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已死

　　薇薇安难以抑制身体不由自主的颤抖，从灵魂深处传来巨大的愤怒、害怕、悲伤、难过，海啸般袭来，几乎要将她淹没。

　　她甚至在看到那张脸的瞬间害怕地无法呼吸，那张脸对她来说不管过了多久都记忆犹新，用仇恨的鲜血永远铭刻在心上。曾经在无数个梦中，她都无法逃脱地被这个男人折磨侮辱，受尽煎熬。

　　是的，即使在梦中，她都没有复仇的能力与勇气。

　　但是谁又见过被狮子咬了一口后侥幸逃跑的羚羊去报复狮子的呢？

　　她再看见这个男人时，第一时间想到的只能是逃跑，远远地逃出去，就像她以往做过的那样。

　　即使过了十九年，她依然能清晰地摹画出这个男人脸上的每一根线条，每一寸肌肤。所以说最让你铭记于心的，不是你的爱人，而是你的仇人。

　　站在薇薇安面前的男人身材异常高大，但是身材比例极好，宽肩窄腰，即使隔着衣服也能看出覆盖的健硕肌肉，他有着一头火焰般的长发，高挺的鼻梁，极有立体感的五官，不能简单地称之为帅，而是非常有男人气概的长相，他看起来三十岁左右，当然这个大陆的人都不能用外表来判断年龄。

　　男人身后还跟随着几个随从，都是清一色高大雄壮的青年，腰间佩刀，面含杀气，一看就是不好惹的角色。所以男人觉得吓到了小姑娘也很正常，看到薇薇安害怕的表情也没有特别注意。

　　“小姑娘，你没事吧。”他说着弯下腰将手搭在她肩上，在碰到的瞬间就感到她抖的厉害。

　　他微一皱眉，有这么害怕吗？还是说这个女孩认识他？

　　“你——”正当他想进一步询问时，一个冷冽的男声的打断了他。

　　“感谢雷契尔将军的好意。”

　　人群中突然出现了一个骑士将薇薇安拉了过去，“我的女仆给你添麻烦了。”

　　男人挺直了腰，看着忽然出现的迪恩骑士长。那个娇小的女孩被他挡在了身后，看不清表情。

　　“不用谢，看来她是被吓到了。”

　　男人爽朗地一笑，露出一口白牙，竟然有几分阳光的味道。

　　薇薇安这时才发现他的面孔比记忆中那人要年轻一些，而且细微之处有所不同，而且刚才迪恩叫他“雷契尔”。

　　原来不是那个人，是他的儿子。

　　薇薇安才觉得全身都为之一轻，这时才发现背上已经被冷汗浸湿了。

　　还真是……没用啊。

　　她苦笑地自嘲。

　　“雷契尔阁下驾临，怎么不通知在下，也好给阁下接风。”

　　迪恩的语气一如往常的冰冷，但薇薇安总觉得他身周的气压比往常更低了，难道是雷契尔曾经得罪过他？

　　“那里敢劳动您的大驾，这次也是奉我国陛下的密信过来，有要事与贵国相商。”

　　雷契尔这次也发现了，迪恩对他的态度总是特别冷漠，甚至隐含敌意。之前没有与他近距离接触过这种感觉还不明显，但这次他绝对能够肯定充斥在这个光明殿骑士长眼中的是几乎要实质化的杀意！

　　迪恩已经很努力地压抑快要按捺不住的杀气，他脚下的地面甚至出现了薄冰，信力在体内奔腾，想要咆哮着撕碎面前的男人。

　　但是这并不是他真正的敌人，还不到时候。

　　他对腰间几乎要脱鞘而出，呼应他的渴望想一饮鲜血的长剑说道。

　　在梦中，他时常能看到面前这张脸，那是永远绝望无法醒来的噩梦，血红色，充满了痛苦与悲伤的记忆一帧帧在眼前回放，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的母亲一次次地被奸污被折磨，而他只能每次回忆自己的无力，憎恨自己的懦弱。

