。
　　祁进此时不知从哪变出来一枝开着莹白小花的花枝，递到谷之岚面前道：“我路上见它开得好看，便折了下来，想带回去给你。”他紧张又带着一点孩子气的期待问，“不知之岚喜不喜欢？”
　　“喜欢。”谷之岚道。
　　喜欢这枝花儿，喜欢心上人给自己送花儿，喜欢这个送花儿心跳过速的清冷道长。
　　太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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