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爱之名

作者:朱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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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0、原来都是错(六)


      今天是纪柏原昏迷的第七天。

      我在家里煲了一锅天麻猪脑汤带到医院。打开保温壶,整间病房里都弥漫着浓香的汤汁味道。纪柏原很爱喝我煲的汤,他的主治医生纪浔说嗅觉刺激有助于昏迷病人苏醒。

      一个星期前那个命悬一线的夜里,廖哥和他的兄弟们及时赶到废墟,救出我和纪柏原。现在,铁强被黑白两道通缉。

      纪柏原因为受到剧烈撞击,造成颅内出血,纪浔给他做了手术。可是他一直没有醒过来,纪浔跟我说,要对二叔有信心。

      我说,我有信心,他答应我到法国给我伴读的,他得去给我做饭,给我当司机。

      我盛出一碗汤,在纪柏原的鼻子前晃了晃,问他:“香不香啊?懒虫,起来喝汤吧!”

      他当然是没有反应,这些天我已经习惯了对着他自言自语。纪浔叮嘱我要多跟病人交流,其实即便他没有交待,我对着纪柏原也有说不完的话。

      他的头发在手术时被剃光了,新长出来的头发短短地贴着头皮,摸上去毛刺刺的。

      “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样子很搞笑?”我拿了一面镜子在他眼前,“你看看你,平时那么臭美,现在变成了秃头,是不是要气死了?”

      他发出均匀的呼吸声,像是睡着了。

      我点了点他的鼻子,笑道:“哈哈,你肯定要说,我光头的样子也很帅啊?对不对?哼哼,就知道你自恋!”

      我坐在他身边,用毛巾轻轻地给他擦脸。他有俊朗的脸型,精致的五官,是个让人心动的男人。

      我低下头亲了亲他的嘴唇,贴着他的脸轻声说:“我最近在学法语了,学到一句话,说给你听啊,Je t'aime ,Je t'aime ,想知道什么意思吗?你醒过来啊,醒过来我就告诉你……”

      我没自己想象的那么坚强,眼泪不争气地流出来,滴在他脸上。他的睫毛好像动了动,我一下子惊住,心跳快得几乎要窒息:“柏原!柏原!你醒了吗?”

      他一动不动,好像刚才只是我的错觉。我冲出去喊纪浔。

      纪浔进来后,看了看仪器上的数据,又用小手电筒照了一下纪柏原的眼睛,对我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的眼睛动了,我看见了,就是刚才,真的!”我急得语无伦次。

      “昏迷病人的眼球运动是很常见的现象,并不能说明什么问题。”在医院里的纪浔像个真正的医生。

      我捂住眼睛,眼泪从指缝里流出来。如果注定是失望,就不要给我希望。

      纪浔从桌上的纸巾盒里抽出纸巾,一言不发地递给我。

      又过去一个星期了。我已经把我会煲的汤都煲了一遍,纪柏原还是没有喝上一口。

      这段日子里,纪家可谓是风雨飘摇。纪淮的案子有了结果,尽管纪家上下打点,却没能让他逃脱法律的制裁,未来的六年,他将在牢狱中度过。靳风依然没有消息,纪汀每天都在发疯一般地找他。纪松原微弱的心脏难以承受一连串的变故,现如今,他就住在纪柏原的楼下,而他的父辈传给他的基业正濒临破产。

      所有的这一切,我都不关心。我只关心我的纪柏原。

      珠宝店打来电话,说纪柏原一个月前给我订的戒指做好了,请我去取。我想起来前一阵子在廖哥那里看到一颗六克拉的红宝石,精度和色泽都非常好,当时纪柏原说要给我镶个戒指,我告诫他别总没皮没脸地拿廖哥的东西。其实我知道,纪柏原和廖哥虽然像亲兄弟一样,平时相处也不拘小节,但是这么昂贵的珠宝肯定不是白拿的。没想到纪柏原还是瞒着我去订了戒指。

      从相处以来,纪柏原送我的礼物不计其数,可是我从来没有今天这样的感觉。这份礼物来自我的爱人,他悄悄地准备好,为了给我一个惊喜。我心里漾出甜蜜,迫不及待地想戴上给他看。

      我请了护士帮我照看纪柏原,自己去到珠宝店。戒指真的非常漂亮,红色宝石在白金戒托的映衬下,流光溢彩,让人目眩神迷。遗憾的是,最近我瘦了很多,指环尺寸有些大了。

      店员说可以修改,如果我不急的话就明天来取,着急的话就在这里等一会儿。我真的不想再让这枚戒指离开我,恨不得马上就张开手掌在纪柏原眼前晃一晃。于是我咬了咬牙,决定在店里等。

      取到戒指后,我回家煲汤。可能是因为耽误了时间让我有些着急,在往汤锅里加料的时候,竟然手忙脚乱地打翻了锅。我一边收拾残局重起炉灶一边念叨:“臭纪柏原,坏纪柏原,你知不知道我给你煲一锅汤多不容易啊?你今天再不起来喝,我以后就不给你煲了!”

