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云同人/云风]瓶子里的师兄

作者:怀风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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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魔鬼与渔夫


      聂风默了默,半天一笑。步惊云瞧他,不晓得怎么个意思。聂风挽他向巷子那头去,墙对边横竖岔了路。两人挪在安全岛上,灯下站了。聂风瞧了一串红的绿的,拽步惊云:“我师兄,便是死在这了。我已有好久,不曾行过这条路了。”

      步惊云一怔。聂风心下镂了空,痛啊雨啊,无遮无拦的,都呼呼吹进来。他曾在此同他师兄拾骨埋玉,自是难过。步惊云挡都挡不住,悔得很,揽他要往别道上去。聂风拉他:“不妨事,我们就走这里。”

      便等着看朱成碧。聂风左右候了许久,他早斟酌定了,要拿一辈子来赎他师兄的霜清雪霁,也不差了一时半会的,就细批了流年,七搭八搭谈些别的,末了推到步惊云身上来。

      这么灯浅夜深,月初上,如水沾衣的,照人不去。聂风拿眼瞧了瞧步惊云,虚虚握他:“我从没指望着能遇见你。”

      步惊云默了,听聂风又续了一句:“我那时候说,并都不是假的。”

      步惊云愣了愣,有话要讲,叫聂风摆了手,拦他:“我不能把你扫出门去,因为我欠你太多,我都没还,可我已还不起了。”

      步惊云搂他往怀里来,聂风闷了声,问了:“你们不是最讲究果报因缘么,那我怎么办?”

      步惊云哑然,老半天拧眉:“那就赊着。”

      步惊云不想论及此节,以为他和聂风,相还相欠的,不好谈了,一提就生分。奈何聂风不依,没叫他囫囵掠将过去,抱他还说:“我已剩不了别的了,你喜欢什么,便拿去,当是我偿给你的。”

      步惊云没明白聂风怎么把话岔到这个头上来,抿了唇,探手衣下替他揉了肚子消食。他总觉得聂风大抵便是食饱想睡,才叫一腔神思,有心无意的,拐到嶙峋地方去。聂风拽他。两人暗里挣作了一团。聂风叫他揽了,又笑:“你不说,我就默认你不要了。你往储藏室里也瞧过,我没值钱的物什。”

      步惊云垂了眉:“你家有珍重东西,你不知道。”

      聂风自是不信,瞪他:“哪里?”

      步惊云搂他搂得更紧:“早叫我揣在怀里了,我的,谁要也不给。”

      聂风眨了眼,低咳两声,动静扪得稍大。叫路上人两对,远远近近望了,以为失了体统,指点嬉笑又多几筐子闲话。聂风要他们看,随便瞧,叭哒一下,坦荡向步惊云唇边落一个吻。

      步惊云一怔。平素他与聂风,发乎情止乎礼的,十指相扣搂搂抱抱,多得再没有了。几月下来,好难同聂风更亲近些。至于别的,终日同榻共眠,大被一盖,简直地利人和,步惊云不是没曾惦记过,但他总不能叫聂风不快。如今天与良辰的,步惊云哪愿凑合,捧了聂风要论些深的。

      聂风推他,往他襟口搭了一挠:“绿灯了,过马路过马路,回家再补。”

      后的一句不过推搪说辞,步惊云信也不信,默了默,仍抱他没松。两人这样起行,把四足并了并,一挪一挪踩斑马线上去。头排一行的车,掌了灯,照夜如昼的,将一双眷侣,霜发寒衣的,并了笑唇俊眼那一个,映得分明。男男女女都握了方向盘没动静,喇叭不摁了,巴巴瞧了他们,各依半生际遇恩仇,一笑,颇带些倾羡,不是没有唏嘘感慨的。

      将晚归了家,聂风一摁灯,易风正拿尾巴扫半架子的木头人。见他亮了爪:“聂风,抱。”

      聂风抱他往怀里送了,步惊云向厨下弄几碟消食的山楂糕。麒麟刚将精神头养得稍盛些,蹦哒蹦哒与他把遥控器推在手边。聂风心下甚慰,一摁,得巧拨到个新档,汉子同姑娘念些不知哪来的小情愁。

      “我们这个月回家,不回家也成,你说,怎么样才好,别问我呀,都好,有你就成。你讲,我备车马了。没路,没路也去,我们走着去。每走三十里,你给我亲一下。”
      “乐什么,我不是月亮。你是,月亮被我给捞起来,抱在怀里了。”

      易风听了炸毛,茸成一球儿,还挤兑人家一句:“酸。”

      聂风替他来平。易风埋头半天,拿耳朵蹭他:“聂风,你要不愿去赌坊,我们可以换个别的地方。”

      聂风乐了:“易天赌坊好呀,怎么不好,你在那里,自是好的。”

