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云同人/云风]瓶子里的师兄

作者:怀风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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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凶嫌


      步惊云端了粥出来,瞟一柜子的木头人,无话,盛一碗递与聂风。聂风拿勺子搅了搅,添了糖。步惊云又同他温过牛奶,一并喝了。饭毕,聂风收拾了衣装,拽了剑,要上班。步惊云拦他,搭手替他整了领带,扶一扶帽子:“这么早?”

      聂风含糊应了:“我在家里歇了好久,今天事多,不回来吃饭。”

      步惊云垂了眼:“我送过去。”

      聂风一听惊了,低咳两声:“我还是回来吧,你一现身,得把步伯伯给吓着了。”

      步惊云携他出了巷口。天没大亮,雾还缀着,也一长街的白,两人站牌底下依着候了车。聂风默了默,偷眼瞧了步惊云,见他霜发深衣的,一愣,想起梦里那个提灯执伞的,絮絮多话的一位。步惊云偏也这么恰逢机缘的,没怎地费力,便将有所感,转头望他来了。

      彼此相顾半天,寡言。聂风一笑:“我好像梦见你了。”

      步惊云搂他,半步凑了凑,挡过一街的寒。聂风仍笑:“你掌了灯,穿得古怪,还负了绝世,论些不好成说的话。我记不太清,但我总觉得,我与你,上辈子果真渊源很深。”

      步惊云一怔:“不是或许。”

      他还有话,可逢着车来,蹭啦把聂风载得走了。步惊云瞧他往窗边坐下,褪了帽子,捋了鬓发,同他招了手,轻巧道了这一个分别。剩一滩子前朝旧事,并了步惊云,独个儿立了半天,他早念过了,若叫他把原委合盘说全了,聂风听是未听,言语尽是未尽,或许不太有差的。

      聂风大抵又得思量,究竟这个云师兄,那个云师兄,便是我的云师兄了?若是,就罢了,若不是,该如何。步惊云简直怕极了他再往犄角旮旯的,一声不吭的,自个同自个掰扯计较去。

      灯架子上一对落鸦双双栖。

      聂风今晨到得早,传达室口的小警员见他乐了:“小风,来了啊。”

      聂风囫囵拱了个手,掰了钥匙向楼里行。他摘了剑,停也没停,直往步渊亭这扣了门。局长刚展了一桌的文卷,见他住了笔,招他茶几边坐了:“风儿,这么早就到了?身体好些没有,来来来,我瞧瞧,你这孩子,好多天不和你妈通个电话,你妈可急死了。”

      聂风隔了老些日子没同他见着,早忘了他伯伯如何操心,现下听了几句体贴话,愈是歉疚得很。步局长瞧他踟蹰,与他添了茶:“你该在家多歇几天。”

      聂风抿唇,没了言语。步局长一笑:“风儿,你是不是找我有别的要讲?”

      聂风眉下藏了事。他想旧案重提,却不好叫旁人晓得他的计较。他云师兄死因早落定了,证据更是凿凿,该当半点错差没有。他以为他师兄冤死,不过依着泉乡所见,再多的,便是帝释天的说辞,可鬼神之属,他怎地才能同他步伯伯道得分明。

      但他不能不说。聂风忖度好了,抬了眼:“步伯伯,我想,想看一遍那份卷宗。”

      步渊亭听得怔了,手一抖,偏得茶盏盖子都翻下桌来。聂风躬身替他拾了,两两无话。他们彼此心照未宣的,清楚得很,那份究竟是哪份了。步渊亭记得分明,他忘不了,也不敢忘。可人一辈子走走行行的,不能永远停在一个日子里。

      他拽了笔,平了平袖子:“风儿,你喝茶。”

      聂风看着他。

      步渊亭搪塞不过去了,他没指望能再糊弄一二。他望了聂风,莫名想起他儿子来。步惊云自小就冷眉冷眼的,瞧着便不好相与。不过半大,已将养得老气横了秋,遇人斜眼一瞥,矜傲得很。至于别的样子,实在罕有。

      他母亲忒操心,大抵很替步惊云感到了寂寞,总忧着他儿子日后孤家寡人,没一个伴儿,怎地是好。步渊亭听了抱怨,不知该哭该笑,如何解嘲。好在给步惊云寻了无名师父,习了诗文剑掌,却愈发凶了,猫啊狗的都不敢凑他跟前来。

