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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闲翻旧局
回到队里,顾宁的体温立刻飙升起来。
本来还算轻微的咳嗽和畏寒发展为不断上升的温度,好像整个人都变成一块燃烧着的木炭。他自己倒浑不在意,送还孩子、安排警卫、模拟画像……好像神志和身体完全属于两套毫不相干的班子。
天光微曛,透过大面玻璃窗扇,轻柔得仿佛一段细纱。敲完申请表最后一个字,顾宁从电脑前抬起头,张口叫道:“范敬。”一开口才发觉声音已经完全哑了,偏过头低声清了清嗓子,见情况并没有得到改善,便下意识地去找桌上剩下的半杯茶水。
范敬正站在旁边比对材料,听他出声,瞟了一眼杯里的茶叶,道:“这都泡了几水了,就算是你那医生朋友送的好茶,也不至于这么仔细吧!”
顾宁让他打趣得无话,倒也不去反驳,就手咽了一口,但正色道:“玻璃厂带回的检材查得怎么样了?”
“一号厂区发现的血迹确属于死者王良。现场发现裴安民半个脚印,可以肯定他去过那里。但王良衣扣上的指纹与小米枪柄提取的指纹不能匹配。”
顾宁擎着水杯,追问:“是不匹配还是不能进行匹配?”
“不能对比,现有材料里没有属于同一手指的指纹。”范敬仔细解释着,低沉的声音显然没有他的神色来得从容,“裴安民绑架孩子这事儿没得跑。可他要是否认杀害王良,我们的确拿不出证据。”
“他是不承认。”顾宁苦笑了一下,迎着晚霞残余的光线看向对面,“我原本还想,古队带出来的人,自己做的事不会不认……算了,还是想想怎么抓人要紧。”
当年古常青还是特种兵教官的时候,裴安民是他最得意的兵;后来他转业从警,顾宁是他最看好的警员。古常青曾经半感慨半玩笑地说,如果有一天他最好的兵遇上最好的警员,不知会如何收场。可是这一天,真就来了。
古常青心里其实是偏向裴安民的,军队里生出的情义,没有人比他们这群人更懂。所以那个案子古常青追了十多年,其实早已不仅仅是为了案子本身,更多的是为裴安民。古常青太了解这个一手带出来的人:裴晓晓的案子一天得不到圆满的解决,裴安民就会蛰伏一天,直到某日磨光了所有的耐性,用最决绝的方式加倍奉还这一切苦难。
顾宁也清楚,一向寡言的古常青在这件事上对自己说这么多,是希望那一天如果真的来了,自己能尽量给裴安民一个出路。如今已经过去了十一年,他甚至有一种错觉,仿佛自己正面对着一条将要燃尽的引线,眼见其一寸寸逼进最后的界点。
所有念头在一瞬间闪过,顾宁低头看着光洁的桌面,声音平静如常:“申请报告书我已经写好了,你把材料送给罗局审一下,尽快把通缉令发出去吧。”
话说到最后,几乎全是气音,范敬皱了皱眉,替他说道:“一并送交上级机关请求跨地区配合,另外再调一批专案特警,我知道。”
要说的话已然被人说完,顾宁只能笑着点头,没再逞强开口。过了片刻,似想起什么,才又出声说道:“裴安民可能会直接去王家,提醒朱梓他们小心点儿。”
“放心吧,朱梓那小子关键时候机灵着呢!”材料差不多已经核对无误,范敬抬眼看着他,摇头失笑,“我说顾宁,你就别跟着操心了,早点儿回去吧,有事儿我给你打电话。”
顾宁没答话,伸手支着额头想了一会儿,确认没有再什么遗漏,这才点点头,摆手道:“行,那你忙吧,我收拾收拾就回。”
顾宁到底还是失言了。范敬刚走,法医室就来了电话,顾宁看看时间还早,就亲自走了一趟。等再回到办公室,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一摸钥匙,才记起之前上班因单双号限行没有开车,这会儿早已错过公交末班,想想打车也不方便,干脆就留在队里。
办公室里没有备药,顾宁实在不想再多动一步,索性灌了杯热水下肚,窝进沙发休息。哪成想睁着眼的时候困得厉害,合上眼偏又睡不着,每每将睡未睡之际便一个激灵惊醒,几次之后,顾宁索性不睡了,起来擦了把脸,重新坐回桌边,拿出抽屉里的兖中城区图,琢磨起裴安民可能落脚的地点。
齐治平拎着外套进屋时,顾宁正窝在椅子里眯眼看地图。不期屋里有人,脚步顿了一下,目光顺势拉向对面。清亮的灯光斜打下来,不温不凉,清澈如池水映出的倒影,也将顾宁异样的脸色照得清清楚楚。齐治平站住脚,不由皱眉:“顾宁,去休息。”见那人毫无反应,又将音量抬高几分,重复道,“去休息。”
对面的人此刻才回过神,揉了揉眼,苦笑道:“嗐,睡不着啊!”
