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已死

　　或许说喜欢有些不够恰当，“喜欢”这个词有时候显得有些轻浮与游戏，用“爱”又太过沉重，对她来说两个词都不适用，她的外表如此年轻，但是心已经苍老，即使发现了自己的心动，也已经失去了年轻时那种不管不顾的激情与冲动。

　　这份悸动，也终只能埋葬在心底。

　　重新回到这个世界，这一路走来，可以说惊心动魄，波澜曲折，能与布兰特相遇是她的幸运，没有布兰特，也许她的尸体都已经发臭了。

　　这种感激、崇拜与敬仰还有三年的相互扶持处出的情谊一点一滴逐渐转化成现在的情动。

　　在薇薇安人生中出现的两个重要异性，安德烈与奥斯丁，安德烈是她的初恋，倾注了她最纯净的爱恋，奥斯丁不是她自己选择的丈夫，但是她曾经尽力维护过这段婚姻，她认真地想当好一个妻子和母亲，奥斯丁外表英俊，身份高贵，是所有贵族小姐艳羡的婚姻对象，她那时年少，也因为虚荣心而对奥斯丁有过幻想，但是很快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想也被狠狠打碎，此后，对于再英俊迷人的男人她觉得也就是这么回事了。

　　她的遇到的男性里，除了特拉斯爸爸以外，可靠又强大，并且始终如一的也就只有布兰特了。薇薇安会被这样的布兰特吸引，也是理所当然，让人不设防的动物外表；极端危险的自然环境；在这个残酷危险的世界里，有一个人，也只有他一人可以交流、依靠，并且对方睿智、成熟、强大，而且还拥有一具美丽的类人外表，上面列出的缺少了任何一条，也无法攻破薇薇安封闭的心房。

　　看着马人英俊的面孔，薇薇安忽然叹了口气，她的脸颊已经不再泛红，眼神也不再闪躲羞涩。因为在看清自己心意的一刻，她也随即清醒地认识到他们之间的可能无限接近于零。

　　跟爱情相比，她更渴望稳定安全的亲情，对布兰特的这点心动还不足以打消她回到特拉斯夫妇身边的念头。并且以女性对异性敏锐的感觉来看，她也丝毫感觉不到对方对自己有任何特殊的感情。布兰特对她，有温柔的照顾，容忍她偶尔的任性，还有无奈的宠溺，但是这些行为更像是对待喜爱的后辈，而不是对待欣赏的女性。

　　这么看来，他们现在的关系其实正好，既不会暧昧纠缠，也不会太过生疏，她已经给自己的感情按下了暂停键，只要回到了地球，这段刚刚萌芽的恋情就会自然而然地消逝。

　　这世间感情不过如此，再炽热的感情也有太多因素能将其浇灭。

　　已经回到平时状态的薇薇安直视布兰特的眼睛，“我们最好还是快些离开，我刚才那把火引出了不少图塔兽，虽然没什么特别厉害的角色，但数量太多没必要正面和他们对上。”

　　布兰特点头，同意了她的说法。

　　薇薇安拒绝了再次坐在他背上，选择自己跑，虽然比不上在他身上的舒适省力，但是在明白了自己对他的感情后她再也无法若无其事地坐在他身上了。

　　跑出了很远，在杀了几个追来的图塔兽后，他们才找了个地方休息。

　　薇薇安擦擦额上冒出微汗，这点运动量现在对她来说不算什么，对布兰特来说更像是热身而已。

　　在听闻布兰特的能恢复人身的消息后，开始的失落已经散去，现在的薇薇安只是真心地为他感到高兴。

　　但布兰特并没有显得激动欣喜，他的表情反而有一丝忧郁，他看着夕阳，尾巴百无聊赖地拍打着马腿。

　　“我以为你会很高兴。”

　　“什么？”布兰特疑惑地看着她，薇薇安正在用附近捡来的干树枝架起火堆。

　　“能够变回人形不是件好事吗？但是你的样子并不开心。”

　　“……因为我并没有找到答案。”

　　布兰特一半的脸隐藏在阴影中，夕阳最后的一抹余光照亮了他的侧脸，柔和了他过于冷酷的眸色。

　　“你在追寻什么答案？”

　　“……关于方向，我们应该前行的道路，我以为我能够找到正确的道路，但是现在到了终点，我却发现前方依旧是一片黑暗。”他的声音有些沮丧，这是第一次薇薇安在他的语气和表情里发现这种类似“软弱”的东西，这让她的心跳有些加快，他们谈话的内容已经触及了布兰特一直避而不谈的“秘密”，这表明了她正在走进他更加隐秘的内心，接触到了他看不见的一面，这让薇薇安感到激动与欣喜，但是另一方面她也为了自己的这种感觉而感到危险。

