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宗如花隔云端

　　黄静正在挣扎的身体猛地一僵。她抬起头，眼睛直勾勾盯着程宁，眼里多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程宁蹲在一旁，四目相接，心里却是五味陈杂。不是每个人都能在这种环境中活下来，如果她没有血脉遗传，那么黄静的今天，说不定就是她的明天。

　　物伤其类，本来就沉重的心情此时越发阴郁，眼看黄静的脸色越发苍白，程宁收起银钗，冲她勉强笑了笑：“只要我还活着，一定尽力。”

　　黄静收回眼神，嘴角上扬，眼睛都眯了起来，回了一个大大的笑：“嗯，谢谢妹子啦。”

　　她缓缓闭上双眼，紧绷的身体渐渐松软下来。黄静觉得自己开始狠狠向下坠落，天地颠倒转向，身下的土地如同柔软的云朵，而她仿佛已经嵌入其中，如同十年前那样。

　　一个人能死几次、活几回呢？第一次，她穿越时空来到大康国，遇见爱哭的花猫，来不及再次长大便已凋零；第二次，身魂分离被困阵中十年，茕茕孑立，只因心愿未了；这第三次，她大概会真的死去吧。上辈子命薄福浅，多赚的这几年颠沛流离，这一次，她只祈求能够回到上辈子的故乡。只看上天，给不给她这个福气。

　　她挣扎过，努力过，来来去去，走走停停，到底是幸运还是不幸？

　　未曾想到能够遇到同类，也未曾想到她有能力离开这里。说不嫉妒那是假的，但是说到底，同人不同命。破阵的姑娘，祝你好运。

　　似有暴风袭来，碧蓝苍穹迅速垮塌，苍翠山峦如同水墨画般逐一褪色，暴风奔转几巡，世界再次恢复沉寂。

　　那抹亮黄色已不复存在。

　　……

　　遮天大雪中，襄臣一袭青衫，在程府花园内的石桥之上久久伫立，任由飞雪落了满身。半晌之后，他转了身，抬脚正欲前行，心却猛地一悸。如同灵魂被抽走，只余行尸走肉一般，空洞、麻木却又扭曲了一切。

　　他踉跄了两步，伸手抓住石栏，大口喘息。指节由于用力而微微泛白，心口却如同燃起了烈焰一般，几乎将他吞噬殆尽。

　　飞雪越来越密，顷刻间便转为剐肉裂骨般的暴风雪，铺天盖地地尽数击打在襄臣周身，他却仿佛浑然不觉。

　　……

　　程宁慢慢从地上站起来，身体微微颤抖着。变强，一定要强大起来，在这吃人的地方不受别人随意欺压摆布，她不想也不能像这样消失甚至死亡。

　　深呼吸调整好气息，程宁跳下了井。

　　“慢着！”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凭空出现，一把揪住了程宁的后领，扯着脖子将她从井口拎了回来。

　　“我说怎么不对呢，走了一个又来一个。哎你别急着跳，这破地方别的东西没有，歪门邪道倒是一大堆。哎说到歪门邪道，阁里那群老不死的也是一个比一个邪，咦，这么一说我不也成了歪门邪道，啊不行不行……”

　　“……啊？”程宁咳了几声，默默地与来人拉开距离。来人声音中有一股莫名的金属般的脆响，令人听不出性别，一身雪白斗篷罩了全身，头上戴着张惨白的人脸面具，只在脸颊上画了两坨浑圆的疑似高原红的红晕，看上去说不出的诡异。

　　“我说你们这些人啊，整天穿穿穿，自己的人生都不要了，去过别人的生活就那么有意思吗？啊？”面具人伸出食指不停地点着，步步逼近，“知不知道这给我们增加了多少的工作量，啊？天天加班加班加班，你看看我的黑眼圈！”

　　面具人双手叉腰，挺胸一站。半晌，又换了个姿势，扭了扭头。

　　程宁在一旁等了半天也不见面具人动弹，心里估摸着他是在等自己看他的黑眼圈，便小心翼翼地伸过头，瞅了一眼面具上可能是眼圈的地方：“……看不见。”

