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好的安排

　　“大少奶奶”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而来，清冷异常，却也带着难掩的疲惫。
　　“不要在多想了”她的语气，似乎也是无奈。
　　我回过身去，想要将她看个通透。她分明，是听到了什么？而她的那双眼，又是那种淡漠，藏了一切，似又推拒了一切。
　　“很晚了，还请你早点休息”她的言语很轻，却透着不可反驳的力量。
　　我却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收起了一直以来的胆怯，直言道：“刘妈，你能不能告诉我一切”。
　　那时，我的双眼一定是坚决的，因为我不想在做一个什么事情都不知道的笨蛋，好似我的存在，真的只是多余。而我口中的“一切”，我肯定她一定是懂的。不然她的眼也不会蓦地一沉，突然正色道：“大少奶奶，请你记住，不管是该问的还是不该问的，以后都不要再问。因为有些事情，不是你该知道的。你只需记住，既然嫁进了叶家，就得守本分，不可多言，也不可多知。能够做到无知无觉，一无所知，便是最好”。
　　然后，她又低垂下眼，语气依旧生硬，“请恕我多言，这番话但请大少奶奶谨记。如果没有其他的事，我先下去了”。
　　我立在当场，犹如浸了冰窟，全身一阵冰凉。
　　奈我再是愚笨，再是不知深浅，再是不懂人理，她的话，我还是听得明白的。言下之意，不过是想让我看清自己的身份，知道自己只是嫁进叶家的一个外人。而其中“一切”，我根本无权过问。
　　我，还真是傻，居然会以为……以为一个掩去一切心事的人，会告知所有？
　　看来我不只愚笨，还当真痴傻。只是，也只有我了解自己的固执。刘妈的那番话，似乎还清晰在耳，可我并不甘心，不甘自己就这样草草一生。她越是不让，我便越想知道，越想去解开一切，解开困惑我多时的疑问。
　　刘妈走后，偌大的客厅里像突然失了人气，徒留满目的白光，却也冷清得很。
　　我看着，心下也是空凉。
　　只是，令我万万没有想到，解开一切的同时，便是我体无完肤之时。
　　当然，这是后来的事了。
　　我看过时间，已是凌晨五点，我回到房间匆匆洗漱了一番，却再无睡意。最后窝在床上，却也觉着冷，只能慢慢的熬着，等待着将要到来的天明。
　　只是，这个季节的天明，总是来得特别的迟。漫长过后，我才如同得到特赦，迎来了属于这一天的第一缕晨光。
　　我端坐在镜前，里面的那个我，疲态竟显。我略微牵动嘴角，那种似笑非笑，连我也看出了其中的勉强。我起身去到洗浴间，放出冷水，狠狠的扑打了几下自己的脸，瞬时而来的冰凉刺骨，倒让我的头脑一下清醒异常。简单收拾过后，我拉开门，一个猝不及防，险些撞上一个人。
　　他穿戴整齐，显然已经准备好了一切，却没有想到我会突然开门，手还滞留在半空，看着我，眼中也是惊愕。但只是一瞬，他便敛好心绪，自然的牵过我的手，轻声道：“刘妈已经做好早餐了”。
　　然后，他再无多言。
　　然后，再无其他。
　　我随他下楼，餐桌上只有我与他，一顿饭下来，我们却还是无话。只有沉默，还是沉默，这种沉默，好似一道屏障，突然将我们之间的关系划分的陌生无比。
　　我与他，原本就该是陌生无比的。
　　大门外，张叔已经备好了车，我又与他一道上了车，直奔医院。
　　到了过后，我们并没有直接去叶父的病房，而是找到他的主治医生，谈话时，叶豪有意避开我，只让我留在一处等他。我倒也是学得安静，不多问，守己的坐在他能看到的地方。很快，他回来了，眉间凝重，却也不多话，径直往叶父的病房走去。我跟在他的身后，还是安静。因为记着刘妈的话，虽然不愿，但我还是得谨记。也因那时的我，已经无可奈何了。
　　病房外，叶豪没有过多的停留，直接推门而入。我跟着进去，却只见叶母一人，还是握着那双手，死死不放。
　　她侧过头来，笑得虚弱：“你们来了”。那张脸，血色全无，竟也苍白得无力。
　　“你这样不累吗？”言语却不是关心，而是，讥讽？
　　我诧然。
　　他冷哼了声，继续：“你还真是贪得无厌，得到了这么多，还是不愿意放手。我真的很想知道，你到底还想要什么？”
