鲸落

　　然而，战场上的夏光刃像是心中的某处完全爆发了一般，那副杀戮成性的样子让人胆寒，更让阿普感受到了无法抑制的痛苦。

　　夏光刃是这个战场上最糟糕的情绪情感来源，而阿普靠得那么近，不可避免地，她被干扰了。现在的杂鱼阿普，就像是负伤上战场一样，而且伤势还有越来越重的趋势。

　　对面的人鱼猛攻过来，她堪堪躲开对方直刺过来的长矛，无暇顾及人鱼附加在矛上的魔法，阿普的脸颊因此而被划破，不过幸好只是脸颊，若是颈动脉……那后果真是不堪设想。不过相应的，对方的感情也传了过来，求生、怨恨、思念以及迷茫，诸如此类的负面感情交织在一起，叠加在夏光刃的那份强烈的情感之上，阿普的五感被进一步地刺激，她难以忍受。
　　这已经超出她所习惯的刺激阈限了，她只觉得视野有些扭曲，脑内一片混乱。

　　但是战斗的本能还是在的。

　　阿普左支右绌，即使自顾不暇，也仍然拼着一口气打掉了那些针对夏光刃的暗箭，这样做的结果自然是她自己身上的伤越积越多，夏光刃的攻势也越来越猛——
　　就像是为了杀戮而杀戮的，单纯的破坏者一般。那样的景象让阿普十分不安，可她也并没有什么办法。她能做的，她已经尽力去做了，除此之外她无能为力。

　　马上，连她能做的她都无法做了，身上的伤越积越重，精神方面的负荷随着战斗的白热化而逐渐增加，她已经握不住手里的命器，为了能再坚持一会，她不得不收回命器，毕竟命器如果碎了她也就没了，此时只能先靠术法了。
　　夏光刃看了她一眼，全然不在意的样子，不，似乎还在笑着。夏光刃在这场战争中一直是在笑着杀人的，于她而言，这就像是一个鲜红色的庆典，她不在意敌方己方死了多少人，也不在意身边的护卫和死士都怎么样了，她只想就这么杀下去，甚至连输赢都变得不太重要……不，她暂时还不能输，如果还想继续打下去的话，她在这场战争中不能输。
　　输了的话，谁来替她毁灭那个该死的东西呢？

　　暗含着密码的敲门声响起，落实恍惚一阵，发觉自己刚刚又要睡着了，她强打起精神，仔细听着敲门声，知道是刘四来了，就起身去开门。
　　“你要的药我都找到了，不过你究竟是想干什么？”刘四把手里的东西递过去，落实笑着接住。
　　“看您这记性，我之前就说过了，我是想……”
　　“落实姑娘，我知道你是想找到解开海妖诅咒的办法，但你可没告诉我这药是用来干什么的，连我手下的人都不知道这些药混在一起能干什么。”
　　落实还是笑：“人鱼的体质毕竟和海妖不一样，您手下不知道那也是正常，我就是想配点药给我自己吃。”

　　“自己吃？！”刘四心头一紧，心道这小祖宗又要干啥，要是吃出什么问题女王那边知道了还不疯了！落实要是出了事女王大人肯定第一个知道，因为落实的命器还在女王手里啊……

　　落实看着刘四犹疑不定的表情，暗自觉得好笑：“我没事，这配药的手艺是我爹妈教我的，要是有什么问题我也不用活到现在了，放心吧。”
　　刘四想了想，好像落岚当年也会点制药的本领……他稍稍放心了。既然都是落家的，落岚那种老狐狸都敢用，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落实掂了掂手中的药，暗自下了决心，她必须要出去寻找海妖，然后去验证她刚刚想出的假设。
　　之前，被她遗忘的最为关键的那一点，梦境再三提示她的那一点：
　　“我想成为能够生活在海底的人。”
　　白可最初是这样许愿的，那么海妖身体中属于人的部分，也就是来自白可的部分，自然也就是这个所谓的“能够生活在海底的人。”
　　换而言之，成年后并未能进行人鱼狩猎的海妖，就是能够生活在海底的人，但“能够”这个词的界限很模糊，它就像是为海妖们提供了某种可能性，但是又不够充足，所以最后以死亡为结局。
　　这是不是说明，未能进行人鱼狩猎的海妖们其实是可以活在海里的，但是绝对不能离开海洋？

　　落实的母亲宵，就是死在命器自然破碎五年后。

　　想起这件事的落实，突然间从心底涌出了一股怒气，这股怒气是针对白可的。
　　她实在无法理解白可为什么会绞尽脑汁地创造出海妖这种种族，因为自己失败的感情就要用两个种族来陪葬？不不不，落实不是白可，就算她确实看过白可曾经的经历，她也不能产生任何的共情，因为她不愿意去尝试着理解白可。
　　她根本就不想理解白可这种偏激的情绪。就算是在她误以为白可是自己的前世的时候，她也没想过去理解，甚至落实因此还厌恶过自己，她完全无法接受。

