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不胜房

　　沈远山收回手，他若有所思地盯着林瑜，良久，他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单手操作一阵后将手机放到了林瑜面前。

　　“蠢的百度百科，基本字义是愚笨，笨拙，还有虫子蠕动的意思......”

　　林瑜小声地念着，沈远山瞧她一脸认真的模样，决然地高声打断，“我可以喝汤了吧？”说罢，将手机收回口袋，又从林瑜手里夺过了碗。

　　林瑜讪讪地收回手，开始给自己舀汤。

　　啤酒是服务生送上来的，老板娘去楼上招呼贵客了。林瑜暗自在心里吐了口气，说到底，她还是不愿意再谈论关于自己的事，不管是婚姻还是友情，她悲哀地发现，她的生活真的是一团糟。

　　沈远山沉默地自斟自饮，林瑜也沉默，两人就这么践行着食不言的教条，沉默地吃完了这顿饭。

　　其实，好几次林瑜都是想开口的，她想和沈远山说，喝啤酒吃菜团子很诡异，搞不好会闹肚子，但是她最终也只是看了几眼喝得兴起的沈远山，并没真的说出自己心里所想。

　　等到付账的时候，老板娘还没出来，不过折扣倒是真的打了，而且还附送了十个菜团子，林瑜笑着对收账的小妹“抱怨”，“要亏本啦。”

　　等出了店门，又走出稍显僻静的后巷，林瑜便想道别，只是她转头却看到沈远山还站在巷子旁的路灯前，正捂着心口的位置，看起来不舒服的样子。

　　林瑜赶紧走回去，难得的将两人的距离缩减为一步之内。

　　“你怎么了？”

　　沈远山尴尬地沉默，他看了眼林瑜，摆了摆手。

　　“没事？”林瑜不太放心地依旧仔细盯着沈远山的脸色。

　　沈远山支吾着含糊嗯了声，可是还没配合地点下头，他就控制不住地“啊——额”了声。他急忙捂住了嘴，不过紧接着又来了两次。

　　林瑜愣了下，恍然大悟般拍了下沈远山的手臂，“打嗝了？”

　　曾经有个朋友夸赞沈远山是那种泰山压顶也绝对不会眨眼的冰山气质男，当时沈远山腹诽该朋友夸大其词，但现在却无比希望他真的能做一回该绝种男人。而不是越来越清楚地感觉到脸上的热意。

　　“你等一下。”

　　林瑜把塑料袋塞到沈远山手里重又往后巷跑去，沈远山回头，两秒便看不见这女人的身影。

　　这种情况是没遭遇过的，沈远山哭笑不得，抬手摸脸时，叹了口气，随即又连着打了好几下，他站直身子闭眼咬住了舌头。

　　“喂，”林瑜有点气喘，吃完饭跑步就像灌了铅，怎么都轻快不起来，她拍了拍沈远山的肩：“把这个，含在舌头下面。”

　　沈远山蹙眉，捂着嘴巴问：“什么？”

　　“糖，很有用，快点。”林瑜右手拿着塑料勺，左手放在下面接着，好像这样糖就不会再撒掉。

　　沈远山眉头蹙得越发紧凑，半信半疑，“我不喜欢吃甜的，要是没用怎么办？”

　　林瑜无语，面前这个比自己高了大半个头的男人竟然像个小孩子，就差撅嘴跺脚。

　　“打针还不一定百分百有用，你生病还能不打针吗？”林瑜没什么耐心地把勺子戳到沈远山的手背上。

　　沈远山轻轻吐了口气，放下手，乖乖地却露出十分厌恶的样子，把那勺糖不情不愿地含到舌头下面。

　　看他闭上嘴，林瑜又拉过沈远山的左手，他大衣里面穿的是衬衫，手腕处的扣子被林瑜轻巧地解开。

　　沈远山想问她干什么，但林瑜此刻的神情有些肃然，而在旁边路灯和餐馆招牌的映照下，她的侧脸又被镀上一层柔光，显得静谧而美好。

　　林瑜小心翼翼地将袖管往上卷着推了推，露出沈远山的手腕，她将三指并着放了上去，她的指尖很凉，沈远山想打激灵，却硬生生忍了下来。

　　“这里有个内关穴，我给你掐掐，也可以止嗝。”林瑜说这话时语调非常平静，像是个老中医，但听在沈远山耳里，却有种不一样的滋味。

　　林瑜尽心尽责地用力掐着，完全没发现沈远山晕红的脸色在往酡红的方向发展，等到林瑜抬头说好了时，沈远山的脸色已经在一阵冷风的刺激下稍微收敛了些。

　　“是不是不打了？”林瑜将沈远山的袖子拉下来，重新系上扣子。

　　沈远山清了清喉咙，是不打了，但那勺含在舌头下面的糖已经差不多融化，黏腻在喉咙口，让他觉得不舒服。

　　林瑜像是变戏法似得从棉衣口袋里掏出瓶矿泉水，没说什么递到沈远山面前。

　　“你，”沈远山眼里闪过惊喜，但看到林瑜一脸坦然，到嘴边的话便临时转变，“你怎么知道这个小法子的？”

