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

　　“真爱就像鬼，信的人多，见的人少。”李昕芸喝了一口抹茶拿铁，慢悠悠地发表她最近的爱情感言。我不置可否。最近正是一个IPO项目结束的日子，我们项目组的人集体放空，上班的日子也常常三俩结伴到办公楼下面的星巴克躲懒。
　　“对了，有人说Mike在追你，是不是真的？”我本来在发呆，被她这么一问，着实惊了一下：“哪个Mike？”除了公司里一个Partner叫Mike，正好我们负责IPO的云海公司也有一个叫Mike的员工。
　　“大boss咯。你以为我说的是谁？”李昕芸抓住机会就揶揄我：“我不认为云海公司的Mike是你的菜。”
　　“那你可真的看错我了。”我笑笑：“不过说真心话，我最近真没心思留意感情上的事情。”
　　“荀公子魅力不小。”她意味深长地一笑：“你不会真对他用心了吧？”
　　“无聊！”
　　她看到我一脸无奈与义愤的表情，也放心起来：“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分开了是好事。话说回来，boss的事情，空穴来风，未必无因。无论是流言还是事实，传多了对咱们这种小职员，终究没有好处。”
　　“这其中的关窍，我心里大概有点数，你放心，我会处理。”
　　“你不是没谱的人，我也会在公司里帮你看着，上面的咱们管不着，小朋友那边还是压的住的。”
　　“谢谢。”我握了握她的手。其余的不用多说，她自会懂得。
　　晚上十一点，我终于打通了荀桥的电话：“你在哪儿？方便见一面么？”
　　电话那边沉默半晌：“明天中午一起吃午饭吧，我现在走不开。”同时传来的还有一个女生娇滴滴的声音：“亲爱的，谁啊？”我还没来得及答复，他就挂了电话。
　　愣了一下，嘴角漫上一丝连自己也察觉不出的苦笑，终究是我多虑了——无论在我来前还是来后，他的身边都不缺人陪伴。纵然我自恃是他主动，我将就，但是到最后，被留下的人，仿佛是我。
　　十几分钟后，我收到了他的短信：“明中午十二点，听悦轩。刚才是我妹妹胡闹抢我的电话，你别介意。”
　　原来是这样。心中竟不觉产生了淡淡的愉快，可能是因为他的解释让我觉得自己没那么可悲了。我回他：“晚安。”
　　只是我怕是很难入眠了。躺在床上辗转着，想起来我和荀桥从认识，在一起，到分手，也过了两年了。当时是我大学毕业刚两三年，在事务所里升了Senior Staff（高级职员），可以单独带两三个小朋友做一些简单的任务。而他创建了电竞俱乐部，把审计的活交给了我们事务所，于是有了业务上的往来。
　　一开始是头痛，或许是他们俱乐部发展太过迅速所以内部会计资料非常乱，我便时时得亲自打电话过去催他们交材料。其实审计师的工作并没有外界听上去那么高大上，被客户摆脸子是经常的事情。我气不过他的职员老是推三阻四，就直接跑到他办公室发泄了一通。他的态度却彬彬有礼，还让财会部的负责人过来道了歉。这件事过去后，我们便成了朋友。我知道他身边女友常换，所以对他的好感也不太在意。哪怕是最后我们在一起了，我对这份感情还是持保留态度。也许是骨子里的清醒叫我明白，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何况他对我，也并非格外特别。这样的心态下去，分手也是必然的了。
　　如果一直都是朋友就好了。最后落到一个尴尬的境地（起码于我来说是这样），我不能不感慨。
　　“阿璇，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请你在这里吃饭？”转眼已经第二天中午。坐定后，荀桥点了餐，便和我聊起来。
　　我沉思了一下，这里并非我们第一次吃饭的地方，也并非我们经常见面的地方，于是迟疑着摇摇头。
　　“我记得和你们事务所第一次合作之后，我们的庆功宴就在这里。当时一个服务生不小心，把红酒洒到了你身上，我知道那件香奈儿小礼服价值不菲，但是你硬是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只是很体贴地放过了惊慌失措的服务生。其实第一次我们见面时你怒气冲冲，我只是觉得你单纯率直。这件事之后，才发现你既直爽，又懂分寸有教养，我就很欣赏你了。”
　　“所以你接下来想说的是，你不想失去一个这么好的朋友对不对？”我举起高脚杯小啜一口：“我也觉得，之前的事，是我糊涂了。对不起。”
　　“也许你会觉得很好笑吧。虽然我有过很多女朋友，但我自问在交往的时候能够做到一心一意，可是我依然留不住一颗心。阿璇，你是聪明人，你能不能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我要的安全感，你给不了。”我假装看不见他微微愕然的表情，举起酒杯，握在半空中：“我也欣赏你是洒脱之人。所以比起情人，更喜欢作为你朋友的感觉。往事，以后就不要再提了吧。”
　　他一怔，瞬即释然而笑，举起酒杯与我一碰，只听叮一声清脆悦耳：“还是朋友。”
　　“其实这次约你，有件事情想要找你帮忙。”
　　“说。”
　　我有点羞于启口，又想着是这么久的朋友不该见外，就把我和Mike的绯闻讲给了他听。
　　“这种事情，真的挺难处理的。你找我是为了？”
　　“孙梦琦是你的前前女友对不对？”
　　他恍然大悟：“你疑心是她报复你？”旋即他又羞愧到：“当时没处理好，害了你。”
　　我不想他内疚，何况这件事本来就是孙梦琦钻了牛角尖，便温言道：“我们之间的事情，本来就与她无关，你当初不想解释，也是不希望她越陷越深。”
　　“放心，我会约她出来谈谈，都过了这么久了，相信她会放下。”
　　“恩。”看了看手表：“我该回去上班了。那个啥，这顿太贵了，你请客。”
　　“知道啦，跟你一起出来，早就做好了被宰的准备。”他微笑目送我离开。
　　回公司的路上，不知道怎么的想起来了李昕芸那句“真爱就像鬼，信的人多，见的人少”，可是如此说来，我和荀桥是否都对彼此真心过，我也是糊涂了。
　　如果一个男人很优秀，你可能不得不欣赏他。
　　如果一个男人既优秀又爱慕你，你可能不得不动心。
　　我们相识的这两年，我要是没有一刻曾因他的好而动摇，这种话说出来连我自己都不会相信。然而不合适是真的，这足以抹杀一切的可能。
　　真爱就像鬼，信的人多，见的人少。有生之年好不容易遇到，却茫然不知或不愿相信，错过后才捶胸顿足，这便是世间多痴男怨女的原因了吧。好在他非痴男，我也非怨女。
　　或者事实是，我们之间原本就不深刻。用真爱一词来形容，未免太抬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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