      我拎着保温汤壶,手指上套着明晃晃的红宝石戒指,急匆匆地赶到医院。将近四个小时没有看到纪柏原了,我想他想得发疯,后悔自己怎么那么没有时间观念!

      走廊里静悄悄的。纪柏原的病房门口站了一个瘦削的女人,穿着白色外套,和周围的墙壁几乎溶为一体。待我走到近处,她微微抬起头,眼神中有怨毒,有绝望,有暴风雨来临之前的歇斯底里。

      靳风不辞而别,眼前这个高高在上的公主,现在的身份是一个弃妇。如果我不是急着要见纪柏原,我会对她说,纪汀,你有今天,都是你的报应。可是现在,我不想跟她周旋,我的眼里心里都只有我的纪柏原。

      我从她身边擦过,直接走到纪柏原的病房门前。就在我的手刚刚碰上门把手的时候,她突然开口:“靳风死了。”

      我惊得一哆嗦,收回要去开门的手,转身问她:“你说什么?”

      她转过身,向我逼近了两步,我看到她的双眼布满血丝。

      “靳风去了腾冲,在高黎贡山上失踪,已经过去五天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她压低了声音,眼中射出诡异的光,“你说,他是掉下山崖摔得粉身碎骨,还是被野兽生吞活剥?”

      “纪汀!”我喝止她,“只是失踪而已,也许还能找到他。”我听到自己后半句话的声音在颤抖。任何人都能猜到,一个登山人失踪五天后,将面临什么命运。

      可是我无法接受事实,也无力说服自己,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在变凉,牙齿难以控制地上下打战。我承认,我怨过他,但是就算让我为我的怨恨想象出一万个后果,也绝不包括他的死去。

      他还是去了腾冲,而且永远留在那里。这一刻,我原谅了他的所有。他所做的一切让我相信,如果他死了,那么他至死都在爱着我。

      纪汀的眼神冷冷地射向我:“如果不是你,他不会去腾冲,也不会在山上失踪。”

      事到如今,她仍然以为只要她爱他,便可以推掉所有责任,继续执迷不悟。

      “你错了,纪汀,”无边无际的悲伤将我淹没,我看着她的眼睛,让她无处逃避,“是你,是你一直在骗自己,你从来不敢承认他不爱你,你用尽一切手段逼着他跟你在一起,他每天过得生不如死,是你逼死了他!”

      “你撒谎!”她怒喝一声,双眼更加血红,呼吸都急促起来。

      我下意识地向后退了半步,后背已经抵在纪柏原的病房门上,她打起我的耳光来从不留情。纪汀却突然收敛了怒火,扯着嘴角冷笑了一声,凌厉的眼神逼视着我:“艾柔,你不是一直都想报复我吗?可是你的好朋友死了,你爱的男人也死了,你能把我怎么样?”

      或许是突如其来的噩耗给了我太大冲击,我心头的一把无名业火腾地一下被点燃,她简简单单的一句话竟刺痛了我最脆弱的神经。暖暖死了,靳风也死了,我生命中所有的美好都毁在眼前这个女人手中。纪汀,你害我失去太多!我一直想要的,都是让你比我更痛苦。

      我迎着她的眼神,说出口的每一个字都咄咄逼人:“好,纪汀,今天就让我来告诉你,我能把你怎么样!你爱靳风是吗?可是他告诉我,他跟你上床的时候,叫的是我的名字,我真想知道当时你的样子有多可笑!你爱他爱得发疯又能怎么样?你逼着他娶了你又能怎么样?就算他死了,他爱的人还是我!”

      她的气势弱下来,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仍然固执地在嘴角挂着一抹冷笑。

      我的一腔怒火在身体里继续左突右窜地寻找着发泄的出口:“你还想知道更多吗?我不妨全告诉你,是我偷了美星娱乐的账本,骗潘嘉莉去举报纪淮,他才能安安分分地在里面吃六年牢饭,是我让靳风带我走,他才亏空公款,你家里的那个破公司才会因此破产,里面躺着的那个男人,你二叔,为了救我,才把自己搞得半死不活。你说我能把你怎么样?你自己睁开眼睛看一看!”

      一席话说完,我气喘吁吁。这些秘密在我心里藏了太久太久,我再也无力承担。

      纪汀的表情越发诡异,静静地等着我把所有话说完后,她问了一句:“你当初跟二叔结婚,就是为了报复我们?”

