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凉（GL）

　　第18章我们还年轻

　　【暖暖，你别这样。】

　　张承的整个葬礼简单、肃穆，张家两位老人白发人送黑发人，心中难免悲伤，只在葬礼上出现了一小会儿功夫，见过几家关系比较近的亲戚就出去了，留下张晨的妹妹也就是诺觅的妈妈来主持。

　　张珍并没有刻意在众人面前提过安暖，安暖和诺觅随着大队人马坐车来到殡仪馆，站的位置也是后面几十人站的地方，而没有站到家属一栏里。诺觅一直陪着她，见她用像是个陌生人一样的目光看着摆在前面的黑白照片，一时心中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安暖。

　　就是诺觅自己，这二十多年来也没见过张承这个舅舅几次，而且都是在她很小的时候，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她过七岁生日时回来看望姥姥姥爷，正好在家里见到了刚刚从外地回来的张承。但是姥姥姥爷对于常年不归的儿子并没有多么欢迎，反而因为一些事情父子两人大吵一架，若不是姥姥在一旁拉着，都有可能动起手来。

　　从那之后，诺觅再没听家人说舅舅回来过，也没再见过他，没想到那次见面竟是天人永别。

　　便是现在再让诺觅回忆一下张承的相貌和性格，诺觅也说不上来，小时候的事情太遥远，她已经忘得差不多了。

　　诺觅对张承是陌生的，安暖的印象中更是没有过这个人的存在，等到大家上前鞠躬送别的时候，安暖跟着队伍缓缓向前进，脚下步子慢慢移动，眼睛一直盯着那张黑白照片看。安暖觉得他和张承在长相方面并没有相似之处，眼睛、眉毛、鼻子、嘴巴，就连只能看见一半的耳朵安暖也看了好几眼，得出的结论是，她和张承真的没有任何一个相似的地方。

　　难道张承不是她的父亲？

　　不过安暖现在没有对着镜子，对自己的模样也有些拿不准，还有就是宗幼兰曾经还说过，她的母亲安巧蝶和她看起来也不像是母女两人，很有可能安暖是个突变基因转变而来的，和父母两人的相貌都不相似。

　　轮到安暖上前鞠躬，安暖在张承的遗体前站直，对着他慢慢三鞠躬，心道，不管你是不是我的父亲，也不管你之前做过什么事情，只愿你在那边安好。

　　接着安暖来到亲属所在的位置，只和张珍握了握手，把自己当做是一个相隔万里的晚辈，其他人她只是微微点头，说了一句节哀。

　　之后没有安暖多少事情，一直站在殡仪馆的门口等着和众人一起离开。

　　馆内还响着哀乐，说实话，安暖真的没有多少感觉，说是悲痛算不上，她对棺材里躺着的张承没有感情，做不到悲从中来；说完全没有感觉也不对，当人处在这么一种悲伤的气氛中时，多多少少会被感染几分。恐怕这就是一种矛盾的心理吧，安暖这么对自己说道。

　　诺觅一直站在她的身后，当随着众人往大巴上走得时候，诺觅还伸手扶了一下被脚下小石子绊着险些要摔倒的安暖。

　　安暖下意识地说了一句“谢谢”，还没等身体站直又急急忙忙将自己的胳膊从诺觅手里抽出，快走两步先上了车，竟是一句话都不想和她多说了。

　　诺觅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跟着她上了车又找到她的位置，在旁边坐下，眼瞅着安暖向里面挪动了一段距离，像是要和她划清界限一样。

　　“暖暖，你别这样。”诺觅忍不住说道。

　　就是诺觅自己也是今天才知道两人是姐妹的事情，二十多年来两人从未见过面，她只是知道自己有一个一直在外面漂泊的舅舅而已，过年大年夜的饭桌上姥姥姥爷会摆一副空碗筷，这是预备着给万一突然回来的张承，可自从诺觅七岁那年起，张承再未回过家。