      那日将晚,逾了黄昏,步惊云头一遭引了个孩子回来,岁数也不大,却同他儿子全然两样。生得善唇笑眉,乖得很,绵绵唤了云师兄。不用问过门庭,都晓得该是好人家的娃娃,步渊亭七八年里没遇过谁,胆儿颇壮,能近步惊云三米的,当是一见心喜。夫人忙拾掇了晚饭,也不无珍重之意。

      这便是聂风了。

      步渊亭一路瞧着他俩没甚磕碰,十几年长得大了,都很拔群,可与幼时未曾改的,仍腻在一处。大学离家远,偶尔共父母通个电话,道过平安,添衣加餐饭的,要挂。步渊亭想再叙两句,囫囵论了聂风。一逢着这个,步惊云果然话多,絮絮叨叨说了一筐子。

      步惊云他母亲悲喜交加,一摊手,以为两人亲近是好,可待得日子长了,聂风娶了妻,生了子,便再撇下步惊云一人。又拿些孤独终老的句子往心上来愁。步渊亭噎了噎。夫人一叹:“云儿要是能把小风永远留在身边,就成了。”

      步渊亭颇悚然。他不晓得,两人那个时候,着实早把非君不可此种诺言,成了说了。

      步渊亭恍惚一下,竟追思得这样远了。他看着聂风,忆起他儿子曾与他提及的,他师弟生得软,可斟酌定了的事,谁也没法改。还得一个毛病,喜欢念来念去,权衡左右,差不离的,能把自己给绕在死路上去。

      如今话已撒了欢了,步渊亭虽然不知道聂风怎么个打算,但隐约觉得不是简单的事,要拉他一把,便劝了:“风儿,你听步伯伯一言,执着不好,放下吧,步伯伯再给你几天假,你出去散散心,也比看什么卷宗来得有益处。”

      聂风未动,无话。

      步渊亭急了:“风儿,若是云儿瞧着你这样,他,他也不能安生的。”

      聂风听了这个,耳畔一声鞭响,抽得他生生发涩,叫泉乡下边没化尽的霜雪,横着不让人的,又向眉头漫了上来。聂风拽了杯子,半天说了:“步伯伯,你让我看一遍。我不亲眼瞧一瞧,我死也不能甘心。”

      步渊亭见他竟已论了生啊死的,往台面上说了,显见执迷得很。他不能拒绝,却没明白这事何至于搭上性命来谈,只向橱子里勾了一枚钥匙,递与聂风,叹了又叹:“风儿,你答应我,这回过后,你,你莫要再为难自己了。”

      聂风把钥匙袖里藏罢,诺了。他抽了身来,右转下过几层,厅内没半只人影。他三步两步凑往偏室来,半跪,门前捣鼓一阵,吧嗒弄得开了,蹿将进去,扑一袖的灰。这地方搁的卷宗证物,颇有年成。柜子上一格一格的,多是些已盖了论的案子,也少不得埋了几桩难见天日的离奇事故。都不太可考了。

      聂风性素柔和坦荡,狗都没吓过几只,行出格事,做也做得,究竟不怎地熟门熟路,便就翻啊找的,耗得久了,终归往底下寻着一只匣子,贴了纸,墨迹稍褪,写了:二五八七零九一七,步惊云。

      他师兄一生,竟是草草把笔绝在此处了。

      聂风瞧见,自是难过得很。他疼得厉害,旧时的伤又竖往眉上来了。他向一室的纸啊尘里蹲了,抿了唇,一时没地方安生。门外啪哒啪哒有人行过,惊得他骇了。这事能瞒则瞒,究竟不好再叫第三人晓得。聂风躬身敛气的,躲了听。厅里倏忽又静了。他思量得深,拿衣衫裹了纸盒子,携着屋外掠了。自他师父授了他刀啊腿的,聂风也没成想,会施展到这个上边去。

      可聂风取了匣子,默默向桌下藏了,低头拿指尖一簇,往里推了推。刚弄得妥帖,已有不少大盖帽儿贯进门来,迎头的便是小张,抱了花,见他在椅子后面冒了个头发尖,哈哈唤他。聂风几乎叫人撞了正着,心下不晓得怎生惊动了,但瞧着仍操持十足的淡定,还勉力挣了个笑。

