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三]太上忘情

　　容禾与容夏身着的苗疆服饰在中原太过招眼，只好一并换为汉家女子的粗布长衣。心里担忧着司空仲平一干人的追杀，蜀地又盘踞着唐家的势力，思索良久以后决定飞往昆仑，投入恶人谷中避难。
　　身有异香，眉眼妖冶的容夏即使是换了衣服也引人注目，为了隐藏踪迹两人一路投宿破屋老庙，勉勉强强的行了半程，在距离昆仑还有两三个星期的时候在一家西域人开的客栈里住宿。
　　司空仲平先前的过招里处处下了死手，力道贯骨内功强劲，加之一路的颠簸流离，容夏的内伤越来越重。
　　容禾的医治只能拖慢伤势蔓延的速度，只有真正定居在某处，再修养上三四个月才能真正好起来。
　　蹲在井边心不在焉的洗着衣服，容禾思索着还要多久才能飞到昆仑，想着想着却又想到了云凛。
　　那个混蛋！
　　她重重的把棒槌往盆子里一丢，捂着额头想让自己停止思考。
　　脑子里却不受控制的回忆起当初和他一起赶路的光景。
　　也是像如今一样，日夜兼程的用大轻功飞过山川与江流。
　　黑夜里飞跃长河时容易在方位的把握上出错，他便执了她的手，一个梯云纵跃至高处，带着她蹑云逐月凌空千里……
　　也是像如今一样，不知什么时候会下雨，什么时候会突然地生病。
　　而他，却能无时无刻地为她备着蓑衣，宁可自己淋的湿透也不愿她受寒。
　　好可怕……
　　容禾颤抖着揉着额头，明明只与他相处了两周，却好像已经相识了两年。
　　做什么都会想到他，可偏偏就是他！
　　就是他从中作梗让她的师父受伤！
　　若不是他在那井里下了毒，师父也不至于强行冲破内功的封锁而导致内伤！
　　可是可是……
　　容禾没出息地叹了口气，揉着眼睛想让自己清醒一点。
　　为什么自己还在想他。
　　想念着他冷言冷语地叫她早晨披上披风的样子，想念着他在那个下午温柔而绵长的呼吸……
　　冰凉的井水扑到脸上，在夏末里深夜里凉意一点点地浸入骨子里。
　　“云凛……”
　　她低低地叹了一声他的名字。
　　他就连低眉的样子也很好看。
　　矛盾而纠结的内心还在挣扎着，类似绝望又烦躁的心绪一点点地蔓延。
　　却听见庭院的角落处啪地响了一声。

　　“什么人！”容禾强作冷静道，抹了抹眼睛看向声源处。
　　青蓝色的道袍，玄色的长冠，紧抿的唇，还有那久违的气息。
　　容禾又揉了揉眼睛，作势要取了虫笛同他拼了，却发现自己在抖。
　　“不要过来……”她哽咽道。
　　我好想抱住你。
　　想要抱住你好久了……
　　那人一步步的靠近她，深邃的眸色一点点的清晰。
　　“不……你不要过来……”容禾心里已确信他就是云凛，思绪却又跳到了阁楼之上气息紊乱微有淤青的师父。
　　云凛站到了她的身侧，有些不确定地抬起手，轻轻抚上了她的脸庞。
　　他咬了唇，像是竭力逼着自己不要说出什么，而容禾却像是被冒犯了一样猛地后退一步，执了虫笛横在他和她之间：“怎么，要来追杀我吗！”
　　云凛抬眸看着她，虽然仍未发一声，眸底的神色却让她不由得噤声。
　　他轻轻的上前一步，抬手按下她执笛的手，下一刻将她牢牢地锁入他的怀抱。
　　“你松开……”她作势要挣脱，可内心却渴望着相拥的时间再长一点。
　　再长一点……
　　她好想他啊……
　　为什么他会在这里……他会不会也在想我……
　　鼻尖有难以忽视地酸楚，容禾只觉得自己内心所有的想法都是抱紧他，所剩不多的理智却还在提醒着她他曾经做了什么。
　　“那长安乐坊的女子可是更娇美啊，你怎么不去怀抱她们！”容禾的声音里都带着哭腔：“到了这种地步，你满意了吧！”
　　云凛仍然不发一声，只是紧紧的环抱着她，她越是放肆的刺激他一分，他的怀抱便越紧一分。
　　“你还要怎样！”容禾的眼泪唰的就下来了，她的眼睛早就模糊地看不清他的神情，
　　云凛的头缓缓地靠紧她的颈侧，只听得他闷闷道：“我好想你。”
　　容禾动作一滞，方才还在挣扎的手因为这一句丧失了大多的气力。
　　“我好想你……”他不肯抬头看她，清冷的声音在此刻只透着无奈与懊恼。
　　容禾冷笑一声，挣开他冷冷道：“下毒的时候，可想过我没有？”
　　云凛攥住她的手，低声道：“只是轻微地麻沸散，盟主之命……我不敢违逆。”
　　“不敢违逆？”容禾盯着他的眼睛，不加犹豫道：“那便杀了我好了，想要取我师父性命，先过我这一关。”
　　说什么请师父跟着他们回去一趟，真是去了长安，要杀要剐还不是听他们的？
　　云凛轻轻为她理了鬓角，然后倾身吻住她。
　　久违的吻，久违的唇齿交缠。
　　温热而悠长的气息交换着，容禾闭上眼，方才强忍着的泪如数的倾泻而下，却发现相蹭的脸颊便也是一道泪痕。
　　两个人的泪交融在一起，竟是一样的温度。
　　冰凉而绝望。
　　她柔和了目光看他，眼睛里多了几分祈求：“就不能……”
　　“我们一起远走高飞好不好……”云凛抚上她的脖颈，倾身落下一吻。
　　“我……”一向隐忍的他却不再隐瞒。
　　低哑的声音轻轻道：“我……离不开你。”
　　容禾却以吻封缄，闭上眸去回应他的温情。