　　“也许并不是黑暗，只是你的眼睛被蒙住了，看不见就在眼前的东西。”

　　薇薇安斟酌地道，她顺着他的话往下说，布兰特遇到的问题她没办法提供帮助，只能从侧面提供不同的思考方法。

　　布兰特陷入了沉思中，一直到夕阳彻底沉没，圆月升至树梢，薇薇安在火边已经昏昏欲睡。

　　在被抱进布兰特怀里时，薇薇安才惊醒过来，然后不自在地想从他的怀里挣扎出去。虽然她在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在对方身上醒来的，但是不代表现在她可以毫无芥蒂地和喜欢的对象毫无顾忌地肌肤相亲，毕竟按人类的眼光来看，布兰特可是一丝不/挂，全身赤/裸的。

　　薇薇安虽然经过了十几年现代开放的性观念的熏陶，但是骨子里她还是那个保守的贵族小姐，在意识到对方是个真正散发着浓浓荷尔蒙的雄性时，她已经无法撒娇地窝在对方怀里了。

　　布兰特的表情显得很疑惑，薇薇安觉得自己的反应有些太过可疑，不敢大力反抗，转念却又想对方真的恢复人身后这样的情形不可能再现，心中又觉得一时遗憾，最终还是不舍地躺进对方的怀里。

　　马人的身形高大，侧躺在地上的时候，薇薇安喜欢蹭上来，贴着他的胸口睡，觉得暖和又有安全感。他的五官比例完美、英俊硬挺，但是比薇薇安的脸要大上几个号，那张浅色丰润的唇贴在薇薇安的嘴上简直可以把她一口吃掉。薇薇安看着它就想起白天的吻，然后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又酸又甜的感觉从心房蜜一般流出。

　　这就是恋爱的感觉，陌生而又熟悉，带着让人为之发狂的魔力，千百年来让无数人耽溺沉迷。爱情结出的果实并不都是甜蜜的，更多时候却是苦涩难吃的。

　　不知道他的人形是什么样子，薇薇安下意识觉得应该是极为俊美的，虽然布兰特对他的外貌表现的并不在乎，马人的相貌在人类中也是极为出色的，但是最吸引人注意的并不是他的外貌，他的一举一动都异常的流畅自然，轻而易举地吸引人的目光，他的表情也很少，但就是有种特殊的魔力，人的气质通常可以分为几种，或冷峻、高傲；或优雅、潇洒，但是他给人的感觉没有明显的定位，就像是黑暗中的烛火，自然地能够吸引所有人的目光，因为他就是唯一的光，唯一你能够看到的东西。这样的气质，即使出现在长相泛泛的人身上也依然能够造成“这个人很有魅力”的印象，但薇薇安就是直觉他原本的相貌应该是极出色的，她见过太多美人，通常他们都很习惯旁人对他们火热的注视而不会感到不适，布兰特就有这种旁若无人、悠然自得的态度。

　　身上盖着一条薄被，身下垫着同一张毯子，肌肤相亲，呼吸相闻，即便世间的夫妻也不过如此，薇薇安有种浓浓的满足感。

　　这个样子就好，让她多留下一些这样甜蜜的回忆，她已经觉得很幸福了。

　　在马人宽阔的怀里，听着他规律的呼吸，薇薇安微笑着闭着眼，在熟悉的气息包围下睡着。

　　虽然知道两人之间并无发展的可能性，但是薇薇安忍不住想要对喜爱的人好一些，每一天的三餐，薇薇安都用心地准备，就像个温柔的小妻子一样，揣度着对方的喜好，在简陋的条件下精心地准备着每一道食材，每当收获了对方的夸赞后薇薇安都有种幸福感。

　　马人的身材高大，马身的清洁受制于身材，布兰特有些清洁不到的地方，都由薇薇安代劳了。她喜欢在给布兰特用水洗干净后，用柔软的毛巾擦干，再拿梳子将马毛打理柔顺，这时候的布兰特特别享受，会微眯着眼睛，仿佛下一刻就会像猫咪一样呼噜起来，以前他还是兔狲的时候就喜欢这么干。

　　薇薇安时常可以从马人的脸上看到独属于兔狲的高傲，还有雪人的沉稳厚重，想到他们同时属于一个人，她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又觉得理所当然。

　　她珍惜地过着每一天，他们离南大陆越来越近，薇薇安预感他们分离的日子就在不远的将来。

　　有一天，布兰特突然预感到自己即将迎来一次变身，他建议薇薇安回避，因为担心她受不了他变换形态时太过血腥的场景。

　　薇薇安拒绝了，她坚持要在他身边守护，毕竟他变化形态时是最虚弱的时候，很容易被其他动物攻击。

　　但是再一次目睹布兰特转换形态，她还是觉得着这种变化太过残忍了，她心疼地想不知道他一个人承受了多少次这种痛苦。

　　在经过了一夜这样的折磨后，布兰特这次变成了一只角雕。

　　那是一只非常美丽的角雕，外表神骏英武，身体大概有半人高，上身羽毛呈灰黑色，下身雪白，胸部间杂了黑羽。淡灰色的头部长有黑色的双冠。它的爪子锋锐异常，脚爪比薇薇安的手还大，长达12厘米的指甲闪耀着锐利的光芒。