　　再怎么痛苦，那也只是当事人之间的事情，无论是怎样的深仇大恨，都没有资格把毫无关系的人拉进来充当牺牲品。
　　落实压制住自己的怒气，放下药，又对刘四说道：“我想我得出去一趟。”

　　刘四瞪大眼，哎呦祖宗这又是唱的哪出儿啊。

　　“您不必担心，我自有办法，而且我的命器在女王殿下的手里，我自然不会做不该做的事情。”

　　刘四倒是不担心这个，落实怎么可能做一些危害人鱼国度的事情，但是落实要是有个好歹……他怎么照看发疯的女王啊？

　　“外面正在战争中，你要是出去，我担心……”

　　“没事，我会好好注意的，一定不给您添麻烦。”落实倒也没废话，直接从耳鳍上摸了迷药，刘四不知道对方究竟是在做什么，只是呆愣着看着，这个房间内都是空气，落实自然是没法让它溶开的……于是落实直接走过去，把药拍在了刘四鼻子下。
　　全程都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的刘四：“……你干什么？我觉得我有点晕。”
　　落实：“正常，这个迷药没什么副作用，大概能维持半天，您不用太担心。”
　　说完刘四就晕了，落实把对方摆好，一潜身就出了图书馆的密室。

　　落实有点愧疚，不过这也没办法，刘四一定不会答应让她出去这件事的。但她必须去，哪怕她自己也不确定自己是不是会死在高水压下。
　　被水压爆这个死法也是够了，如果真的要死，那她也想死在见了小人鱼一面之后……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的落实晃了晃脑袋，一脸别扭的表情。
　　没敢再多想，她迅速离开了人鱼国度的中心地区。

　　阿普已经纯粹是在靠本能行动了。她看着夏光刃渐渐行远，而她自己的体力又不足以支持她追上去。
　　“……啊。”她想说些什么，可是她说不出来，她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才能让一切变成之前的样子。

　　战场上极端的消极情绪在不断地增加，这使得她大脑内的阵痛愈加剧烈，阿普觉得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在从内部崩坏着，而她已经无法阻止了。
　　真的值得吗？阿普第一次这么问自己。
　　她究竟把夏光刃大人看作是什么呢？既不是喜欢也不是爱的话……还有什么能够支撑她啊。
　　如果夏光刃都已经不能好好地活着的话……

　　如寄生植物般的阿普又要攀附着什么，才能活得像活着一样呢？

　　倒下之前，阿普想着这些乱糟糟的事情，彻底陷入了昏暗中，大概因为她身上伤势过重，竟然没有一个人觉得她是活着的。
　　这场战役结束了，夏光刃带领的海妖大获全胜，这也并不是没有原因，海妖本就是走到了穷途末路的部族，而且夏光刃亲自上阵，自然鼓舞士气。

　　好像所有人都忘了杂鱼阿普。杀意尚未散净的战场上，就只剩阿普一个生命，除此之外，不过只是些可怕的负面情感。
　　这就是战场啊，明明连情感都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这些人偏偏要以命相搏，夺取一些虚幻至极的东西。

　　也是挺倒霉的，只剩阿普自己一条鱼，被忘在战场上……不过托这个的福，阿普的周围终于清净了，偌大的原野上只有她的情感最为强烈，其他人的怨念也好恐惧也罢，都已经减淡了。
　　这样对她而言是比较幸福的。

　　要不干脆就躺在这儿别动了吧，阿普这么想着，打算闭上眼睛的时候，一个配色有些熟悉的身影闯进了阿普的视线里，连周围躁动不安的负面情感都变得温和了许多。

　　“你还能撑住吗？”落实这么问着，向她伸出了手。

　　阿普一睖睁，立刻拉住了那只不同于自己的暖和的手，身体也有些轻快了。
　　这是落实大人的术法吗？这么想着的阿普吃力地站起来，问道：“您怎么会在这里？”

　　“啊……哈，就没事出来转悠转悠呗……”落实摸摸脑袋，说实话，她也确实没什么好的计划，验证猜想首先就得需要一个没有猎杀过人鱼的海妖，她去哪里找一只愿意配合又符合条件的海妖呢？毕竟这牵涉到生死问题……

　　阿普感觉到了对方身上的情绪，微微地笑了：“如果有什么是我能帮上忙的话，请您直接说吧，无论是什么我都会帮您的。”
　　她之所以会这么说，是因为她能感觉到，落实拥有改变现状的可能性，那大概是她拼死也做不到的事。

　　落实的眼睛微微瞪大，她不敢相信地看向阿普，这算是撞大运吗？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