齐治平拎着衣服,又仔细打量了两眼:“你吃药了吗?”对面没有回答,只一味揉着眉梢,齐治平彻底明白,当下伸手指着那人,酝酿了几次,才恨恨出声道:“顾宁啊顾宁,你就作吧!”说罢也不再多言,径自披上外衣出门。
灯光亮如银浆,淌在白花大理石铺成的地面上,好像开了匣的镜面。顾宁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再醒来时,夜色已浓得研磨不开。手机没有短信或来电,想来一切顺利。
周身仍觉酸痛,精神却清爽不少,他伸展了一下腰背,就见桌前摞着退烧药和消炎药,扭头再看墙角的饮水机,也已插上电源,暖黄的灯光就亮在保温两个小字上方。
顾宁怔了片刻,勾起嘴角,起身去饮水机前兑了杯温水,回来拆开包装,倒出药和水吞了。打开电脑,刚想看看最近的消息,就听房门咔哒一声清响,有人走进屋来。
“醒了?”来人正是齐治平,拿着张单表,随口招呼了声,就径直走到自己桌前,找笔填了几个字,把单子扔给跟在身后的秦楠,“明天交给罗局盖个章。”秦楠爽利地应了声,匆匆离开。夜里下起小雪,齐治平拍落肩头的积雪,揉了把脸,目光重新落向顾宁:“好点儿没?”
顾宁点点头。墙头挂钟已经指向十一点,他下意识地往窗外看了一眼,随口问道:“去哪儿了?”
“栖梧山医院。”齐治平答得干脆,两道被揉乱的浓眉拧在一起,活像打了结儿的麻绳,“崔皓和胡心怡死了。”一句说完,紧接着又补充道,“就是兖大那个学生的父母。”
顾宁一怔,起身问道:“怎么死的?”
“枪杀,64手/枪弹,正中眉心,凶犯显然受过训练;医院前台和录像都能证明当天有个穿灰色羽绒服的男人找过他们。现场情况同抢枪案极为相似。”
取回的弹头和弹壳经检查为标准7.62×17mm,阳膛线起端‘W’末端‘M’,阴膛线呈长方形,坡膛痕迹为倒三角,底面有环形针击痕。基本可以确定凶器是把□□/枪——与分局刑警被抢的手/枪属于同一型号。至于现场足迹及影像资料等物则已交往技术室等待检验。
顾宁蹙眉追问:“你要并案?”
“不行吗?”齐治平扬起眉毛,目光锐利如出鞘的宝剑,“两天,六个人,裴安民他疯了。”
顾宁不答,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你相信这些人都是裴安民杀的?”
“什么意思?”齐治平猝然转身,“他这种人,杀个人算什么?我当过狙击手,也杀过人,我知道。只要开出第一枪,往后没什么难的——”
“可汤小米还活着!”顾宁打断他的话。哨兵、刑警和复查现场的警员都被一击毙命,但与裴安民打过照面的汤小米却毫发无伤,这不合理。窗外雪花纷纷扬扬地落着,在路灯光晕下分外清晰,像一场沉默的哀悼。
事情发展到这里,所有案件似乎都可以串联起来,又似乎仍有疑问。如果裴安民回来只是为报仇,何必非要杀害无辜军警;如果他真的越过这条底线,又怎么会单独放过汤小米?顾宁坚持着:“这里面有问题。”
“你有证据吗?”齐治平皱眉看他,神情渐趋凝重,“顾宁,你这是在同情凶手。案子必须由证据来决定,而不是主观臆测。”
顾宁沉默着,似无意与齐治平就这个问题争论下去,半响只皱眉说道:“还是等技术科的报告吧。”说完停顿片刻,又道,“有件事不知道你查没查着,王娇的先天性心脏病,当年就是在栖梧山人民医院接受的全程治疗,医院承担了所有手术费用。”
一对老实巴交、为孩子治病而焦头烂额的父母,忽然变成拐卖邻居孩子的罪犯,而他们女儿却在此后幸运地得到医院帮助。这其中的际遇与拐点在哪里,不难猜想。“古队曾经为此探视过王良夫妇,但他们始终保持沉默。你若觉得有必要,可以再找吴晓娟谈谈。当然,你若就此认定这就是裴安民的杀人动机,我也无话可说”
“谢了。”齐治平听罢点头,“栖梧山医院,是时候借着案子好好查查了。”夜色已深,只听得窗外风声飒飒,再也分不清雪是否还落着。顾宁凝神看着那隔开窗外严寒和屋中暖意的薄薄一层玻璃,突然觉得像极了棋盘上的楚河汉界。
玻璃上水雾积得重了,渐渐有大滴水珠从窗面滑落,借着不断汇集的重力,一路向下,开疆拓土。开门声响起的时候,齐治平正对着技术室的玻璃窗出神,倒是把毫无准备的李智下了一跳:“大半夜的,来也不说一声。”齐治平回过头来,只见李智打了声招呼,正色道,“我这儿刚把顾宁他们送来的检材弄完,正要去找你呢。”
技术室虽离刑警队不远,但能让李智特意跑一趟,必然是检出了对案情有重要影响的信息。齐治平忍不住催促:“怎么了?”