　　叶母怔了怔，看向我，面有顾忌道：“我们现在不谈这些好吗？”
　　“为什么不谈？”叶豪反问，冷声道：“难不成现在你就已经害怕了？怕我会对你不利，让你终有一天一败涂地，功亏一篑？你以为你只要守着他，就能够守得住你现在拥有的一切？我告诉你，不可能。我会让你，一无所有”。
　　最后一句话，他几乎是咬牙切齿，说得生冷厉绝，而眼中恨意，更是昭然若揭。
　　这样的他，突然也是让我害怕。
　　叶母颤了颤，下意识的攥紧手中的那只手，却也能够做到沉声冷静，“阿豪，我知道你恨我，但不管怎么说，我也是你的继母，请你尊重我，毕竟现在躺在这里的也是你的父亲，他刚经历了不死，我不希望让他看到我们因为这些陈年往事而闹得不欢而散”。
　　“陈年往事？”叶豪冷哼，“你说得可真轻巧。”
　　叶母状似不闻，只回头望向叶父，眼中一柔，轻声道：“不管你将如何对待我，我都不在乎，因为那是以后的事，我不愿去多想。现在我只想陪在他的身边，就这样守着他。”
　　我记得她的那双眼，因为情深，满满当当的似乎能容纳的，就只有那一个人。她抚上叶父的脸，动作轻柔，而又小心，生怕一个用力，便将沉睡中的他惊醒。
　　“他现在睡得很沉，或许是真的累了”她柔声道，抚上他的眉间，眼中一痛，却也笑得安静，“就让他好好的休息这一次吧”。言语中，似乎又藏着难懂的苦涩。
　　我听懂了，又似不懂。
　　只记得那日的叶父是安静的，静静的一个人躺在那里，如同没了生气。而他的眉头却也是紧蹙的，我在猜测，那时的他是不是已经转醒，却不愿意醒来。那番话，他是否也是听到了？或许是羁绊的事情太多，他始终是不能放下。
　　“他有没有醒过？”叶豪突然问，语气转而平淡，似乎没了之前的那番冷漠。
　　而他口中的“他”，却又淡漠的有些冷。
　　叶母摇了摇头。
　　叶豪眉头一皱，沉思了几秒，才说：“你可以回去了，这里有我们”。
　　叶母还是摇头，“我已经答应他了，会陪着他，寸步不离”。
　　叶豪嗤笑，冷哼一声，却也恨恨道：“你以为你这样做来我就会心慈手软？旁人不懂你的心，我可是清楚得很”。
　　叶母听罢，却像不在意般，只是定定的看向我，突然道：“你与我说这些，难道不怕小默多心？”
　　我怔住，心下一紧，似漏掉了半拍。
　　叶豪咬牙，“这不烦你挂心”。
　　“如果有一天她知道一切真相呢？”一抹淡淡的笑意，自她的唇处绽开。而她的眼，竟也是万分笃定的。
　　我更是心惊。那个真相，是什么？二十二年前发生的一切，难道与我有关？
　　不可能。下一秒，我随即否定了自己。
　　那，会是什么呢？
　　我看向叶豪，目光期许而又迫切，只想要一个答案。
　　他脸色一沉，却不看我，冷冷道：“既然已经开始了，那谁也别想退出”。
　　我的整颗心，就在那一瞬，蓦地一冷。
　　我注意到叶母唇角的笑意，也在那一瞬，突然深了几分，让人读不出意味。
　　耳边猛然一静，却也静得让人措手不及。
　　“你们够了”一声怒喝，势必是要击碎了一切。
　　我怆然回神，却见叶文不知何时已经回来，立在门边，一脸怒容。
　　他看过来，眼中深沉，却是一痛。可我却看不懂他的痛。
　　“我们是时候该谈一谈了”他转而看向叶豪，一字一句，字字冰冷。
　　叶豪轻笑，不言语，只是眼中玩味。
　　“啊文”倒是叶母，一下紧张的站起身，眼中担忧暴露无遗。
　　叶文勉强一笑，“你放心，我自有分寸，好好照顾爸爸”，然后目光移转，又是一冷，转身便出了门。
　　叶豪还是轻笑，笑意中，却有些冷。他突然倾身过来，揽过我的肩，温声道：“就在这里，好好的等着我回来”。语气里，却是不容置疑的命令。
　　我却是不愿，想要跟出去，却被叶母一把拉回，也是无奈道：“让他们去吧，有些事情，只有他们自己可以解决”。而其他的，她眼神一掩，便也不在多说。
　　她拉我坐在身侧，却是一言不发，别过头去。我如坐针毡，心绪难宁。她分明是看出了我的坐立不安，却还是无动于衷。
　　我不知道，那时的她，为什么要将我困在身侧？我只知道，我想要的那个答案，似乎离我越来越近了。
　　越来越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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