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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墙柳
仅几里的路程,走了将近一个时辰。李莫寒喘息得厉害,冷汗如雨,金栀子不敢行进太快,只待他稍稍歇过一阵,才迈出下一步。夜近二更,其他人大约已入睡了。但愿如此,否则让师父撞见,又要好一番打骂刑罚。
通往别院的路本覆满了雪,经白日阳光照晒,此刻已结了厚厚的冰层。两人虽走得小心,也不免磕磕绊绊。待蹭到门前,身上几件御寒的衣服,亦遭西风打透了。
【你回去罢。】
【嗯?】李莫寒一句再次让金栀子摸不着头脑,两次企图推开她,是因为什么恼火茗姿的事,应该恼火的分明是她。或是,为了那一句气话
【等你睡下我就走…】
【不必了。】说着,对方将她的手自其右臂移开,径自入了房间,阖了门。他不想她看见,独自承受的样子。
别院一如既往的寒冷,只靠月色照明的小隅在深夜更显清廖。门前娇小的身影徘徊几遭后,终于选择离开。足步声远了,他却看不到,看不到她是否回望,是否犹豫,只是走了,便不像会再回来的样子。
探手向前摸索,桌上还是那几瓶药,一一取来放在鼻下,直至凭着嗅觉辨出了各个效力。枕边应当还有余下的白绫,就着最后一丝气力,将伤口重新包扎。
冰凉的指尖触上腹部纱绸,突如其来的温热竟要他不觉一避。纱绸湿漉漉的,不知是教冷汗浸湿还是让鲜血染红。仅平静的由腰间绕下,平静的放在桌上。已经不会那样疼了,即使疼,也感觉不到的。冰天雪地的季节,封冻了万物,似乎亦封冻了他的知觉。
身子瘫倒在榻上,连盖上被衾的力气都没有。头昏昏沉沉,太阳穴却胀得厉害,勉强翻过身枕上枕木,方能缓解。
眼下这副狼狈模样,幸未教人看去。方才于街市,竟软弱得似个任人欺凌的懦夫!竟也,让她看到了。
腹中倏尔一阵绞痛,未及防备之下,一声低吟跃出齿间。天晚了,身体开始了抗议。原来并未痛得麻木,并非不懂感知……
懂得感知,又如何呢?
目不能视的废人,狠心夺去姐妹性命的仇人……
你,会原谅我吗?
别院恢复了平静。女子一路出来,一路扫些积雪掩住先前印下的足迹。晚晴风大,无雪雨预兆,这痕迹若留下了,谁也难脱干系。绕出此地,至巷道便从容得多,贴着墙壁走回房间,大抵打更人不会注意。
【去哪了?】
冰冷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夜幕里格外怖人。心下一惊,步伐也跟着混乱,踩在松膨的雪地中难以平衡,便踉跄着,向前跌倒。
【师父……】
颤抖着说出两字,不知是因身陷雪堆,还是恐惧侵袭,寒意,更加狂妄。
【深更半夜,来这里做什么?】
【我…我…】
话音未消,对方已一把扭过她身子,照准心口便是一脚。旋即拎了她衣领,扬手一耳光落于右颊。顺势后撤,却仍免不了滑倒。心痛如蚁噬,而不敢有分毫反抗抵挡。
【我一度好言相劝,你偏偏冥顽不灵!】
冷胭曾动了恻隐不假,但愠怒和骨子里的狠辣,让她必须舍卒保车。
蓄力掌心,和着内功一并击向女子胸前。衣袂翻飞扶风而舞,凄厉的哭喊之后,一切归于沉寂。
人影瘫倒在雪地,脸上不见了生气,唇角汩汩涌出鲜血,染红了她的衣衫,染红了茫茫的洁白。妇人眼中凌厉的光,渐渐散去,如释重负的俯下身子,取了她一只耳环。
【澈儿。】
【是。】少年自暗处步出,拱手听命。
【将她火化。】
既然事情成了定局,那么她绝不会让自己背上仇恨和骂名。此番唐家暗算魔宫,是该付出代价了。
一只耳环,换李莫寒一颗忠心,换唐家数十人命……
少年轻盈的身影掩藏进夜色,不知不觉间,已穿过城邑,至荒原小村。汾江城宜植谷物,周边村落密布,田野广阔,乡下生活虽不富足,倒也能自得其乐。武林中人鲜光顾此处,若是匿了人,当极难觅见。
颔首看了怀中女子,对方脸色竟是愈发苍白,暗叫数声不妙,匆捡了大石后一处盘腿坐下。尽管自己从中作梗,冷胭究竟是冷胭,杀人是不会留情面的。本以为与薛承颂一役纠缠甚久,加之日前为李莫寒疗伤那人早已元气大损,而今观之,分明是自己失策。
运了真气自女子后心度入,推着微弱不堪的脉搏持续跳动。约莫一炷香的时间,直教他额角都沁出点点冷汗,掌下心跳才算规律。
偏僻之地,不比城里有郎中和名贵药材,也不知这土法子能否医好她的身子。但为今之计,唯有下注一赌。毕竟冷胭是了解李莫寒的,金栀子一死,此人便没了杂念。自己企图再引诱他反抗魔宫,难上加难!
再望了女子一眼,不忍歉疚,也尽败给了仇恨。他是要颠覆魔宫的,不伤人性命已仁至义尽,断不可更为愚善所牵绊。
金栀子,眼下我救你一命。他日,你定要为我所用、助我一臂之力。
欧阳澈探手抱起女子,悄声行至一座陋屋前,将其放下,纵身融入了破晓的天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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