屋内灯光落在积满水雾的窗上,乍看去好似河汉群星,李智的声音响起,简明扼要:“劫枪案现场足迹与顾宁那边绑架案取回的足迹不匹配,但是两者都出现在栖梧山院长办公室。”
足迹不能匹配,说明案件里出现了被忽略的嫌疑人,侦查的重点很可能因此调整。齐治平拧起眉头,下意识里有些抵触:“两份足迹样本都是42码,胶底鞋,足迹推测为受过军事训练的中年男子,怎么又不匹配了?”
“根据顾宁提供的成趟足迹,我和之前的材料做了个步幅特征对比。”李智说着把手中卷着的几张纸递过去,“六项指标里除右步长和右步角均差值在1.5以内,其他皆超过上限值。最终隶属度0.073,远小于阙值0.65,不能做同一认定。”
数据做不了假,事情很明显,案发现场有一个人在身高体重甚至经历上都与裴安民颇为相似,以至于警方在相当一段时间内都将他与裴安民混为一谈,但步幅分析终于还是让他现了形。
齐治平顺手接过报告,并没有展开来看,只是无意识地在掌心敲着:“还真让顾宁说着了。”窗外夜色落进眼底,蔓延扩展,渐生成一片无底的深渊,“六个死者,一起绑架,两个嫌疑人,这回麻烦了。”
“你的材料还在处理,回头我再对比一遍每个现场的物证,争取给你们串并案提供依据。”见对面直皱眉头,李智好意说道。
“知道了,多谢。”齐治平神色郁然地吐出口浊气。对面的办公楼早已漆黑一片,只剩下掩在丛木间的路灯,零星撒下柔和而单薄的光线,似羞怯少女,又似潜藏在暗处的迷蒙眼眸。
他看着手表犹豫了一会儿,到底还是掏出手机,从通讯录里挑了一个号码。电话响了两声就被接起,齐治平不自觉地勾起嘴角,也没给对方反应时间,径直吩咐道:“禾苗,把魏可道和秦楠他们都叫回来,重新开个会。”
这个时候队员们也都没休息,很快便聚齐在会议室里。窗帘拉紧,微黄的灯光如滴入水中的墨迹,迅速充斥了狭小的房间。齐治平看了眼身后白板上标注得密密麻麻的案情线索,头疼似的皱起眉头,索性往后一仰,将转椅转了半圈,重新面向围坐在桌边的众人。
柔和的光晕笼罩着每一个人的面容,却并没能缓和空气中紧张的气氛。距离一零四劫枪案立案已经两天,案情没有什么进展,反倒又接连死了几个人,一时之间,整个警队都的氛围都一如兖中这骤然跌进零下的气温。齐治平环视一圈在座的警员,目光忽然一闪,探身弯向旁边的秦楠,问道:“魏可道呢?”
“在路上。”警员们还在切切私语,秦楠欠着上身,抬高声音应道,“老魏在荥台碰上个倒卖枪支的案子,打电话的时候刚从那面往回赶。”说着看眼手表,又道,“估计没那么快,齐队,要不不用等他,先说吧!”