      易风把猫眼儿一眯,他欢喜得很,还藏了掩了,尾巴一卷:“那我们多住几天。易天赌坊后山有个池子,上次你没瞧见。里面有鱼,蠢得很。你往旁边一坐,竿子甩了,不用饵,他们自己把嘴巴往勾上送。半日就有一桶,煮汤油炸都很鲜。”

      聂风诺诺应了。步惊云这边刚把吃的弄出锅来,叫麒麟窥得一个好时机,嗷呜拖了几块向厅里去。他生得袖珍玲珑,一口吞不下,便往饼上趴了,一寸一寸嚼。步惊云怒了,要揍他。聂风仓皇拦了拦,以为麒麟嗜甜,将养胖些无妨。

      这般一闹,聂风又饱了。山楂糕统共剩了小半碟,叫他与易风分着食罢。完了聂风还替剑廿十三净了瓶儿。骨头花同他新垂了半截子海棠,谢他几月的看顾照拂。聂风瞧他一叹:“你叶子掉得多了。”

      剑廿十三委屈:“可不是么,步大人的眼刀,易风的爪子,你养的玩意,哪个都不好招惹。”

      聂风一笑:“你也是我养的。”

      骨头愣了,他善解人言,自也晓得聂风话中意思,嘿嘿笑了:“不错,我很厉害的。什么妖啊鬼的,没有我不知道的。”

      聂风叫他逗得抿唇折了眼,步惊云屋里披了毯子探过头来:“风,睡了。”

      聂风“哦”一声,灭了灯,与他大被一并裹了。两人千转百回的,到了如今这个份上,尴尬什么的,早磨尽了。聂风坦荡抱了步惊云,听楼外边落一朵儿花,又落一朵儿花,枝梢也挂了一串的心上秋。聂风独个儿斟酌什么,不晓得念及何事,哈哈乐了。步惊云揽他。

      “风,你好高兴,今晚不睡了吗?”
      “睡,怎么不睡了,就搂着你睡。”
      “……”
      “想七想八的,随便想想,累了才好入眠。”
      “……”
      “明天下雨么?”
      “…….”
      “明天吃排骨成么?”
      “……”
      “你说话呀。”
      “我在想七想八呢。”

      步惊云睁眼时候,在被子里摸了老半会儿,不见人。许是于他未醒之前,聂风已起了。他的日子按天来算,也只余了寥寥一朝。自步惊云来后,他就没怎地再往集市去。将晨片儿警难得赶了一趟早市,撞上几位婆姨亲友,见他罕有萧闲,便齐齐向摊前立了,叙了些杂事,归得稍迟。

      步惊云洗漱罢了,衣衫未换的,瞟见聂风把什么弄上了桌,禁不住心下一惊,奔将出来,看他摆了筷子,并一碟子辣椒蒜蓉。聂风倒是自知颇深,巴巴瞧他:“我买了速冻饺子,但怕烧坏了。”

      步惊云才晓得这是候他掌勺来了。忙向厨下去,果然清火冷灶,不曾开锅,便捋了袖子,左右操持罢了,将饺子装了盘,往厅里一瞧。聂风正拿了狗尾巴草逗猫儿,易风糊他两记白眼,毛手毛脚一爪剐他:“我不玩这个。”

      聂风又在袋子里掏了一根磨牙棒。易风怒了,拿尾巴戳他:“我也不吃这个。”

      聂风只好与他顺了耳朵。步惊云一叹:“饺子熟了,先洗个手。”

      饭毕两人躺沙发上消食,聂风抱了易风,一拨一拨的折腾自家电视。晨间新闻报了两轮,又重播了昨天的午夜档。

      淄衣汉子衔了碧琉璃箫,姑娘坐柳阴下,膝上横了琴筝,抚了两曲,按尾停指的,瞧他。彼此一搭牵着了线。姑娘问了:“自你还京仅余一日,就甘愿困在妆楼里与我合鸣么?”

      汉子一愣:“莫说自我还京仅余一日,便是此生仅余一日,我也要同你在一起欢喜过了。”

      剑廿十三听了哂然:“忒没志气了,若此生仅余一日,我自得去寻个能延年益寿的法子,绝不囿于儿女情长的。两人再好,能把一日掰做一月算么?还不如分别时候,一宿成三秋的,写作一天,活作三年,值了,赚翻了。”

      聂风叫他把满心歪理说得添了诗来,哈哈笑了:“不错不错,这也是个解法。不过若让我选,我这一日——”

      易风呸呸搭他一挠:“大清早的,忒晦气了。你担心什么,我给你算过啦,你是要千年长生的。”

      聂风怔了,垂眼看他:“你给我算过了?你居然还习了卜卦算筹之术?”

