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好的安排

　　房内，还是一片死寂般的沉默。叶母端坐在床边，似乎忘记了我的存在。她的双眼是平静的，好似无波无谰，软软一片，只容得下躺在床上的那个人。
　　我坐在她的身侧，如同虚设，也是安静的不发一言。她许是不曾忘记我内心的焦躁与不安，眉头皱了皱，却还是不愿意开口，只将眼中的情绪掩藏得更深了。
　　我望向门口处，那里依然紧闭，好似无声无息般，又这样过了许久。我垂下眼，更是沉默。
　　突然，病房的门被叩响了。那人的动作极轻，只是轻轻的两下。
　　我怔了怔，立马起身过去，竟也大意的忘记了，如果是叶豪他们，倒不必如此谨慎小心，直接推门而入便可。可是那时的我，心下也是急迫的，全然顾不得那么多了。
　　拉开门的一瞬，我又当场愣住，一时竟也不得自己。
　　“你…”我的嗓音干涸，却也一下没了下文。她，怎么会来？
　　“不欢迎我？”张丽颖笑道，顺势将手中的花篮递给我，手上用力，不动声色的将我推开半步，小声道：“你不用这么紧张”。然后，一抹深意，肆意的在她的眼中绽放。
　　“丽颖，你来了”叶母侧身，却也笑得疲惫，轻声道，“这边坐”。
　　她顿收张狂，疾步过去，不免自责道：“阿姨，我来迟了”。转而望向叶父，眼中一阵愁痛，“叔叔还是没有醒转的迹象吗？”
　　叶母摇了摇头，却也淡淡的笑了笑，“是我不忍心叫醒他，能让他多睡一下，就多睡一下”。
　　张丽颖一时不忍，“你看你，都累成什么样了，还不知道休息”。言语中，竟也是关切般的责备。
　　“没有关系”叶母眼中一柔，“能像现在这样守着他，我很高兴”。
　　“叶豪呢？他们怎么不在？”说着，她往房内四处梭巡了一番。
　　我的胸口猛然一滞，想到他们之间种种，还是会莫名难受。我将手中的花篮放在一侧的桌上，一时又不知该如何自处，只得静默的立于一旁，面对她们的熟稔，一下竟也觉得尴尬。好像自己，真的只是多余。
　　“他们刚才一起出去了，差不多也快回来了”叶母答道，然后望向我，意味深长。
　　我怔了怔，那抹深意，好像是为我而来。
　　张丽颖轻笑，那张绝美的脸，也似乎因这一笑而更增添了几许魅惑，轻声道：“那我就在这里等他”，然后直直看过来，“陈默，你不会介意吧？”
　　我猛然一颤，忍了忍，却也无可奈何。即便知道她是冲叶豪而来，却也有探病为由，我再是心知肚明，却也只能隐忍不见，想了想接下来的措辞，刚要开口，一个重力，叶豪直接推门而入。
　　“你什么时候来的？”一眼，他便注意到了她，立在门口的身形，顿了顿，尔后看向我，眼中深沉，却也没有多说什么。
　　叶母望向他的身后，却不见还有其他人，便也一下紧张道：“叶文呢？”
　　叶豪见状，蓦地冷笑一声，“他现在还不能回来，因为有太多的事情需要他好好的冷静一下，等想明白了，他自然会出现”。
　　“你，是不是…？”后面的话，她生生顿住，似有顾及，却也明显担忧。
　　“我不否认那一天的到来，但是…..”他细眯下眼，眼中情绪不明，声线却是异常冰冷，“绝不是现在，所以，你该庆幸自己还有一段安稳的日子可以生活”。
　　然后，我在叶母的眼中又看到了那抹惧意，毫无隐藏。她垂下眼，双肩轻颤。她执过叶父的手，一下也是用力，指尖泛白。
　　沉睡中的叶父似乎有所知觉，眉头更深的皱了皱，但转瞬，便又恢复如前。
　　张丽颖起身，径直从我的身前擦过，站在叶豪的身前，眉目浅笑，也是关切道：“放心吧，叔叔不会有事的”。
　　敛去眼中的冷漠，叶豪轻下声音问，“你怎么会来？”
　　“你还说…”张丽颖似是不悦，埋怨道：“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你也不及时通知我”。
　　叶豪顿了顿，“这是我的家事”。
　　张丽颖微怔，突然倾身向前，自然的揽过他的腰，小声道：“我想你，就想来看看你。那你呢？有没有想我？”她抬头，眼中期许，像极了极易破碎的玻璃。
　　而我，如同透明，被她轻易的忽略。
　　我的脸，一下惨白。那些话语，分明是说与我听的。
　　叶豪不动，也不拒绝，只说：“你该离开了”。
　　张丽颖轻笑出声，娇嗔道：“你还真是直接”，便也识趣的退出他的怀抱，转而向叶母道别，临走时，便又看向我，笑意更甚。
　　房内，似乎又恢复了刚才那死寂般的沉默。
　　我看向叶豪，一动不动。我想，那时的我在他的眼中一定是可笑之极的，因为我的妒意让我看起来是那么的不甘心。而他，眼神淡然，倒像是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般，径直走到一旁的空位坐下，盯着床上躺着的人，眼神一紧，让人猜不出其意。
　　我心中一痛，竟也感受到了那份凉意，至周身弥漫而来。
　　我之于他，究竟算什么？也许答案，我早已猜透。
　　霎时，我的眼前突然一黑，像一下坠入了无边的黑暗，身子也像失了力，重重的往下跌去。只觉得后背处被异物猛然一撞，一下吃痛不已。我试着动了动，自己全身竟虚软得提不出半分的力气，蜷缩在地，更似失了知觉般，任由身下的那片冰冷包裹。