魏可道是兖中刑警队颇有资历的老警员,熟悉本地情况,人也踏实稳重。齐治平查子弹这条线本来也是存了几分碰运气的心理,事情交给他,至多不过是没有进展,断然出不了什么差错。
齐治平心中有数,略一点头,立起笔敲敲桌边,示意大家安静,接着便开口说道:“1月4日凌晨三点,兖中军区一哨兵在军区东门遇袭,配发的56半自动步/枪被抢,枪内无子弹,现场没有留下其他痕迹。约一个半小时后,三条街区外,兖中开发区分局夜归的刑警被杀,□□/枪丢失,内有七发子弹,现场五十米外采集到凶手成趟足迹。法医鉴定两人皆被一击毙命,地点集中,手法相近,怀疑为同一人作案。”
一气说罢,齐治平停顿了一会儿,换口气继续接道:“当晚九点,复查刑警遇害现场的警员李峰遇袭,附近留下凶手一枚完整脚印,一片碎指甲。足迹与先前成趟足迹系同一人,但是提取的DNA库中没有记录。今晚七点半,栖梧山医院院长崔皓夫妇被人枪杀,凶手用一把64手/枪,同样是明显受过训练。”
“齐队,我今天走访开发区分局,遇袭刑警的配枪之前撞针歪了,调修的时候击发过两枚子弹,我送给技术室做了个比对,膛道、拉壳等射击弹壳痕迹误差不超过0.01毫米。可以确定杀死崔皓夫妇的枪,就是4号丢失的那把。”听齐治平说到手/枪,禾苗连忙起身补充,“如果枪支没有易主,那么最后一起枪案和之前两起应该是同一人所为。”
“基本情况就是这样。”齐治平点头肯定了一句,转身看向白板。标注的线索中再没有什么值得特别点出,他抿唇沉默了一会儿,上身前倾,曲肘撑着桌面:“我要向大家承认错误。这几起案子附近监控中都出现了一个身穿灰色面包服的男人。大家想必也听说了,一队现在在查一起涉及旧案的绑架杀人案,他们嫌犯的体貌描述与我们的嫌疑人非常相像,且也出现在栖梧山医院现场。我一度先入为主地认为此人就是几起案子的元凶,但最新的痕检结果表明,抢枪案提取的足迹并不属于他。”说到这里,齐治平有意停顿了稍许,声音愈加沉肃,“也就是说,我们当下面对的是五起案子,两个关系不明的嫌疑人。”
灯光轻微闪烁着,桌面光滑如镜,映出一圈圈光晕,斑驳陆离,像都市夜里变换莫测的霓虹。“……现在我们需要调整侦破思路,重新分析线索,所有的推断必须有证据支撑,宁缺毋滥。”
魏可道带着一身寒气推开会议室装了磨砂玻璃的侧门时,齐治平最后一个音节刚刚出口,像是让这乍然席卷的寒气冻结,脆生生地跌落进一片寂静中。屋内安静得有些过分,魏可道向四周扫了一眼,迅速在齐治平旁边的一个空位上坐下。还没等他坐稳,齐治平的声音就追了上来:“什么情况,怎么一下午都不接电话?”
让齐治平这么一问,魏可道的表情明显有些不自在。似为掩饰这份尴尬,他低咳一声,压下声音解释道:“我办成卖家查黑市枪弹,让荥台那边的兄弟给扣了。”
听见这话,齐治平一拍魏可道肩膀,不由失笑:“我说,谁这么不长眼,就看咱这长相,那也是正气凛然啊!”
“嗐,齐队就别打趣我了!”警员们正三三两两地讨论着案情,并没人注意这面。魏可道说了一句,旋即正色:“荥台打掉了一个倒卖枪支的团伙,据其成员供述,四号下午曾有人通过他同时购买了7.62mm的手/枪弹和步/枪弹,那人还说那买主一米七出头的个,练过,不是个善茬。我怀疑可能跟眼下的枪案有关。”提到的子弹正是两起案件被抢枪支的适用弹型,其潜在联系不言而喻。魏可道说着取出一张打印图像摊到桌上,“我让那面帮忙弄了份买主的模拟画像,还没来得及找人。”
这俨然是预料之外的惊喜,齐治平直勾勾地盯着魏可道看了一会儿,猛地挺直腰身,一把夺过画像。画像上的是个面庞瘦削的中年男人,眉毛有些过于浓重,眼睛不大却亮得厉害,目光似一柄利剑,仿佛随时能穿过纸面将人刺透,紧抿的唇峰昭示着主人刚硬的性格,也为整个人添上几分挥之不去的阴郁感。
齐治平皱起眉头,心中隐约生出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可搜遍脑海中的每一寸角落,又不记得曾与这样一个人打过交道。当下定了定神,果断抛弃这一念头,径直吩咐道:“你立刻带几个人去查,把他的底儿摸清楚。”
会议室并不宽敞,关门闭窗,又供着暖气,坐久了只觉燥热难耐。齐治平敞开衣怀,扭头望着白板出神。略微泛黄的底板上,一道道浓淡不一的笔迹落进眼底,仿佛也被这膨胀的空气挤压,缓慢地扭曲旋转,幻化成一张张熟悉或陌生的面孔。
魏可道没让齐治平等得太久。齐治平开完会从技术室绕了一圈回来,画像中人的基本信息就被送到了面前:邹凯,济邱邹庄人,75年生,曾为武警特警,98年因误杀人质被开除,此后做过买卖,当过保镖,但都不得志。
估计齐治平已经将材料看得差不多,魏可道清清嗓子,补充说:“这个邹凯00年的时候曾因涉嫌故意伤人致死上了济邱公安分局的协查通报,但是一直毫无音讯。”说着停顿片刻,像是有所疑虑,“齐队,你看——”
“要,当然要。” 齐治平已然猜到魏可道要说什么,应得毫不犹豫,“顾宁他们不是在找裴安民吗?也不差一个邹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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