　　刚变化完毕的角雕全身羽毛被血和黏液打湿，站立都有些不稳，样子狼狈的可怜，薇薇安拿着毛巾心疼地给它擦拭，一连擦了两张毛巾才勉强弄干净。

　　变化形态对布兰特来说很是耗费精力，在薇薇安怀里它垂着头，乖巧又可怜，棕黄色的眼睛看着地面，有些垂头丧气的样子，薇薇安忍不住怜爱地在它头顶上亲了一下。她现在有些喜欢布兰特的新造型了，因为这样她可以无所顾忌地亲吻他而不觉得奇怪。

　　布兰特头上应该很帅气的羽冠也没有精神地耷拉在后面，整只鸟缩在薇薇安怀里，微微颤抖着。

　　薇薇安的母爱简直要从心里漫出来，她像抱孩子一样将裹着毛巾的角雕搂进怀里，轻声在它耳边哄着。这种将对方幼儿化的行为遭到了布兰特的反对，他轻轻用鸟喙啄她的耳朵，逗得薇薇安直喊痒痒。

　　在羽毛吹干后，角雕才抖动着巨大的翅膀，恢复了威武帅气的外形，飞上天空盘旋了几圈。

　　听到悠长清唳的鹰啸，薇薇安仰头看着天空那抹潇洒至极的身影。突发奇想地把手臂伸出去，同时发出一声清脆的口哨。

　　角雕降低了一些高度又盘旋了几圈，发出几声清脆的鹰啼，薇薇安居然从中听出了不愿，她不为所动地伸着手，耐心地等着。终于，无奈的角雕收拢翅膀，降落在她手臂上，小心翼翼地控制脚爪的巨大力量避免抓伤了她。要知道专门训鹰的人都会在手上绑特质的皮套以免抓伤自己，薇薇安手臂上可就只有一层薄薄的布料而已。

　　“好乖好乖。”薇薇安奖励地摸着他的羽冠，布兰特不高兴地转过头，但爪下轻柔地抓握着她的手臂，生怕勾破了她细嫩的肌肤。

　　薇薇安爱不释手地摸着他富有光泽的羽毛，背上的羽翅大而坚硬，但鸟腹的羽毛却是柔软蓬松的，她忍不住在对方下腹摸了好几把，将布兰特气的尖啸几声，拍着翅膀飞走了。

　　“早点回来吃晚饭啊！”薇薇安将手拢在嘴边大声喊道。

　　天边只剩下了一个小黑点，远远地传来一两声鹰啸！

　　布兰特的鸟身一路给薇薇安带来了很多欢乐，他的动物化身不同于马人英俊魔幻的外形隐隐给她带来的压力，和之前的雪人与兔狲一样，薇薇安对角雕比对马人更加亲热，各种摸摸揉揉和亲吻数不甚数。和角雕在一起的时候，她更加的放松和快乐。

　　如此前行了两个月，他们在旅途中遇到了意外的旅客——安达莱族的费牧和一队倒霉的骑士。

　　曾经薇薇安以为他可能已经遭遇不测了，没想到竟然会出现在距离安达莱族领地如此遥远的地方，而且，还跟着来自南大陆的骑士。

　　看到他们的时候，费牧和那些骑士们正被几十只图塔兽围攻，棘手的是其中有几只实力相当强劲的八级图塔兽。

　　如果没有遇到薇薇安，这队骑士和费牧迟早都要全部葬身兽嘴下。

　　薇薇安对付图塔兽已经是驾轻就熟，轻松之极。在看到图塔兽群的一刻她就已经拔出剑来，冲进了兽群。

　　如果说两年前她的战斗方式是如同教科书一般精准但仍脱离不了固化的模式的话，两年后的薇薇安已经脱胎换骨，在无数次的战斗中形成了有着自己风格的战斗方法了。她充分利用自己娇小的身形在混乱的战场上如同鱼一般畅游，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不追求华丽杀伤力巨大的招式，只求最精炼的一剑，仿佛只是很简单地将剑一刺一收，看起来似乎是兴之所至，毫无套路与章法，但就是这样简单到极致的剑式，以极其可怕的效率收割着生命。