　　“小默，你…”是叶母的声音，恍若遥远而来。我循声而去，双眼雾蒙，却也对上了那双惊慌的眼，和满脸的担忧。
　　可是她的担忧，我并不在乎。我在乎的，只有那么一个人。
　　那个人，他稳稳的端坐在那里，目光深锁，竟也是无动于衷。我用力抬头，只为更好的看清他的脸，和他一脸的，冷漠。
　　原来我在乎的，也不过如此啊。
　　终于，我还是抵不过身体无尽的虚弱，无力的垂下了头。我感觉到自己牵扯的嘴角，竟也笑了，笑得那般无力。
　　心，是痛的，这痛，却也是陌生的。后来我才明白，原来那时的痛，便已是绝望。
　　最后，他起身，走了过来，问：“怎么回事？”
　　我摇了摇头，一下便觉得恶心，忍不住干呕了几下。
　　他脸色一紧，不由分的抱起我出了那间病房的门。我闭了眼去，努力感受着他，他的呼吸，他的气味，他的温度。他还是他，却也不在是那个他。
　　可是，我还是不由自主的往他的怀里靠去。
　　因为我的心，实在是太冷了。
　　大约是在一个小时之后，化验的结果出来了。看着化验单上那个出乎意料的答案，我一时竟也不知是喜，还是忧。
　　我竟然，怀孕了？
　　我颤着手，下意识的抚向自己的腹部，始终不敢相信在我的身体里，居然会有一个小小的生命，与我一同呼吸，与我一同存在。而且，更重要的是，这个小小的生命，与他，也是密不可分的。
　　想到这里，我情难自禁，忍不住开心的笑了笑，却也觉得眼中一涩，潮湿一片。
　　他，是我跟叶豪的孩子。我居然，怀上了他的孩子。
　　我看向叶豪，那颗冰冷的心竟也一下暖和了许多。因为这个孩子的出现，我才像突然感觉到，曾经遥不可及的他，原来也可以离我离得这么近。
　　他却是蹙了眉，眼中复杂，从我的手中接过化验单，仔细的看了看，眉头皱的更深。
　　我看着，心陡然一悬，也是一紧。
　　突然，他的唇角一动，很是轻柔的笑了一下。就是这么一下，他的眼中，分明有什么东西肆意蔓延开来。然后，他抬头，眉眼中竟也生出了些许温柔来，轻声道：“我们该回去了”。
　　我怔了怔，却是愣在原地迈不开步。
　　他笑着揽过我，动作轻柔，低声道：“是不是太开心了？”然后探过手，抚上我的腹部来回摩擦了几下，道：“以前一个你，现在又多了一个他”，他顿了顿，好似无意识的低喃，“有趣”。
　　我身子一紧，不由一阵心冷。原因，连我自己也说不出来。我抬眼望过去，仔细的想要将他脸上的表情看个清楚。却不料想，他的那双眼像藏满了情，一个不慎，我便整个陷入其中。
　　然后，他低头，在我额上温柔的落下一吻。
　　一瞬，我措手不及。我看向他，心里是喜欢的，心窝处，也是微微的觉着暖着。然后，我便也觉着，好像所有是非恩怨，都与我无关。我的眼，都只有他，我孩子的父亲。
　　他拥过我，让我轻轻的依偎在他的怀里。有着片刻，我受宠若惊，却也如同那幸福的小女人般，为自己找到了一生最好的依靠，而感到知足。
　　尔后，我们回到病房。
　　叶父已经醒来，躺在那里，面色苍白，双眼微张，见了我们，动了动嘴，却也一下难受的抿紧了唇。
　　叶母见状，一下紧张的倾身向前，眼中担忧一览无余，柔声道：“你才刚醒，要好好休息，不要乱想”。
　　叶父听罢，眼中一软，竟也如同听话的孩子，认真的点了点头。
　　与此同时，放在我肩上的那只手，一下加重了不少力道。
　　我抬眼看去，只见叶豪的唇角处，又泛起了那种笑意，似笑非笑，眸也一下深邃，让人猜不出其意。他突然用力拽过我，几步上前，来到叶父的病床前，道：“爸，你终于醒了”
　　叶父望过来，眼中似有情绪，一下隐忍而过。
　　“我想，这对你来说应该是一个好消息”他笑了一下，将我往前轻轻一推，继续道：“陈默，怀孕了”。
　　病床上的人，明显一怔，一双眼探究而来，很快又被不加掩饰的惊异取代。
　　叶母也是一怔，眸中一颤，问：“你说……小默，你，怀孕了？什么时候的事？”
　　我略有羞涩，注意了一下叶豪的神色，才道：“已经快一个月了”。
　　“一个月？”叶母似有所思，随即笑道：“恭喜你小默，恭喜你很快就要成为妈妈了”。
　　“谢谢”我面色一热，低垂了一下眼。
　　身侧的人，一声轻笑，低低的，柔柔的，却也唐突的，让人身心一颤。
　　然后，我感受到了那一份令人恐惧的不安，好像是从地狱而来，瞬间便倾轧过我的全身，只留得潮冷一片。
　　“这确实值得庆祝”他的声音，却也温柔得如水，更紧的揽过我，低声道：“谢谢你愿意为我孕育一个新的生命”。
　　叶母笑着点了点头，“是该好好的庆祝一番，我们叶家很久没有出过这样的喜事了，也提前预祝小默的孩子能够有惊无险的来到这个世上”。
　　然后，她的笑，似乎更浓，似乎更有深意。
　　而那个时候的我，早已被不知名的喜悦蒙蔽了眼，竟也无知无觉。所以有时候想来，也是自己自作自受，活该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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