　　她只是知道有这么一个舅舅的存在，至于舅舅是不是有孩子，男孩还是女孩，诺觅是一概不知的。

　　她和安暖年前相识后突然冒出来这么一段感情，不是她们两个能控制的，今天遇到这种事情也不是她们能料到的，只能说世事无常，充满了狗血。

　　安暖静静地看着窗外，没有动，也没有给诺觅回复。

　　诺觅知道自己接下来的一番劝道对安暖应该是无效了，只是这份劝道还没将她自己说服呢，不拿出来丢人现眼也挺好的。

　　心中闪过万般念头，诺觅也不知道是该怨谁好。

　　大巴车将众人送到小区门口，安暖和诺觅一前一后往张家的方向走，和在车里时一样，一路无话。

　　到家门口时，张珍已经在那里等着她们了，见两人回来张珍还说了一句，“小米你怎么不陪暖暖多说两句话？”又见安暖身上还带着黑套袖，连忙帮她取下来，小声说道，“门里面有个火堆，你进去绕着火堆走一圈，把这个扔到火堆里就行，不用一直带着。”

　　照理说安暖应该带黑套袖一个月的，不过她的身份有些特殊，张珍也不按照风俗习惯要求她了，毕竟不是喜事，安暖能去送张承一程就很不错了。

　　安暖照着张珍的话做了，张珍在旁边等着她，见她做完后又拉着她进了屋，说道，“进去见见你的爷爷奶奶吧，他们年纪大了，你，你说话的时候还稍微注意一下，要是不习惯，让小米带着你出去吃顿午饭，休息休息再走。”

　　安暖虽然不知道张承是个什么样的人，不过张珍给她的印象确实不错，处处为她着想不说，说话又顾忌着她的感受，长辈能做到这个份上不说胸襟有多开阔，肯定是个感情细腻又善解人意的人。

　　安暖被他领着进了屋，此时前来悼哀的亲戚朋友已经走得差不多了，留下的都是和张家有直系关系的人，见张珍领着一个二十来岁的小姑娘进来，一时都禁了声。

　　张珍先是到父亲张应阳身前，稍微介绍了安暖两句，张应阳的老伴在一旁也听了，招呼安暖过去。

　　安暖往前走了两步，顺着奶奶伸过来的手握了一下。

　　“看这眼睛还真觉得有些像。”奶奶这么说道。

　　张应阳听了点点头。

　　张珍也在一旁说道，“我觉得像，阿承小时候的眼睛跟她一模一样。”

　　安暖听到这里明白了，这是说她的眼睛和张承小时候是一样的，张承大了之后眼睛发生了变化，所以安暖刚才看他那张四十来岁拍的照片时觉得两人没有多少相似之处。

　　张珍得到父母两人的同意，又向在座的其他人介绍了一下安暖，只说她叫暖暖，也没说姓氏，还说现在正是忙毕业设计的时候，下午就走了。这是不想让众人为难她，安暖心里对张珍有着说不出的感激。

　　屋里没外人，张珍这么一说大家都明白了个八-九不离十，虽然张珍没有明说，但是看爷爷奶奶的态度，应该是不会错了。当下有人小声议论着，不过顾及到爷爷奶奶在场，并没有直接问出来。

　　奶奶的情绪似乎更激动一些，一直拉着安暖的手不放开，时不时的都要问一句安暖的情况。想来她也是挂念着这个孙女的，只是一直不知道安暖在哪里，张承又是个离过婚的，女儿还不在他名下，多少有些忌讳。

　　安暖倒没在意，挑着能说的都说了。

　　不管张承对她如何，老人总是挂念孩子的，即便现在一个路边完全陌生的老人家问她两句话，安暖也会好好回答。

　　奶奶的问的细，都是问的安暖自己的问题，至于安巧蝶如何，她一句都没有提起过。安暖回答的也详细，说不上有多亲热，但是态度恭敬，让旁边的张珍看着也忍不住点头称赞。

　　现在的孩子们都不耐烦应付长辈，往往长辈说两句话就开口反驳，能像安暖这样老老实实回话的也挺少见的。张珍在心里对安暖的印象又好了两分。

　　一家人都相互顾忌着彼此的身份，说话也没说得太直接，但是安暖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不都说血浓于水吗，为什么她和爷爷奶奶站在一起的时候，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呢？难道是她太特意去寻找这种感觉，反而没有体会到吗？

