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眼泪

　　海藻一样的栗色长发随意散落在那瘦弱单薄的肩膀，黑色耳塞线从她粉嫩的小耳垂滑下，在白色棉布连衣裙上划出美丽的弧线，最终消失在旁边的背包里。
　　玉泽西坐在街心公园的长椅上，低头翻看着她喜欢的《国家地理》，蒲扇一样浓密的眼睫毛在眼睑处投下暗暗的影子，小小的嘴角时而上扬时而歪撇，传达着杂志带给她的喜爱或不屑。
　　椅子后面是一排浓密的桅子花，正值花期，淡淡花香在空气里弥漫。浸在这芳香的空气里，整个人好像也芬芳起来，她索性放下杂志，倚在椅背上，嗅着花香，香沁脾肺，让呼吸也成为一件美好的事情。
　　她和格格约好了在这里见面，然后一起去买开学用的文具、吃馋人嘴眼的路边摊。看了下手机，已经过了十分钟，格格还没有人影呢。玉泽西已经习惯了，格格不在镜子前站够一个小时是不会走出家门的，用格格的话说，她这么做是为了对得起看到她的那些人，迫不得已啊！
　　还有三天就开学了，她怎么才能不去那个该死的学校报到。一想到学校，那迷人的花香瞬间被烦恼覆盖，消散了。好讨厌！为什么一切都发生的那么突然？自己报什么学校不好，非得报那个云锦？
　　该死的云锦高中！该死的森！
　　“啊——！啊——！啊——！”玉泽西用杂志遮住脸大声喊。喊完之后，玉泽西觉得自己有些疯狂，慢慢将杂志往下滑，露出那双迷人的大眼睛，小心地四处张望，还好，天气太热，这会儿几乎没有人。
　　放下杂志，玉泽西看到脚下有颗小石子便站起来，这是她多年养成的‘好习惯’，看到地上有石子就想踢得远远的。这次一定要把它踢得远远的，玉泽西这么想着，活动了下脚踝，奋力将脚边的小石子踢了出去，好像这样就可以把云锦高中踢出九霄云外，把北唐森踢到仙女星系一样。
　　不就是踢了个小石子吗？怎么人飘了起来？嘴上瞬间覆了个热乎乎、软绵绵、湿嗒嗒······她怎么在别人的瞳孔里看到了自己的眼睛？
　　他在吻她！
　　玉泽西拚命地往外推眼前的陌生人，怎么越往外推，这人离自己就越近呢？她快要无法呼吸了。
　　天哪！自己还傻乎乎地以为飘起来了，原来，她整个人坐在这个正在强吻她的陌生人的大腿上！
　　夜华煊一只手托着杂志揽着玉泽西的后脑，一只手死搂住玉泽西纤细的腰。
　　这粉嫩嫩的小花瓣好香，好甜，好好吃······夜华煊原本只是做秀式的吻渐渐变成了法式热吻······
　　这里是个拐角，阿岩和两个伙伴停下来，边大口喘气边四处张望，臭小子！脚还挺快，这里没人，只有一对亲热的小男女，那女孩好主动，整个人挂在男孩身上。阿岩禁不住想看个究竟，可除了有本杂志半遮半掩，还有那女孩长长的秀发将两人的头脸遮得严严实实，阿岩无奈地摇摇头，还是继续自己的任务吧。他应该是往南跑了，南边是大路，好截出租车怎么办？想到这里，阿岩和他的小伙伴向南跑去。
　　微风拂过，玉泽西的脑袋终于清醒了，她本能地挥动手臂，朝对方的身上胡乱拍打起来，脚用力地蹬着木质长椅。
　　开始时，夜华煊还沉沦在那诱人的甜美之中，渐渐地，他感到那越来越密集的小拳头打在身上还挺疼。
　　疼痛让他清醒了许多，他睁开眼睛，用余光扫了周围后，不舍地松开玉泽西的小蛮腰，一张涨得通红的俏脸进入他的眼帘。
　　蒲扇一样的睫毛下泪汪汪的大眼睛里充满了羞怯与愤怒，红红的小嘴儿嘟着，仿佛诱人的樱桃，那柔软如瀑的栗色长发，好美······
　　玉泽西大口大口地呼吸着久违的空气，一团耀眼的火红刺痛她的视线：红头发的坏小子！抢走自己初吻的坏小子竟然这么肆无忌惮地盯着她！
　　玉泽西紧握的小拳头再次挥向夜华煊。
　　这一次，小粉拳没有打在夜华煊的身上，却被他的大手握在了手心，那嘴角的笑意顷刻弥漫，酷炫的眼睛里闪现着从未有过的红色光亮：“你是我的！下周周日这个时间，我在这里等你，不见不散！”
　　等玉泽西想到质问责骂他的时候，夜华煊的背影已经消失在拐角的大树后面。
　　“啊——！啊——！”
　　玉泽西近乎疯狂地喊着。这个该死的红头发！还有该死的她！反应怎么以那么慢，人家都已经欺上身了，她还什么都不知道！
　　还有这该死的拳头，怎么可以那么没力量？还有脚，刚才不是还会踢小石子的吗？怎么这会儿不知道用它来踢人？
　　啊——！气死了！真的要被自己气死了！
　　一个四、五岁模样的小男孩走过来，小男孩头发略有些自来卷，肉嘟嘟的小圆脸，浓眉大眼小嘴巴，左脸颊上一抹长长黑渍，衣衫褴褛，脚下一双帆布球鞋，左脚的那只鞋面有个三个小洞洞，大拇脚趾露在外面。他站在玉泽西面前，一言不发，将手中的帽子递到玉泽西面前，帽子里有一个一元硬币。
　　玉泽西看了眼小男孩，他要做什么？他没看到自己现在心情不好，需要发泄！强烈需要！