      步惊云替他整了整衣襟:“你前些日子吞了麒麟两颗血菩提,你不晓得,那果子吸收了麒麟身上的火气,花开三百年,花落三百年,成果九百年,稀罕得很,人服了徒增千载寿数。你一口气吃了俩。”

      易风舔一下爪子:“是了。”

      聂风讶然:“那我岂不是有两千多年好活,可以陪你很久,再不必叫你等了。”

      易风吹胡子瞪他:“谁要等你啦,你便是明天吧嗒一下子死了,我也不会等你的。你不在了,我就把厨房里的小鱼干全部吃光。然后跑别人家去。”

      聂风默了默,替他摸了尾巴:“不错,我今天上街,又替你添了五箱鱼干,你可以慢慢吃。若真断了粮,你生得这样英俊,往人家阶下一趴,他们瞧见了,一定喜欢你喜欢得很,会体贴待你,不叫你饿着。”

      易风瞟他半眼,以为聂风一番言语,话得太凉,受听不受听的,总有不祥,便哼哼唧唧向他怀里滚成一团儿球:“什么别家,你我尚没清算分明,总不能叫你轻易赖过去。一千载两千载,你都是需得来还的。”

      聂风“哦”了一句,一笑没笑的,与他诺了:“好。”

      往后易风才明白,他爹有口无心惯了,允过的,应过的,说要青灯绿酒,伴他哄他的,都向来做不得准的。奈何现下猫儿得他一字,颇欢喜,爪子向他手上一搭,给摸肚子。聂风便左右替他侍弄舒坦了。步惊云一旁瞥了半天:“中午吃什么?”

      便就勾了聂风望他:“吃肉。”

      步惊云向厨下去,末了抽得身来:“风,没酱油了,你我出去买?”

      聂风拧了眉:“前天不是刚带了一瓶回来么?”

      步惊云淡定笼袖子:“用完了。”

      聂风没得奈何,撇了易风下地。猫儿拿爪子抠了他的衣袂:“我也去。”

      步惊云哂然:“超市不让进猫。”

      又添一句:“狗也不成。”

      两人拾掇了钱包钥匙,往巷尾去。临街就有一个店铺,步惊云偏要绕得远了,过得枫林口,又拐上几拐。午间日头上得好,一途的叶,都焚了火。大抵嫌弃春近春又去,最是东风不堪消受,才向初秋时候,叫碧树成朱的,弄起淡妆浓抹来了。倒也似花非花,相伴语潇潇的,只无香。谁于下边行,将落不落的,映了眉目料峭,要人不得不看,更不得不笑。

      聂风一乐,步惊云瞥他:“怎么了?”

      聂风替他拂了鬓角,肃然:“你头上坠了虫儿,我帮你捻出来。”

      步惊云未动。聂风没声儿折了一瓣叶,往他发里倒插了,仍笑。步惊云默了无话,挽他。行了一段,叫街坊邻里捉了几番稀奇来瞧。有姑娘缀他们身后不放,悉悉索索掏手机。聂风招她,问过缘由。姑娘觉着步惊云霜发红绡的,簪花簪得妙,衬他愈发嶙峋,素得扎眼,是寸心千古的那种白,好看,想多瞥两下。

      聂风便拉了步惊云同她影了三张。把小姑娘送走了,步惊云才扪了鬓角那片叶子,捻在指上瞟一眼,兜里塞了。聂风一愣:“干嘛?”

      步惊云望他:“收着。你替我摘的。”

      聂风低咳两句,提了酱油瓶儿,竟也没言语。两人拉拉扯扯,不避旁的,一路腻回家去。一日辗转左右的,便就过了大半。步惊云入厨,聂风搬了椅子门口一坐,闲务没有,就一下一下的瞧他。

      聂风看他扪勺弄筷的,简直能舞出花来。聂风一向对这个无所适从,偏生遇着步惊云,竟把洗碗切菜的烟火活计,生生做成了一番悦目之事,心下怎地钦佩自不必提。他瞟了步惊云正卷过袖子,便上前与他往身后系了围裙带子,结了结,还愣了半天。

      他俩尚未到乌啼月坠,暮迟听落星的别离时候,聂风本不该太是感伤。但他忍不住的,悄来想了缘分两字。聂风没得恨的,世途如此,不过中道未继,难与人半点见容。他只舍不得,一屋子拖家带口的,他诺了这个,允了那个,哪个他都辜负尽了。他想谈些什么,要他们日后宽心,好好活,可说了也是肠断,还不如不说。

      聂风搭手抹一把脸。步惊云瞧他低头扪了眉眼,以为聂风叫油啊烟的熏伤了,便将他牵出厅来:“你等等,饭马上好了。”

      聂风不敢看他,不敢应他,只合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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