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surgam

　　孤儿院的最后一个月时光在阿尔宾看来十分短暂。他既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思和院里的其他孩子交流，只在自己的房间里如痴如醉地读着他的课本和从丽痕书店买的课外书。课本都非常有趣，阿尔宾已经全部读完了。他发现自己理解起魔法来毫无障碍，好几次差点拿出魔杖来试着使用魔咒，所幸他的理智还记得波特教授的告诫，没有真的违反校规。
　　说到波特教授——阿尔宾惊讶地发现他的很多本课外书里都提到了波特教授的名字，《霍格沃茨，一段校史（2001年版）》里有足足一章来专门介绍哈利.波特在霍格沃茨读书的七年里校内发生的一系列事件，还有一场持续了三年的战争及在学校里到来的结局。其他的几本书里还介绍了波特教授的生平（包括他的出生和那道闪电伤疤的来历，还有间隔了十四年的两场战争——两场战争中年轻的波特都扮演了举足轻重的角色），阿尔宾还意识到他们去对角巷的那天正是波特教授的生日——他有点儿伤心自己没有在书店里就翻到这些内容。
　　阿尔宾已经和泰迪通了几次信，他给自己的小猫头鹰起名叫坎迪（注9）。他向泰迪询问的几个问题（“什么是‘魁地奇’？我在校史里看到这个单词，我猜是一种巫师的体育活动？”等等）都得到了回答，随信还附了一本《魁地奇溯源》和一包阿尔宾从没见过的五颜六色的糖果——包装上写着“比比多味豆”。泰迪的小猫头鹰美杜莎大概还驮不了包裹，它们是由一只很大的褐色猫头鹰送来的。那包糖果阿尔宾本想和孤儿院的其他孩子们分享，但他发现不同颜色的豆子有不同的味道，并且有些味道匪夷所思之后，就放弃了这个念头——他不知道该如何向人解释糖果不光会有牛奶味、巧克力味和橘子味等常规味道，还会有胡椒味、生牛肉味和鼻涕味……

　　九月一日很快就到了。前一天晚上，阿尔宾兴奋得毫无睡意，他把要带去学校的箱子整理了好几遍，确定自己没有忘记任何东西；又在床上辗转反侧很久，终于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也许是太紧张的缘故，他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里阿尔宾和波特教授一起站在一处海边的悬崖上，他的视角比平常要高得多，微微地俯视着波特教授。波特教授看起来比他认识的那个成年版稚气许多，还是个少年的模样，漂亮的绿眼睛里满是恐惧和痛苦，还试着露出安慰他的神色，而他却并不感到害怕。阿尔宾听见自己说：“我不担心，我和你在一起呢。”然后就是一片黑暗。
　　阿尔宾惊醒过来，发现天还没亮，但他再也睡不着了。他从床上爬起来，认真考虑着要不要直接穿上校袍。前几天阿尔宾整理箱子时第一次拆开装着校袍的包裹，然后在包裹里发现一件按他的尺寸裁剪的蓝底绣银色星星的长袍。他知道这一定又是波特教授额外给他添置的。阿尔宾不明白波特教授为什么对他这样好，他想起了跟波特教授第一次见面时教授脸上的震惊神色。也许波特教授真的认识什么跟他非常相像的人？波特教授说那个人已经去世了，那他是把自己当成了那个人吗？自己那个身临其境的梦又是怎么回事？
　　阿尔宾又倒回床上胡思乱想。想他的新朋友泰迪.卢平，想他的教授哈利.波特，想他今天就要去的新学校，以及将要在学校度过的七年时光。