      “是。”我没有否认。

      她走到我身侧,低低说道:“艾柔,你记住,我得不到的,你也休想得到。”说话的同时,她推开了病房门。

      一种不祥的预感突然笼罩住我,但是一切都已太迟了。这一刻,我多么希望时光能够倒流。

      随着房门打开的角度越来越大,病房内的一切清晰地呈现在我眼前。坐在轮椅上的纪松原,站在他身边的我的母亲宋连翘,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夫妻纪浔和陈安伊,以及,正斜靠在床上的,看着我的纪柏原。

      他醒了,在我离开的时候。

      如果他们的眼睛能够射出利箭,我已经万箭攒心而死。这一刻,我终于明白,我踩进了一个陷阱。

      纪汀推开门后,看了看屋里的众人,视线又重新回到我脸上,眼中是我从没见过的平静:“你说的对,他不爱我,可是我爱他,我要去腾冲找他。”说完,她便转身走了,没有向任何人道别。

      事实上,她说得每一个字只是在我耳边飘过,此时此刻,我所有的注意力都在纪柏原身上,他醒了,他终于醒了,可是他醒来后第一时间看到的我,竟然如此不堪。

      我站在病房门口,进退两难。宋女士走上前来,抬手打了我一个耳光。从小到大,她第一次打我。屋里没有人说话,我的脸颊火辣辣地疼。

      她举起另一只手,还要再打,纪松原低沉的声音制止了她:“连翘,我累了,回去吧。”

      宋女士苍白着脸,放下颤抖的手,转身推着纪柏原离开。

      纪浔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纪柏原,轻声说:“二叔,有事叫我。”说完,便推着陈安伊出去了。

      房门在我身后关上,秋日里清澈的阳光透过百叶窗斑斑驳驳地洒进来,全世界都安静了。我多想纪柏原这时能张开双臂,让我扑到他怀里,捶着他的胸口埋怨他:你怎么才醒过来?害我担心那么久!

      可是他没有,他只是专注地看着我,眼中射出冷冽的光。

      我走到床头的桌前,从保温壶里盛出一碗汤。我日复一日地煲汤,不过是为了让他醒来时能喝上一口。

      “我煲了汤给你,你尝尝好不好喝?”我端着汤碗走到他床边,手抖的太厉害,汤汁淋淋沥沥地洒出来。

      还没等我靠近,他愤怒地一挥手,我手中的汤碗被扫到地上。一声脆响,青花瓷碎片随着汤汤水水溅了一地。

      门口有点儿动静,却没有人进来。我转过身蹲在地上捡碎瓷片:“摔得太碎了,你下地走路时要小心一点儿,别刺到脚。”

      他没有答我的话,屋里的温度似乎冷到冰点。

      “艾柔,”终于,他发出暗哑的声音,让人听了心如刀绞,“你做那些事的时候,有没有一分或者一秒钟想过我?”

      我无言以对。瓷片刺破了我的手指,我站起身面对着他,把手藏进衣服口袋里。他不再看我,目光在空气中没有焦点。

      他摇着头叹了一声,“你刚才说纪汀一直在骗自己,其实我又何尝不是?我知道你不爱我,却总幻想着迟早有一天能打动你。”

      “柏原,我……”我想说我爱你,我懂得你的一切心意,可是他冷漠肃杀的神情让我想说的话卡在喉咙里。

      他的额头冒出一层薄薄的虚汗。我用没受伤的一只手拿起毛巾,走过去想给他擦一擦,他一摆头躲开,眼神扫过我时,带着疲惫,不耐,以及,嫌恶。

      我僵在原地。他继续说下去:“结果,我的一意孤行害得纪淮坐牢,靳风出走,天商也濒临破产。”

      手指上的伤口发出尖锐的刺痛,鲜血已经浸红了我的衣服,我却不知道我该做什么。

      纪柏原看了看我衣服上的血迹,面无表情地转向我:“如果我没有爱过你,你会死得很惨,既然我也有错,那么我放过你,你走吧,别再让我看见你。”

      他说得很慢,每一个字都坚硬冰冷,不留余地。我知道,一切都完了。

      木然地转身,木然地行走,我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离开医院,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画廊,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始终清晰:终于,终于,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人爱我。

      我这个人,软弱,矛盾,缺乏安全感,没有杀伐决断之能。我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一步步地把自己逼上一条绝路。

      手指上的血不再流了,我用画室里的卡纸刀给自己重新制作了一个伤口,让血流得更畅快些。暖暖,靳风,你们等我。

      不知幸还是不幸,暖暖和靳风并没有痛痛快快地接纳我。在我昏迷之际,老黄到画廊来给我送请柬,他和他前妻要复婚了。

      离开C城前,老黄对我说,真正的爱情不会被仇恨抹杀,相信爱,以爱的名义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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