职业小丑

　　脸谱油彩，白色涂满全脸，红色拉长嘴角，涂点鼻尖，黑色填充在眉毛和眼睛之间。微微一个鞠躬，抬头一张永远微笑的脸。

　　小丑在卖力地表演杂技，彩球在空中滑过完美的弧线，突然，掉了一颗，他滑稽地弯下腰去捡，却让所有的彩球都滚落在地，他起身，无所谓地耸耸肩，然后踩上身旁的独轮车朝观众们招手。

　　可是没有一个人回应他。

　　观众一共有三个，两男一女，并排坐在木质靠椅上，靠椅下方有条金属的轨道。他们的脚踝被绑在椅子腿上，手臂反折绑于椅后，连脖子都被一种金属支架固定。

　　小丑丧气般地从独轮车上下来，踢了一脚滚落在地上的彩球，然后撑着扶手，蹲坐在与观众相对的椅子上，他问：“看得到我吗？”

　　屋子里的灯光骤灭，只剩一柱灯光打在小丑的身上，他的脸惨白得好像本身就在发光。“现在呢？”他依然固执地问着。

　　没有人说话，他们的嘴被一个铁盔牢牢地箍住了，铁盔沿着骨骼的方向延伸，却在咬肌部位深陷一团，卡住肌肉。

　　小丑低下头来，摇了摇头，他身上的灯光霎时消失，随着“咔”的一声，灯光被打在中间那个女人身上。小丑从椅子上跳下来，脚步在黑暗中慢慢向观众靠近，鞋后跟叩响地面的声音像一把闷锤，这使得那三个原本静寂的观众拼尽全力想摆脱被束缚的状况。

　　小丑逼近女人的脸，捏住铁盔，用蛮力把它与脸分离开来。女人又脱力又不得不大口喘气，发出咳岔了气一样的声响，下半边脸上全是黏腻的水渍，因为她的眼泪顺着脸颊流到了铁盔里。“放过我。”她无力地哀求道。

　　右边的男人听到女人的声音后变得躁动异常，前后颠着身体，虽然摆动幅度小得可怜。由于脖子被固定，而座椅相隔的距离又有所设计，所以他原先是看不到旁边的人是谁的，但现在，他明显得知了身边的人的身份，看来他们早就认识。

　　小丑没有管他，身体前倾，轻轻地嗅着，他不是在嗅味道，他嗅的是光圈所带给人的主角感。他歪着头，问：“何宛，你知道我是谁吗？”

　　何宛不可置信地抖了一下，她抬起头，在一片白光中，仔细看着小丑的脸。她能从油彩里找出小丑的嘴、鼻子、眼睛和脸的大致轮廓，可是那些都只是局部，当它们装配在一起，人的眼睛就会被表面的、绚丽的色彩迷惑，何宛只看得见猩红上扬的嘴角和如黑炭一样的眼部，不，准确地说，这些她都看不到了，她只看得到一张夸张的小丑脸。

　　她拼命摇头，两侧的耳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恐惧而狼狈。

　　小丑点了点头，他打响手指，灯光转移到了右边那个男人身上。小丑毫不留情地掰开铁盔，问他：“那陈磊，你知道我是谁吗？”

　　陈磊脸都被涨红了，他愤怒地骂了一通，然后对着小丑那怪异的微笑，不禁一愣。面前这个人，认识他和何宛，而且说不定……极其熟悉。然而他和何宛只是初中同学，初中对于工作多年的他来说，遥远得像是上辈子的事了，要不是当初喜欢何宛，说不定现在也听不出来她的声音。陈磊的舌头打了结，他发出几个无意义的音，然后憋闷着一口气。

　　“XC中学，2000级1班。”小丑抛出提示。

　　该死，陈磊暗骂道，这个疯子竟然是当年的同学。不过，在被绑架来之前……陈磊猛地抬起头，死死地盯住小丑。在被绑架之前，他正在参加初中的同学聚会，他记得，他当时没有来得及跟任何人说话，只是因为口渴猛灌了半瓶啤酒。

　　这个人，是当时在KTV里的其中一个吗？陈磊的脑子里出现了一些猜测。

　　这时，灯光慢慢地移到了最左边的，一直都没有挣扎过的人身上。小丑在黑暗里发出声音：“这样都猜不到吗？我从来没有变过，从初中到现在，都只是一个小丑啊。”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又高又尖：“这样看来，你们还是像以前一样该死。”

　　脚步声又沉闷地响起，他打算走到最左边去了。何宛却突然开口：“我知道你是谁了，你是夏研。”小丑停下了脚步。

　　“我当时……是答应你会考虑一下的，但是第二天陈磊也跟我表白了。”何宛带着哭腔，自责地说，“我真的不是把你当成猴耍，我知道你这么多年一直用一个小丑当头像，你觉得自己像个小丑一样，我都知道，对不起。可我从来也没向你要求过什么啊，你为什么要那么做？为什么要偷东西送给我？”

　　何宛压抑地哭着，小丑轻笑着哼了一下。

　　“你是罗玮。”陈磊在黑暗中，沉声道。小丑走到最左边的人身旁，暴露在白光里，饶有兴致地看着陈磊。

　　“我记得这次聚会到场的人不多，我来得晚了一些，但包间里也不过十几个人。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你把药下在了酒里，而在我身边的人都喝了酒。如果你只是想报复我和何宛，犯不着选在那样一个时刻动手，人太多而且杂，闪失的几率也会更大。而你之所以选在那个时候是因为，整个2000级1班的人都是你的报复对象。”陈磊越说到后面越肯定。

　　“初三那年，小半个教室的人都看到了你脱裤子的样子，后来，所有人包括班主任都目睹了你爸爸让你跪下，然后拿着扫把打你的头的场景，你是该恨我们。”陈磊若有所失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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