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已死

　　薇薇安上辈子是个漂亮的女人，这毫无疑问，她的双胞姐姐伊文捷琳，已经无数次验证过她就是奥古斯丁最美丽的女人没有之一。贵族中相貌美丽英俊的人她见过不知凡凡，她的儿子迪恩和曾经的丈夫奥斯丁就是其中的佼佼者。但是从没有一个人有这样的眼睛。

　　她记得在地球上代表了最高品级的蓝宝石产自于印度克什米尔，那被称作是世界上最美的蓝色，蓝宝石中的极品——“矢车菊”蓝宝石。这种宝石产量极低，因为价格极为高昂，众多的珠宝收藏家为它浓烈到呈现一种妖冶紫调的特殊色泽和天鹅绒般华贵的色感而倾倒。但是即使是这样纯净华美的宝石，依然无法与面前的这双眼睛相比。

　　就如同宝石被注入了灵魂，神灵的点化，让无机质的美丽彻底活了过来。像大海，但比海洋更加深邃；如天空，但比天空更加澄澈。当它看着你的时候，仿佛有了一种让人痴迷的魔性般的力量。

　　薇薇安也不例外地沉醉在这双眼睛里，已经完全无法去思考这双眼睛的拥有者身份。

　　直到被后面的人推开，给那个人披上衣服她才清醒过来。

　　这个人……是谁？

　　虽然面孔被血渍和脏污掩盖住大半相貌，薇薇安也确定这张脸和半人马时的布兰特没有丝毫相同之处。

　　对方浑身赤/裸,怪物的血肉混着奇怪的透明胶质黏在他身上像调色盘一样五彩缤纷。

　　男人的神智似乎有些不清楚，薇薇安是知道的，他在变化过后的一段时间内根本没有清晰的神智。

　　推开她的是夏利的皇帝，此时他神情紧张，脱下外裳搭在他的身上，叠声喊着“阿帕”。

　　薇薇安精通夏利语，她知道这个词是夏利人对父亲的昵称。

　　夏利皇帝凯尔的父亲，即使是对政治不感兴趣的薇薇安也数次听过他的名字，这位神秘的皇帝，传说中极少以真面目示人，在她出生前就已经退位隐居，久未出现在人前。

　　夏利自来就消息闭锁，其他诸国纷纷揣测这位前任皇帝恐怕早已去世了。

　　现在凯尔毫不迟疑地叫他“阿帕”，对方身份也已经确凿无疑。自己的父亲还有错认的？

　　那个浑身脏污的男人迷茫地看着周围，涣散的视线在看到薇薇安时停顿下来，他张开了唇似乎在叫她的名字。

　　呆怔的薇薇安手中的长剑何时消失的都不知道，身后的人群已经涌了上来，把不知闪躲的她撞到了一边。差点坐到地上的她被人一把扶住，抬眼一看，在看见男人英挺的面孔时，薇薇安睁大了眼睛。

　　“母亲，请跟我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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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吃完一顿堪称丰盛的晚餐，洗完澡，换上女仆放在床上的一袭粉色长裙。

　　说实话，久未穿裙子的薇薇安在那一瞬有些不适应。重回这块大陆后，薇薇安对穿的就从未上心过，以前年轻的时候她可是很喜欢摆弄衣物首饰的，后来遭遇大变，容貌苍老，她也失了打扮的心情，但是后来的特拉斯夫人爱女若狂，给她买的衣服堆满了两大衣柜，但在回来后，她穿便于行动的骑装要比裙子的时间多的多。

　　这件明显是迪恩准备的衣服，仓促之下拿来尺码有些大了，肩膀和腰部都有些松垮，薇薇安系紧了腰带，但长及地面显得有些累赘的裙摆她就无能为力了。

　　深吸了口气后，薇薇安走出了房门。

　　走到楼下，迪恩正站在窗边，入夜后点亮的灯照不真切他的表情。隐隐幢幢地，外面树枝的阴影打在他脸上，薇薇安看着这样的儿子忽然发现自己难以开口。

　　第一次知道彼此身份的重逢，在一对分开了近四十年的母子身上，薇薇安有很多感慨，但却无激动。

　　她是个失败的母亲，这点她从未否认。

　　在丈夫的面前，她太过软弱，她连身为一个妻子和母亲连基本的权利都不敢争取，如果她能强硬一些，迪恩也不可能跟她生疏至此，他们之间相互的了解，薄弱的就像张脆弱的纸。

　　她跟随命运随波逐流，而命运也干脆的放弃了她。

　　临死前，她看透了世情，但却仍心怀怨怼，对这个世界的不公，对身为弱者的愤恨。这辈子得到力量，在一次次的战斗中，她反而明白了上辈子结局悲惨的自己并不全是命运的作弄，自己的自怜自艾，懦弱不作为也将自己逐步推向了绝望的深渊。