　　终于到了九点钟，阿尔宾在窗口看到波特教授的黑色轿车跟上次一样开到了孤儿院的大门口。他赶紧拖着箱子下楼，小猫头鹰坎迪安静蹲在他肩膀上，好像一个装饰用的灰色毛球。
　　泰迪在车里等着他们。他也已经穿好了校袍，头发也是低调的黑色，看上去活像波特教授的儿子——波特教授也穿着黑袍子，只是衣摆和袖子要宽大许多，细节和花纹也比校袍繁复，外面罩着一件更加宽大的带兜帽的斗篷，这个样子看起来确实非常巫师。
　　他们用了一个半小时才到达国王十字车站，途中阿尔宾和泰迪低声交流着假期通信时没有说完的话题。到了车站后，波特教授帮他们把行李放上小推车推进站。阿尔宾心里默默数着车票上写着的九又四分之三站台，但他只能看见一个站台上挂着一块大大的9字标牌，另一个站台上挂着大大的10字标牌，而两者中间什么也没有。
　　“别担心，朝第9和第10站台之间的检票口往里走就到了。”波特教授低声说，旁边是来往的客流。“你先来，泰迪跟着你。”
　　阿尔宾应该觉得紧张，但是他并没有，就好像这是最自然不过的事一样。他推着行李朝检票口冲过去，瞬间的黑暗过后，他看到自己身处在挤满旅客的站台上，头顶上是一条锻铁拱道，上边写着：九又四分之三站台。一辆深红色蒸汽机车停靠在站台旁，列车上挂的标牌写着：霍格沃茨特快，十一时。
　　阿尔宾感觉到一阵熟悉的兴奋感，这种感觉在他第一次见波特教授、第一次拿到霍格沃茨通知书、第一次进入对角巷时都出现过。泰迪紧跟着他冲了过来，波特教授也出现在泰迪身后。
　　站台上已经有不少学生和家长了，波特教授出现时，车上车下许多面孔都朝他转过来。有几个学生更是远远地朝着他们叫道：“波特教授，你好！”波特教授也向学生们点头回应。他们在火车末尾找到一个空隔间，波特教授帮他们把箱子都放上去，然后跟他们告别。
　　“泰迪，在火车上不许淘气，不许捉弄同学——”
　　“哈利，你就不能让我开心一会嘛？到了学校我就落在你的魔爪之下了。”泰迪摆出可怜巴巴的脸色，褐色眼睛却亮晶晶地满是兴奋。
　　“……不要带坏阿尔宾。”波特教授忍不住也露出笑容，“到了学校以后你也要叫我教授或者先生。”
　　他转向阿尔宾，“学校见，祝你们火车旅途愉快。”
　　汽笛声响了起来，他们匆忙爬上火车，从车窗中探出身来向波特教授挥手告别。火车启动了，阿尔宾能看到波特教授一直站在站台上，直到火车拐了个弯，才看不到他了。
　　阿尔宾坐回到座位上，感到兴奋极了。他有预感，前方有他想象不到的未来在等着他。不过他突然想起一件事：
　　“波特教授不和我们一起坐火车去学校吗？”
　　“哦，他会幻影显形，或者用飞路粉，一眨眼就到学校了。往年他去上班就是直接从家里走的。”
　　“你和波特教授住在一起吗？”阿尔宾对波特教授和泰迪感兴趣极了，忍不住想要多打听一些他们的事情。
　　“哈利要在霍格沃茨教书，我只有在每年的暑假和圣诞节和他在一起，有时候暑假他还有别的事。平时我跟我外婆一起住。”
　　“和外婆一起住？你的父母呢？”
　　“我出生没几天他们就去世了。”
　　“对不起，我——”阿尔宾感到相当抱歉，他隐约想起了之前读过的几本书里关于那场战争的部分，阵亡名单中似乎有与泰迪相同姓氏的人。
　　“没关系，事实上我不太记得他们。不过，哈利对我说过我父母的很多事，他们都是在决战时英勇战死的，就葬在霍格公墓里。每年的战争结束纪念日，霍格莫德都有纪念活动，整个学校都会去，哈利也会带我去祭拜父母的坟墓。”
　　他们沉默了。
　　车窗外的景色飞快地变换，农田渐渐退后，远处的山峰在朝他们压迫过来。阿尔宾从箱子里拿了一本《当代著名魔法家名录》出来读，泰迪则掏出了一个精致的月相仪摆弄——半颗大玻璃球里一轮月亮照耀着一座宏伟的城堡，不停地盈亏明暗，东升西落——显然那是他心爱的玩具。