　　林瑜的眼色暗了暗，沈远山以为触到了她的伤心事，刚想回转说一句他已经学会了，却看到林瑜笑起来，她笑得很清浅，只是嘴角稍稍往上提了一点，但眼里的笑意却是浓厚的。

　　“我小的时候很调皮，吃饭总是不定心，然后吃太快就会打嗝，我妈很厌烦听到我打嗝，所以啊，在我身上试验了很多法子，最后发现这两个最有用。”林瑜抿着嘴角笑得越发开怀，像是陷入了回忆。

　　沈远山也不自觉笑起来，“看不出来，你小时候调皮。”

　　林瑜呵着挠了下头，“当然啦，我妈教育我的，在家里可以疯，但是走出去就一定要有教养，所以啊，我还是装得挺成功的哈，你都没看出来。”

　　沈远山还想接话，林瑜却笑得有些不对劲，间或的呵呵里已经染上了哭腔。

　　“你没事吧？”沈远山看着低下头的林瑜，她肩膀耸动，但却没有了声音。

　　林瑜伸出手摆了摆，“没事，就，”她又轻快地笑了笑，“我有点想我妈，你不要笑我，我，就是有点想妈妈。”

　　沈远山突然很想抱住面前假装坚强的说着想妈妈的女孩，他伸出双臂，上前小步将林瑜揽到了怀里，“当心，有车。”

　　林瑜强按住的情绪在这个拥抱里决了堤，她真的像个小女孩一样哭了出来。

　　“我想我妈，我很想我妈，佳佳欺负我，许磊也欺负我，他们都欺负我，我很难过，我真的很难过，只有我一个人了，妈妈，为什么就只剩我一个了，我好想变老，可不可以让我一下子到八十岁，然后我就去找你们......我想回家，我真的想回家，你和爸爸在家等我好不好？”林瑜哽咽，断断续续地抽泣，发自肺腑地悲伤哭诉。

　　沈远山被络绎不绝的行人们用一种“负心汉”，“幸灾乐祸”，“八卦好戏”的眼神来回扫视，他冷冰冰的和每一个投来目光的好事者“短兵相接”，将怀里哭得喘不过气的林瑜搂得更紧。

　　林瑜发泄到最后才意识到一个问题，该怎么收场。崩溃的时候不需要顾及脸面什么的，毕竟你情绪失控，但是哭过了，也就说明你该回归正常了，所以，要怎么才能不那么尴尬的从这个男人怀里退出来，是个问题。

　　沈远山听着怀里的人抽泣声渐弱，起伏的后背也沉寂下来，仿佛周边一下子安静，只剩下自己擂鼓般跳动的心脏。

　　“你好了吧？”沈远山重重钳制住林瑜的双肩，将她从自己的胸口拉出来。

　　林瑜还在认真思索怎么不尴尬，突然被沈远山扯着脱离出来，一瞬间被吓到，呆呆地抬着满是泪痕的脸直直地看着他。

　　“要不你再哭一会儿？”沈远山刚只顾着让自己的不正常不被发现，没有考虑到林瑜的情况，在她锃亮被洗刷过的目光注视下，他窘迫地没头没脑地来了这么一句。

　　林瑜吸了下鼻子，撑着后腰往后退了步，摇头浅笑：“没事了，不用了，谢谢了。”

　　她的语气很客气，客气到疏离的地步，就差鞠躬九十度致谢。

　　沈远山自然心里又堵上一口气。

　　“去前面肯德基。”沈远山做了个擦脸的动作。

　　林瑜刚想说的就此分别被闷回肚子，她将夹在耳后的头发放下来遮住了脸，再次亦步亦趋地跟在沈远山的身后。

　　在一排中式餐馆街头矗立的肯德基依旧人来人往，林瑜抬手捂脸，尽量不和别人有目光接触。

　　原本走在前面的沈远山在这时放慢了步子，他想拉住她，但是，无名无分的，沈远山不禁苦笑。

　　“喂，”林瑜拍了拍沈远山的肩，“你把外套脱下来。”

　　沈远山诧异，但看到林瑜露出的两只红通通的眼睛里写满诚恳，还是依言照做。

　　林瑜拿过沈远山的大衣，“你排队买两杯热饮吧，我去洗一下。”

　　沈远山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外套上可能沾上了些眼泪，他没注意，她倒心细。

　　两人分工合作，做起事来倒还比较有效率。

　　只是，到底还是出了问题。柜台前排队的人比较多，轮到沈远山的时候，他已经有些不耐烦，后面的女人抱着一个孩子，孩子一直在哭闹，女人劝不好，孩子还往前踢腿，有两次踹到他，他不是小气的人，但还是莫名烦躁。

　　和服务生点了一杯热巧克力，一杯咖啡，要付钱的时候他才发现钱包在大衣内袋。

　　沈远山站在柜台前，再一次无话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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