　　对于迪恩，她已经全无芥蒂了，反而心疼他自小没有拥有过正常的家庭生活。这对他人格的健全是不利的，一旦受挫，他就陷入了极度的自我怀疑与否定中。

　　薇薇安毫不怀疑这几年他过的很不好，他看起来比三年前更加阴沉了。

　　“衣服还合适吗？”

　　迪恩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转过身来，细细打量着她，然后微微皱了下眉头，“看来大了些，脱下来叫女仆改一下，明天再给你定做一些合身的衣服。”

　　薇薇安摇摇头，“还是我自己来吧，总共也花不了多少时间。”

　　改衣服什么的已经成了她的基本技能，虽然久未动手，但改衣服这种小事还是不在话下的。

　　薇薇安坐在了三人座的皮质沙发上，招手示意他过来。

　　待迪恩坐下，她仔细看着他的脸，然后拉起了他的手，面容已经完全是个成熟大男人的迪恩，出乎意料地微微红了脸，不自在又怕伤害她一样小心翼翼地想将手抽出来。

　　“记得我们上次这样坐在一起，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薇薇安按住他不让他走，微笑着想起他小时候也是局促不安地坐在他身边，并不习惯她的碰触。

　　“我们之间这样的机会太少，你一定有很多话想要问我吧？”

　　迪恩的嘴张了又合，他有太多问题想要问她，她怎么变成了现在的样子？她这两年都是怎么过的当时为什么要舍身救他？为什么不一开始告诉她的身份？为什么要隐瞒他？

　　但是他意识到有的问题其实早有答案，他的母亲，掩藏自己身份的原因只有一个，她不想留在这个世界，她从回来的那刻起就在打算怎么回去，而他是最有可能阻碍她的人，她怎么可能将自己的身份告诉他呢？她根本恨不得离他远远的！

　　他一厢情愿耗费无数财力人力的行为，恰恰是她最不需要的！

　　但在那时，她还是义无反顾地挡在他身前，为了他毫不吝惜自己的生命，这代表了她还是很重视自己的不是吗？

　　这个念头在他黑暗的世界里点亮了一盏灯，让他重新燃起希望。

　　也许母亲只是讨厌自己的自做主张，任性地对她予取予求。

　　不论如何，她还是回到了他的身边。

　　跟十九年前不同，他有足够的时间去弥补自己犯下的错误，洗刷他身上的罪孽。

　　想到这里，他终于敢抬头看她的脸。

　　跟以前完全不同，这是一张娇嫩如花瓣的面庞，和原先那张苍老的脸相比，自然没有一丝可比性，但是跟记忆中年轻的母亲艳丽的面孔差距也非常巨大。

　　薇薇安是混血儿，她精致小巧的脸和细致柔腻的肌肤遗传了她的妈妈，立体但柔和娇美的五官遗传了父亲，是两者完美的结合。如果说薇薇安·霍克尔是朵艳丽的蔷薇，那薇薇安·特拉斯就是朵清新可爱的铃兰。

　　对外表年幼的可以当自己女儿的母亲，迪恩对这张脸一时还不能完全接受，但是可以拥有健康的年轻□□，迪恩也明白这对薇薇安来说是件极好的事，而且她现在的战斗素质可真不错，迪恩觉得跟自己几乎要不相上下了。

　　在这二年中有这样不可思议的飞跃，迪恩觉得这简直就是神迹！

　　“那次您用奥古斯丁的空间符转移到了哪里？我听别人说在北大陆见到你，非常的吃惊，还好你没有什么危险。”

　　薇薇安并没有讨论这个“别人”是谁，她将这两年的遭遇向他说了一遍，在提到布兰特时，她隐去了对方变身的事实，只说自己一开始见到的就是角雕形态的他。夏利的前任皇帝，在非人的动物形态间变换这件事情绝对关系到夏利皇室的秘密，薇薇安是不会说出来的。

　　迪恩很关心她在那两年中发生的事情，然后不可避免地，提及了在薇薇安上辈子死后的事情。

　　在这个大陆，流传着人死后会回归光明神怀抱的传说，实际上死后是什么样的，谁也不知道。但是薇薇安的经历证明了灵魂是可以转生的，而且是在另一个空间转世重生。

　　薇薇安对于地球的描述，让迪恩神往不已，感慨竟然还有这样完全不同的世界，还有不依靠信力发展到如此地步的人类。

　　薇薇安隐隐觉得自己抓到了什么，但是那个念头就如同一闪而逝的流星，很快消失在了杂乱的意识中。

　　两个人在几个小时的交谈中，渐渐熟悉起来，开始的尴尬生涩气氛也好了很多，这两个相处似陌生人一样的母子，开始敞开心扉，逐渐搭建情感的塔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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