　　又过了一会，过道里传来了咔嚓咔嚓的声音，一个推着小推车的胖胖的女巫推开隔间门，笑容可掬地问：“亲爱的，需要买些零食吗？”
　　泰迪跳到推车前，几乎每种零食都买了一些。他把一大堆零食抱进隔间里，直接倒在座位上。
　　阿尔宾口袋里其实还有不少比比多味豆，他猜泰迪给他寄来的时候一定抱着一部分捉弄他的念头——吃多味豆实在是一件相当冒险而有趣的事，不过他还是很高兴。阿尔宾早就发现泰迪是个在教父的溺爱中长大的孩子，但是并没有被宠坏，虽然喜欢开玩笑，但仍然教养良好——泰迪知道阿尔宾是孤儿，所以对他的过去一句也没有问起。
　　阿尔宾正在想着要如何开启一个安全的新话题，泰迪已经拿起一个南瓜馅饼递给他：
　　“一起来吧，哈利告诉我火车上可没有其他的午饭，错过就只能等学校的开学晚宴了，你会饿扁的。”
　　——他真是个可爱的男孩。
　　“谢谢。”阿尔宾接过馅饼咬了一口。两个男孩坐在一起，开心地边吃零食边看书边漫无边际地闲聊。阿尔宾的书看得差不多时，泰迪递过来一包巧克力蛙。他随意拆开了一个，没料到青蛙一下子从他手里跳到地上去了。
　　“小心点，巧克力蛙会跳。”泰迪也剥开一个，顺利地吃掉了。阿尔宾手里还剩下一张卡片，他把卡片翻过来，卡片上有一张男人的脸，戴一副半月形眼镜（和阿尔宾现在戴的眼镜形状有点像），长着一个歪扭的长鼻子，银发和胡须披垂着。卡片下边的名字是：阿不思.邓布利多。
　　阿尔宾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有点熟悉又有点怀念。他把卡片翻了过来，卡片背后有字：

　　阿不思.邓布利多（1881-1997）
　　当代最伟大的巫师
　　邓布利多的主要成就：一九四五年击败黑巫师格林德沃；发现龙血的十二种用途；与合作伙伴尼可.勒梅在炼金术方面卓有成效；召集并领导对抗伏地魔的凤凰社；是霍格沃茨最受欢迎的校长。
　　邓布利多教授爱好室内乐及十柱滚木球戏。（注10）

　　“他还很喜欢各种糖果和童话”，阿尔宾脑子里不受控制地跳出一句话。他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他在书里读到过这个名字，但看到这张脸仿佛勾起了他很多隐约的回忆，可他又抓不住。阿尔宾又拆开一个巧克力蛙，这张卡片上的脸是他所熟悉的：翠绿眼睛上架着一副圆框眼镜，脸颊苍白消瘦，黑头发朝四面八方乱翘着。卡片背后的字是：

　　哈利.波特（1980-）
　　现任英国魔法部傲罗办公室主任、霍格沃茨黑魔法防御术教授
　　波特的主要成就：一九九八年击败自称伏地魔的黑巫师汤姆.里德尔。
　　波特教授爱好魁地奇。

　　他的成就不止这一点……阿尔宾回忆起在几本书里读到的内容——波特教授出身于格兰芬多学院，是一个世纪以来年纪最小的魁队奇院队选手，也是三强争霸赛年纪最小的冠军，后来还成为年纪最轻的教授和院长。而邓布利多教授也是格兰芬多出身的——
　　“泰迪，你想去哪个学院？”
　　“我当然想去格兰芬多！我爸爸就是格兰芬多毕业的，哈利也是，我爸爸的好朋友们也都是；不过我妈妈是赫奇帕奇的，所以我想赫奇帕奇也不错。你呢？”
　　“唔，我也希望被分到格兰芬多……不过我们要怎么才能知道去哪个学院呢？”
　　“哈利说会有一个分类仪式，不过他不肯告诉我到底怎么分类。大人们都不肯说，他们说这是传统，在新生入学前要保持分院仪式的神秘性。”泰迪脸上带着不以为然的神色，然后他又高兴起来，“我爸爸以前也当过霍格沃茨的教授，他还教过哈利呢。”