　　而这些都是这个男人的父亲——尤金·拉瑟福特带来的！

　　但是，他不能对他的儿子动手。因为，最后放了薇薇安让她逃跑的也是他的儿子。迪恩很公正，他会因为这个放过雷契尔，留他一条性命。

　　“那么，不打扰阁下。祝愿您达成所愿。”迪恩不失礼貌地朝雷契尔道别。

　　雷契尔目送迪恩离开，那个胆小的女孩子走前偷看了他几眼，他朝她一笑，女孩儿马上吓得转过脸去。

　　真可爱不是吗？像某种小动物一样惊慌失措的眼睛，圆圆的、湿漉漉的，让人忍不住想要保护。不过这位骑士长貌似对她很重视啊。

　　迪恩不知道自己下意识的反应会给雷契尔留下这样的印象，但是他确实在看到凡妮莎惊恐害怕的眼睛时毫不迟疑地站在了她面前，就像身体本能的反应。

　　也许是因为她今天的样子太过失常，自从他第一次见到她，即使是在生死攸关的那一刻她都没有那样失态。所以，难道她认识雷契尔吗？但是雷契尔的反应并不像认识她的样子。

　　这个满嘴谎言的小骗子，她还隐瞒了多少东西在她纯洁无辜的外表下？

　　薇薇安一路上低头不语，完全没有注意迪恩看她的眼神。她此刻已经被拖入了回忆的漩涡里，被迫回忆那段最黑暗的历史。

　　当年她来到切尼萨，那里的生活并没有他人想象的那么辛苦，甚至在那里她找到了久违的平静。她不用再面对那个大而空荡的房子，不用看着貌合神离的丈夫摆弄他高明的演技。奢靡虚伪的奥斯顿让她不得不扮演一个合格的贵族夫人，华丽却空虚，但是朴实的切尼萨让她有了喘息的空间，那里的人们性格淳朴，只知道她是一个来自奥斯顿的贵族夫人，平日对她很恭敬，如果能在切尼萨终老，似乎变成了一件不错的事情。

　　但当战火毫无预兆地降临，薇薇安被守卫的骑士保护着逃出了庄园，但是却遇到了海因里人派出的一个小分队，尽管奋力抵抗，她的骑士还是全数被杀，当时带头的是当时不过只是个统领的尤金·拉瑟福特。

　　战争年代，平民不过是可任人宰割的鱼肉，妇女和财富成为了掠夺的对象，薇薇安虽然年纪不小，但是长相美丽，气质不俗，被作为战利品被带到了尤金的面前。

　　野蛮的海因里人，他们几乎把切尼萨摧毁殆尽。青壮年男子被充作奴隶，女人中漂亮些的被分给高级将领，一般的下场更加悲惨，通常被几个甚至十几个士兵占有。老人和孩子被赶出房子，目所能及处全是火光与废墟。薇薇安当时的境遇，在有的人眼中甚至不是那么太糟。

　　薇薇安甚至愿意在那一天死去，在被火热的凶器贯彻身体的刹那，除了撕裂身体般的痛苦，薇薇安觉得自己的灵魂也在那一刻死去。

　　薇薇安一直没有放弃过逃跑的念头，尤金对她的容貌和身体很满意，一直看的她很紧，征战途中也把她带在身边，当然并不是说他身边就只有薇薇安这一个女人了，事实上，身为一个统领，不断有样貌美丽的女子被他的属下献上来，不过都玩一阵就被尤金厌弃，赏给了下属。

　　薇薇安看着那些女子悲惨的下场，对自己的未来更是心灰意冷，想到以后自己也许会沦落到那种下场，即使死后不能得到光明神的宽恕她也要先了断自己的生命。而且最重要的是，她还对会有人来解救自己这点抱有希望。但这点微弱的希望也被漫长的时间燃烧殆尽，她所剩的自尊也无法告诉别人自己的真实身份，即使尤金也许会拿她向艾其顿帝国交换获取更大的利益。她无法接受自己被敌国的人强/暴玷污的事实被众人知道，让亲人的名声蒙羞。

　　也许，最好的结果是薇薇安·霍克尔已经死在了这次战争里。这样对她和其他人都是最好的选择。

　　当时尤金有一个儿子，他的原配死于难产，这个少年从小就跟着父亲在军营中混大。性格桀骜不驯，但是对薇薇安态度却很温和，甚至能称的上温柔。

　　薇薇安隐约知道这个少年无意识地把母亲的形象投射在了自己身上，她无耻地利用了这点。然后，她顺利离开了尤金，经过一段时间的颠沛流离，辗转流落了几个地方，来到了哈泽莱斯。

　　将近二十年的时间，以前的少年长大了。想必他也忘了那个曾经卑鄙的骗取了他的信任和感情的女人，成为了一个高大沉稳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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