　　下一刻，冰凉的刀刃穿透了她的胸膛。
　　容禾睁大眼睛，去看从背部穿透到前胸的刃尖。
　　“师门之命……家族利益的牵扯……”云凛低低叹息道：“阿禾，怪我不能陪你到最后。”
　　被长刃贯穿身体的时候，彻骨的冰凉犹如寒冰入体。
　　可是，她却感觉不到疼痛。

　　容禾喑哑了声音，只是怔怔地看着他。
　　云凛浅笑着看着她：“你师父为你窃了一把太上忘情……今后的路上，好好保护自己。”
　　“我无法为你扫清障恼，却愿意最后护你一次。”
　　“阿禾……再见了。”
　　他身体的最后一点温度消失，重重地栽倒在地上。
　　什么？！
　　怎么回事！！！
　　容禾不顾胸间那把明刃，匆忙俯身去探他的气息。

　　“不用探了，是致命伤。”容夏冷冷道。
　　“师父？！”容禾已经不能理解现在的状况，看着不知何时下楼的她，怔怔地抚住自己的胸口。
　　“他生前……找孙飞亮讨过生死蛊。”容夏犹豫片刻，却还是说了出来。
　　“生……死蛊？”容禾紧紧地握住他的手。
　　他早就知道有今天？
　　方才还在亲吻自己的人，已经双眼紧闭，手指冰凉。
　　“他那边难抗指令，浩气的狗大概铁了心要杀我。”容夏低低叹道：“这次过来刺杀，怕也是主动请缨，助我们顺利逃入恶人谷。”
　　“不……”容禾迷茫地摇着头：“我们不是早就逃出了他们的追踪了吗？”
　　“怎么会那么巧，一直可以碰到破庙，一直可以有地方落脚。”容夏走近几步，扶住她颤抖的肩头：“他一直在帮着你啊。”
　　容禾猛地抬头：“你一直都知道？”
　　泛着幽幽绿光的长笛被捧到了她的面前，蜿蜒盘踞的银蛇间隐约闪烁着鬼火。
　　“他甘愿在监视下自戕护你……”
　　容禾冷笑着：“你们都在骗我。”
　　“我们怎么会逃出五仙教。”
　　“他怎么会认识我。”
　　“我们怎么会在此地。”
　　“都是骗人的……”容禾泣不成声道；“他没有死……没有……”
　　容夏轻轻将一柄长笛放入她的怀中，再次隔开她和他。
　　原先补天的虫笛被抽走，容夏随手召了幽火，一瞬间客栈后院里燃起了熊熊地火焰。
　　“新的追兵会很快赶到，走吧。”她淡淡道。
　　容禾抱紧冰凉的他，哽咽道：“你走，我要随他去……”
　　容夏冷冷地看着她：“不去杀尽天下人，戮烂谢渊的尸身？”

　　原是阵营之分，为何要波及我等俗人？
　　原是利益之争，为何要毁掉我的爱人！

　　呛人灰尘渐渐地掩住她的视野，容禾缓缓起身，最后看了他一眼。
　　云凛他……睡得安详。
　　太上忘情在她的手中握紧，蛇首被雕琢的尖锐的可以刺穿她的手心。

　　这辈子，怕都是再难忘情。
　　云凛，待我屠尽天下人，再来随你长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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