　　“你爸爸是教什么科目的？”阿尔宾兴致勃勃地问。
　　“黑魔法防御术，哈利也教这门课。”
　　阿尔宾正想多问问学校的课程，隔间的门又被敲响了。这回推开门的是一个年纪大些的圆脸男孩，校袍上别着一个银色的字母“P”徽章。
　　“泰迪，好久不见，欢迎你来上霍格沃茨！这是你的朋友吗？”圆脸男孩转向阿尔宾，“你好，我是西恩.隆巴顿，今年上五年级。”
　　“你好，我是阿尔宾.道尔。”阿尔宾跟他握了握手。“我和泰迪刚刚正在讨论分院，能问一下你在哪个学院吗？”
　　“我是格兰芬多学院的，波特教授你一定知道吧，他是我们的院长。”
　　“阿尔，西恩的叔叔纳威也是我们的教授呢，”泰迪十分自然地叫起阿尔宾的昵称，“纳威也是哈利的好朋友，假期经常来我们家做客。”
　　难怪他们互相都认识。
　　“这位隆巴顿教授教什么科目？”
　　“纳威教草药学，他也是个很受欢迎的教授。——我们可能要到了，我得回去前面级长隔间——两位，学校见。”西恩告辞离开了。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车厢里响起了广播声：
　　“再过五分钟，列车就要到达霍格沃茨了，请将你们的行李留在车上，我们会替你们送到学校去。”
　　阿尔宾赶紧把箱子收拾好，小猫头鹰坎迪被塞进泰迪的美杜莎的笼子里（“啊！哈利和我都忘了给你带上笼子，抱歉！”），泰迪把剩下的糖果零食都收到两人的口袋里。
　　列车越来越慢，终于停了下来。他们随着人流下到一个又小又暗的站台上，一个块头有常人两倍高、三倍宽的男人提着一盏灯站在站台一侧，高声喊道：
　　“一年级新生！一年级新生都到这里来！一年级新生跟我走！”
　　一些学生聚拢到他身边，被他庞大的身形衬托得越发瘦小。
　　“还有一年级新生吗？当心脚底，好了！一年级新生跟我来！”
　　他们跟随着这个巨人沿着一条陡峭狭窄的小路走下坡去。没有人说话，泰迪拉着阿尔宾尽力挤过人群跑到巨人身边，抬头向他打招呼：“海格，你好！”
　　“泰迪你好，路上还顺利吧！”海格的大胡子脸上现出微笑，随即提高声音，“拐过这个弯，你们马上就要第一次看到霍格沃茨了。”
　　狭窄的小路尽头突然展开了一片黑色的湖泊。湖对岸高高的山坡上耸立着一座巍峨的城堡，城堡上塔尖林立，一扇扇窗口在星空下闪烁。
　　阿尔宾不知不觉地停下了脚步，几颗滚烫的泪珠毫无征兆地滑过他的面颊。他呆呆地站在那里望着城堡的尖顶，直到泰迪轻轻拉了拉他，“走吧，我们挡住别人了。”阿尔宾没有答话，他怕泰迪听出他声音里的异样。
　　他们上了泊在岸边的一队小船。小船划过波平如镜的湖面向前驶去。大家都沉默不语，凝视着高入云天的巨大城堡。当他们临近城堡所在的悬崖时，那城堡仿佛耸立在他们头顶上空。
　　小船载着他们穿过覆盖山崖正面的常春藤帐幔，来到隐秘的开阔入口。他们沿着一条漆黑的隧道到达了一个类似地下码头的地方，然后攀上一片碎石和小鹅卵石的地面。他们在海格提灯的灯光照耀下又攀上山岩中的一条隧道，最后终于到达了城堡阴影下的一处平坦潮湿的草地。
　　大家登上一段石阶，聚在一扇巨大的橡木门前。海格举起一只硕大的拳头，往城堡大门上敲了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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