      小张瞧他:“小风,身体怎么样了?祝你早日康复啦,你不在,我们所里都没人抓猫了。”

      完了把几捧剑兰菖蒲满天星的,往他怀里塞了,一笑:“小风,你往医院里躺着,我们都要去看你。可步局偏偏拦着没让,这个,大难不死,后福将至,是吧。”

      聂风听他论了半天,词不达意的,仓惶招呼一个早。小张扶了额,以为他还没大好,叫人见了,总漏了点神思别怀的漫不经心来,也机巧得很,不扰他,还劝了:“小风,你不用急着来上班,还是先回去再休息两天。”

      一干子片儿警亦附和来去。

      聂风摆手:“不用不用,家里呆着,骨头都松了,还是活动活动得好。”

      小张以为有理,又和他搭了几句,众人到此便散。聂风瞥他们俱都远了去了,才把匣子里的一干物什向布袋里塞罢,拎了,负了剑,堂皇遁出局子来。街上找了熟识的小茶馆,要个清静地界,灯下展了卷。

      档案里仍是那些字句,把桩桩件件都叙得妥帖。这案子当时闹得颇大,城中揣测什么的都有,多少人惋惜得很。聂风一页一页的读过,又捞了两张照片来瞧,上面竖了几个黄三角,一地的车辙,和了血。

      二五八七年九月十七,忌出行会友,宜入殓求嗣。

      再得三天便是他俩就职的日子。两人近时过得颇安顺,四平八稳找了房子,父母虽不欢喜,却尚能担待。将晚入暮稍迟,天还微亮,他同他云师兄拎了一袋吃食,共平素没差的,往家里去。路过岔道口,红灯,聂风停了,与他师兄闲来搭了几句,还唬他:“今天的牛肉新鲜,我炖汤给你喝。”

      他云师兄不依:“不吃这个。”

      聂风瞪他:“除了这个,还有什么吃的?”

      他师兄望他,没了话。聂风晓得他师兄怎么意思,颇愤愤:“上次的鲫鱼汤不是还好么?”

      他师兄并了手上塑料袋子,过来握了他:“还好?确实还好,把你养的第十三只猫都给吓跑了,真难为它撑了俩星期。”

      聂风一听就笑:“那你还喝了两碗,中间不带停的。”

      他云师兄挑了眉:“因为是你的手艺。”

      聂风噎着了,瞧他几遍,往来还不嫌厌。他云师兄侧了个身,由他看去,把些鼻啊眼的,凛凛眉目叫夕阳衬了,宜雨宜霜,料峭得很。两人相对半天,他师兄与他找话来了。

      “风师弟,你看什么?”
      “看你。”
      “好看?”
      “好看。”
      “看了十几年了,没够?”
      “没够。”
      “那给你看一辈子,如何?”

      聂风喉里哽了一下,他身后一辆载了水泥的大车哐当哐当来了。它本该停的,可凭空一下子,到得太急,离得太近,叫他师兄瞧见,竟不及同他再做个提醒,只于前一步,稳稳拽他向人行道上推了。

      那么一下子,聂风这么一辈子,他们的故事,已是到了头了。一个“好”字,他已永远都不能再说。聂风颇镇定,掏手机拨了号,才向轮胎底下来寻他云师兄。他师兄半截子尚在外面,往一地血里,摸了绝世递与他。聂风趴在他边上,不见一分泪的,将他师兄弥留的最后一句,真真切切的听了。

      他师兄说:“把绝世带在身边,让我护着你。”

      聂风还记得天落了雨。一生的伤痛,都变成了水啊雾的,就横在他和他之间,淅淅沥沥的下未停。他抱了他师兄的尸体,跪着,眼底两笔赤红,烈得能扪出血来。周遭全是人,没一个敢上前劝。聂风当时生起的念头,他未同谁说过。

      他疼,止不住的想拎了绝世,横着与自己来上两剑,便就省了事了。泉乡下边,还能追上他云师兄,再把没说完的话,一一共他述尽。

      聂风默了默。现下他已不太哭了,只搭手抹一把脸,心下吹一捧灰。他抿了茶,翻两翻,瞟了肇事者的供词,读过几行,一愣。

      “对,我是开车的时候打了电话。可我发誓,我眼前真的没人!我根本不在那条街上!你懂吧,我说了,我不在那条街上!前面也没什么红绿灯,岔路口!不对!我不在人民路上,我怎么说你们才信,我是被人给突然搬到那条路上去的!我明明走的是城南滨江西路,环市道!可我一抬头,我就,我也不晓得怎么回事!”