　　不过再一想，安暖觉得也没有必要这样，万一她感情大爆发，抱着爷爷奶奶的腿大哭可怎么收场。

　　其实安暖在和奶奶说话的时候是有些吃力的，奶奶说着一口夹杂着本地方言的普通话，很多时候安暖都要猜测一下她的意思，还有有张珍在一旁一直帮着翻译两句，让安暖不至于完全听不懂。

　　奶奶也没一直拉着安暖不松手，问了十几分钟就让张珍把安暖先带出去，说这个时节外面的风景不错，多出去走走看看，不用一直在屋子里陪着他们。

　　张珍也是这个意思，她有些害怕安暖会被一大帮亲切围堵，叫了诺觅一块出去，说道，“小米你陪暖暖出去转转，中午不用回来了。”接着又转头对安暖说，“暖暖你下午要是想走的话，提前跟我说一声，我送你去车站。”

　　“麻烦珍姨了。”安暖没拒绝，只说到时候再联系张珍。

　　张珍见她们出了大门才转身往屋里走，在门口的地方碰到从里面出来的一人，这人叫郭乐，是张应阳父亲那边的一个亲戚，张珍跟她的关系还不错，早年在一起上过学。

　　郭乐抬抬头示意门口的方向，问道，“送走了？”

　　“还没走，就是出去转转，她一直也没回来过，就当是看看风景吧。”张珍这么说道。

　　郭乐又问，“真的确定是阿承的女儿？你们怎么找到她的？”

　　“不是很确定，我只记得她当年刚出生的时候，屁股上有个胎记，也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我也不好意思直接问她。我们一直以为阿承和她在一起的，谁想到早就分开了，不是我们找到她的，当时接到阿承的消息去把他带回来的时候，她妈妈已经在那边了。”

　　张珍这么说了一句，郭乐听了没多想，却让在门外无意中听到的安暖像是浑身掉进冰窟窿里一样。

　　在此之前她一直心存侥幸，觉得事情哪里会有这种巧合，偏偏她和诺觅就是堂姐妹，而且她一直觉得自己和张承长得不像，对张家人也不过应付两句，等从这个地方离开之后觉得要把今天的事情忘得干干净净。

　　刚才她走得着急，又想到诺觅是带着东西回来的，诺觅不肯让安暖出路费和饭费，又决定回来拿钱包，两人走到门口，正好听到张珍说了这么一句。

　　安暖的屁股上有没有胎记，她自己是最清楚的，当年还被宗幼兰嘲笑过，说万一哪天安暖走丢了，宗幼兰就去大街小巷贴寻人启事，上面就说寻找一个屁股上有胎记的人。

　　说到底，之前安暖是百般不想承认自己和张家有任何关系，可现在听张珍这么一说，原本只有一两分的怀疑，现在也变成了八-九分的真切。再说，安巧蝶也没有理由在这一点上骗她啊，张承都要入土了，这个时候骗安暖还有什么意义吗？说不定这次她不会来，就是想让安暖自己你做决定要不要认祖归宗的。

　　安暖心中闪过好几个念头，脸色还是没有多少好转，诺觅见她一直站着没有进去，想上前扶她一把，却被安暖一下子甩开了。

　　诺觅的手伸在半空中，安暖也觉得自己动作太大了，张张嘴小声说了一句“对不起”后又不知道改说什么好，低着头往外面走，又说道，“我出去等你。”

　　诺觅见她这个样子，心道，刚才张珍说的话八成是真的，若是安暖身上没有张珍说的那个胎记，她不会反应这么强烈。

　　早就乱成一麻的事情又被黑暗所笼罩，仿佛看不到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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