　　仔细看她的战斗，就会发现她如同走在无数条及其危险的隐形钢丝上，只要踏错一步，就会立刻身首分离，她沿着似乎经过精确计算的路线，不做任何一个多余的动作，在兽群中轻松惬意地冲杀折返，几次下来，兽群的阵型已经被她完全打乱，混乱成了一团。

　　骑士的队伍中已经有几人重伤，躺在中间，被其他人环卫着。他们看起来已经激战了很久，周围散布着图塔兽的尸体，他们身上的铠甲已经沾满灰层与血迹，但是薇薇安还是能看清他们胸甲上鲜明的双剑缠绕刺棘的图案，那是艾其顿的国徽。

　　骑士们看见薇薇安时先是一惊，然后在已经认出了薇薇安的费牧解释下放松下来，专心对敌。之后在看见薇薇安勇猛无比，斩杀图塔兽如斩瓜切菜一样的手法时顿时被激起了士气，竟然一鼓作气挽回了颓唐的局势！

　　布兰特也在空中偶尔一个俯冲，就会抓碎或者啄穿一只图塔兽的头，配合薇薇安的剑，在图塔兽群中制造着疯狂的屠杀。

　　在最后一只图塔兽的头颅与身体分离后，这场战斗才宣告了结束。

　　薇薇安收回了长剑，角雕拍打了两下翅膀，落在了她的肩上，可以撕金裂玉的脚爪连她的衣料都没有抓破。

　　费牧受了一点轻伤，他走到薇薇安跟前，脸上全是惊愕，没有想到两年前的少女现在竟然实力如此恐怖，原本以为自己死定了的他们居然峰回路转，反过来屠杀了所有的图塔兽。

　　薇薇安也很好奇费牧怎么会在失踪后跟他们在一起的。费牧感慨地说起上次跟薇薇安他们分开后那只异兽竟然转头过来追他，他逃到了很远的地方，身上的装备和通讯工具也遗失了，迷失了方向的他又遇到了其他的凶猛异兽，逐渐偏离了方向，最后遇到了来自南大陆的骑士小队，帮助他回到安达莱族，那之后，他就自愿成为了他们的向导。

　　“据他们所说，他们来这里是有使命的，是为了找一个女孩。”费牧严肃地说，薇薇安感觉他上下打量着自己,“他们带着的画像上，那个女孩……”

　　“请问你是薇薇安小姐吗？”

　　听到自己的名字，薇薇安立刻戒备起来，那一瞬间身体的僵硬让角雕也发出了警告的啸声，眼神冷冷地看着来人。

　　一个年轻的骑士走到薇薇安的面前，他的面孔让薇薇安觉得有些眼熟。

　　“请原谅我的冒昧，我是威廉·琼斯。”这个年轻的男孩有着爽朗明快的气质，在看到薇薇安疑惑的表情后说，“也许您听过我父亲的名字，艾力·琼斯——艾其顿帝国光明神殿副骑士长。”

　　“啊，是他啊。”薇薇安恍然大悟，眼前的男孩很像他的父亲，原来那个总是跟在迪恩身后的小男孩的儿子都已经这么大了。她散掉了手中凝结的长剑，她大概知道是谁在找她了。

　　“你很像你的父亲，不过你的发色和他似乎有些不一样。”薇薇安笑着说，威廉不好意思地抓抓头发，“我的头发遗传了妈妈的棕色，迪恩殿下也说过我的长相酷似父亲。”

　　听到迪恩的名字，薇薇安收起了笑意，担心地询问他的情况。在听到迪恩在那次战斗中并没有危险后这长久悬在心头的担忧终于放下了。

　　“薇薇安小姐，感谢您对我们的帮助，我代表小队成员感谢您！”威廉对她行了一个正式的骑士礼，“迪恩殿下让我转达他对您的思念。”

　　威廉恳求地看着她，诚挚地劝说她回到迪恩身边。事实上这次迪恩下的命令是不论薇薇安愿意与否都要将她安全地带回欧莱利亚，但是这次任务的目标救了他们全队的人，武力值已经高出太多，来强的绝对不行，那只能怀柔劝说了。

　　说薇薇安不想念迪恩那是不可能的，舔犊之情，血脉维系是牢不可破的。她当时的种种顾虑到现在已经不再是问题，一是时移事易，二是她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弱小的自己了。她也觉得自己有必要见迪恩一面，不管是与过去的自己做个了断还是寻找回去的方法，这都离不开他的帮助。即使是他不答应帮助自己的，她也完全有实力把奥古斯丁老师带走，他需要的图塔兽这两年中她陆续积攒了不少，不够的她也可以去猎杀了补足，这些在实力面前，对她都不再是问题。

　　在得到了薇薇安的点头后，威廉欣喜不已，在掩埋了伤重不治的死者，简单处理了伤者的伤势，全队人马立刻上路，找到附近适合扎营休息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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