      聂风拧了眉,他向后看了看。因为肇事者三番四次强调这个那个,听着天方夜谭的,不带一句正经,法院还替他提交了一次精神病鉴定申请。司机自然没甚问题,被判了刑,投往狱里去。

      三个月前若叫聂风瞧了这个,他约莫也得以为司机烧得神智不清,但现今他遇着了不少事情,晓得世上果然是有鬼啊妖的,见着不多,数量不少,还四处蹦跶,掩都不带掩的。他寻思了别的,在档案袋里摸了又摸,捞得一枚带子,大抵便是当日路上监控摄下的录像。

      聂风把这个向兜里揣了,拾掇拾掇,拎了袋子,同茶馆老板告辞出来,搭一辆的士,往秦霜那去。路上与他通了气。

      他秦大哥自南山院惨案之后,便一直居家未出,按秦婆婆的话说,闭思己过。聂风只惋惜他大哥的苦心一水东流,倒不觉得有什么过啊错啊好思。他卧榻病中时候,秦霜曾来探过不少次,内疚得紧。如今听得聂风想借放映机一用,当是满口应下。

      聂风到得快。秦霜厅里烫了茶:“小风,你来。我刚试了试新的烤箱,你——”

      奈何聂风没得闲心收受他好意,只仓皇灌了一盏,拧了眉:“秦大哥,谢谢你,可我有急事。”

      秦霜一笑,把他引在书房里,手把手教他使了一边,便就体贴阖了门,留聂风一人暗里坐了,塞了带子,寥寥不过一分多钟。聂风搭眼一看,忍不住的,又湿了两袖。他抹了又抹,一帧一帧的拨弄,他惦记他师兄,老来瞟他师兄,拼了命的,终究挪不开眼。总有那么几十次,他甚至能往几瓢子霜雪盈头的眉眼里,瞧出三分笑来。

      他云师兄是随他一并乐了。他想到这个,心下又添一记伤。

      聂风一抖,晓得这样不能成事,就遮了底下两人,瞪着卡车猛瞧。他把几张连成一串儿,依依稀稀见着什么玩意,蛇身四爪,头上总两个角,长约四丈,结实往车头上盘了。聂风辩不清这个,更不信局子里许多警探能将它给轻忽过去。他点了两个键,把影像放大不少,凑近了摸索。

      可车上的蛇身一扭,横了颈,嘶半声,探了头来,把一截子舌,一寸一寸的,舔上他的指尖。聂风没料到它有这么一下,悚然一惊,骇得狠了,仰身并了椅子翻倒在地。秦霜听了动静,撞进门去,仓惶扶了他。再瞧屏上,已是黑了。

      秦霜揽他上下看了:“小风,你没事吧。”

      聂风眉上沉沉一暗,扪了衣衫把手搓了又搓:“秦大哥,我没事。”

      秦霜褪了带子,一瞧,内芯已是烧得焦臭。他一叹:“小风,这带子已经坏了,不能再用。”

      聂风草草一笑:“没事。”

      完了禁不住一颤。秦霜见他眉上素得太过,显见不太好了,执意要他厅里坐罢,给他递了温茶暖着。聂风抿了抿,手机忒不合时宜的,响了。

      他扣了盏:“秦大哥,我去打个电话。”

      聂风转在院后,接了。线那头一人森森唤他:“呵,聂风,你终于看到我了,是不是?你总是看不见我,现在却不得不看我。”

      聂风没话。方才一瞬,便是帘下些微的光,已叫他瞧见一截子舌头上还贴了个人面。模样是他曾遇过的。他记得,但彼此没多交集,不甚相熟的,错过去了。聂风念及什么,拽了拳,那种叫蛇信缠身的阴冷,又密密匝匝的,漫上心来。

      对方未捞着聂风,仍笑,不以为唐突:“聂风,你在抖?你怕我?聂风,你说,说我的名字。你说呀,你说了,我便告诉你,你师兄到底怎么死的,可好?”

      聂风哂然,甩他两字:“断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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