　　小男孩儿睁着圆圆黑黑的大眼睛，无视心情烦燥的玉泽西，继续纯真无辜地望着她乞讨。
　　他怎么可以这么看着自己······还是不要吧，他脏兮兮的，衣服也破破烂烂，一定也是没有父母的孩子。玉泽西无奈地拿出钱包，只有五十二块，又要买文具又想吃路边摊······小男孩儿惹人怜惜的黑色大眼睛看得玉泽西的心好软好软，她拿出十块钱，放进帽子里。
　　男孩子的嘴角只是微微弯了一点点，应该是笑了。可他既没有收回帽子，也没有离开，依旧用他那乞求的眼神望着玉泽西。
　　“为什么？我已经给了你十块钱了。”玉泽西很委屈地将打开的钱包递过去让小男孩看：“还有四十二，我还要买文具，还想吃路边摊，已经很不够了······”
　　不知为什么，那男孩子的眼睛里有着让玉泽西心疼的东西，玉泽西咽回想要拒绝的话，又从钱夹里拿出十块钱放进小男孩的帽子里：“我已经把我的饭钱给了你了，剩下的钱要买开学用的文具，不能再给你了哦，拜托！你不能再用这种眼神看着我了。”钱也给了，话也说明白了，他怎么还是一言不发地望着自己？
　　旁边有个路人经过，看到这一切，大声斥责起那个小男孩：“你这孩子，要饭要得人家都倾家荡产了，怎么还不走？是不是觉得她一个女孩子好欺侮啊？”
　　那小男孩儿仿佛没听到有人讲话，继续用乞求的大眼睛望着玉泽西。
　　玉泽西快要崩溃了，刚才那个红发男生欺侮她，现在这个小乞丐也欺负她，她想冲小男孩发火，可一看小男孩无比清澈的大眼睛就心软，她几乎是哀求地：“为什么？为什么只向我乞讨？他们不可以吗？我已经把我的饭钱给了······”
　　玉泽西的声音戈然而止，那个小男孩的眼睛里满都是委屈，她忍不住又将手伸向了钱夹，路人见状，忙制止：“小姑娘！不要给他钱！你快走！他比你有钱，他这哪里是乞讨，分明是抢劫。你快走，我在这里看着他。”
　　这位叔叔说得很在理，玉泽西努力将目光从那个男孩身上抽回来，转身拿起背包就跑。
　　玉泽西一直跑到街心公园东边的百货大楼才停下脚步，气喘吁吁地弯着腰，双手扶着膝盖，大口大口地呼吸，只是，没有了那淡淡的桅子花香和徐徐清风，这里的空气好郁热。
　　终于可以心平气静地站直了，不过，这里太热，她得找个荫凉的地方给格格打个电话，告诉格格约会地点有所改变。
　　玉泽西刚拿出手机，头还没抬起来，就看到水泥地面上一个小小的影子慢慢向她靠近，抬头一看，怎么又是那个小男孩儿？举着帽子继续向她乞讨。
　　这次，白花花的阳光底下只有他们两个人，玉泽西左看看右看看，什么人也没有，她狠了狠心，独自往树荫下走去。
　　那个小男孩不远不近地跟在她身后，两人就这么走了近一里地，玉泽西终于爆发了：“小朋友！你为什么跟着我？我已经没钱可给了，剩下的钱是要买文具的，开学没有文具怎么办？”
　　男孩子依旧什么也不说，只是痴痴地望着玉泽西。
　　他的眼睛······为什么一看他的眼睛自己的心就会变得无底限善良。
　　这个男孩子一定会使用催眠术，专门对付她这个年龄的女孩子。玉泽西赶快闭上眼睛，不能看！不能给！不能给！给了他自己就没有钱买文具了，给了他就会助长他的骄纵跋扈，那个路人叔叔说的对，他这不是在乞讨，是在抢劫，她不能助纣为虐！不能！
　　玉泽西闭着眼睛往前走，觉得自己走得差不多了，半睁开眼睛看看路吧，别到了路口还不知道。
　　“啊！”她低呼一声。那个小男孩儿就在她旁边，看来，他今天是要粘着她了。
　　无家可归的孩子！
　　既然都是无家可归，那么······玉泽西轻抚了男孩子的头：“我们先去······”
　　男孩子笑了，笑得好炫、好耀人眼。
　　玉泽西傻傻地望着小男孩，怎么？他一直在和自己作秀？难道他是格格派来逗她穷开心的？想到这里，玉泽西慌忙往四周张望，没有看到格格的影子。通常这个时候，格格一定会一脸坏笑的得意地慢慢走向自己，然后故作深沉地细声细气地一通怪理论。
　　她再转过头看看小男孩儿，小男孩儿突然讲话了：“谢谢西子姐姐！我们回家好不好？”
　　什么？西子姐姐？我们回家？他认识自己？
　　“你认识我？”
　　“嗯。”小男孩儿一个劲儿地点头：“你右脚踝处有个鱼形胎记。”
　　玉泽西下意识地缩回右脚，他怎么知道的？因为这个胎记，她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光过脚：“我们怎么认识的？你又是谁？”
　　小男孩对玉泽西露出一个甜美的微笑：“西子姐姐！我想先洗澡，身上好脏，我这么脏下去，你会讨厌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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