　　来人一僵，不自在地哼了一声，清清嗓子：“总之，不要随便穿！你知道这有多危险吗，啊？光找人还好说，找那些时空缝隙里撕碎的魂魄简直能要了老命！”他停下来似是喘了口气，上下打量了程宁几眼，“我说你是怎么过来的？啧啧，就你这魂魄，没死真是命大。”

　　程宁动动嘴角，没有说话。她活下来的代价是吉恩的生死不明。

　　“走吧，这鬼地方真亏你能进来。”面具人摇摇头，伸手朝程宁头顶拍过去，“对了，你身体还在吧，万一没了，啧啧……”

　　“我不能走。”眼看就要碰到头，程宁忽然出声，弯腰躲过，定定地看着面具人。她费了那么大劲穿过来，走了只有死路一条，她想活下去。

　　“哦，不走？”面具人揣起手，骤然抬高了声音，一声一声震得程宁脑袋里嗡嗡作响，“行啊，有执照吗，有引路人吗，有后门吗？有吗有吗有吗？随便哪一个都行，只要拿得出来，你不走我走。”

　　什么玩意？程宁皱了皱眉，联系到从祖爷爷那儿听到的只言片语，心里有了猜测，“是十七阁吗？”

　　面具人一怔，退后了几步：“你知道十七阁？”见程宁不回答，只是盯着他看，他揣着袖子挺了挺胸，“没错，就是十七阁。”

　　“你说的执照什么的我不知道有没有，但是这次穿越是程家向十七阁求助，十七阁派了吉恩来协助程家的，具体的手续之类的我不清楚，你可以向十七阁求证。”程宁转过身再次走向井口，“我不能回去。”

　　“你等等！”面具人再次拦下程宁，“你是说吉恩？”他声音中的金属气息消失，转为了一种雄雌莫辩的中性嗓音，“他在哪里？”

　　“我不知道。”程宁摇摇头。

　　“那他有没有给你什么东西？”面具人的声音中透着一股急切，许是自己也觉察到了，他不自在地咳嗽了两声。

　　程宁正要回答，贴身装着的荷包突然传过来一阵热度，烫得她心下一惊，话到嘴边时改了口：“没有。”

　　面具人沉默了。他摆了摆手，看着程宁走向井口，任由她跳了下去。

　　吉恩？那个吉恩？怎么可能？无比讨厌戴面具的他，此时却无比庆幸这次戴了面具，隐藏住了他那满脸的惊愕。

　　巨大的水声“哗啦”地响起，程宁憋着一口气不停下潜，没一会儿就摸到了井底。由于没有光源，井底一片漆黑。好在地方不大，程宁伸手摸索了几下，立刻触到了一个四方形盒子。

　　将盒子揣进怀里，扒着井壁一路向上浮出水面，程宁大喘了一口气。第一次跳井不说，她的泳技也不怎么样，只能勉强扑腾着不沉底。

　　程宁想打开盒子，伸手一摸，盒子上还有一把锁。没有修炼空手开锁技能，只能用蛮力硬拽，扯了半天，后槽牙都咬疼了，锁却纹丝不动。

　　程宁有点急了。在水里扑腾十分消耗体力，这会儿功夫下来已经有些疲惫，如果再耽误下去，随便抽个筋昏个迷她都吃不消。

　　焦急间，她突然发现盒子触感有什么不对。指尖用力在盒子上掐了掐，又凑到鼻子跟前闻了闻，心一横，一只手紧扣井壁，另一只手攥住盒子就往壁上砸。

　　一下，两下，三下……

　　不知道砸了几下之后，程宁开始头晕眼花，手指关节也磕出了血，她咬紧牙关用力一磕，木质盒子终于被砸开一个角。

　　接下来就轻松了许多。盒子的裂隙越来越大，破损之处越来越多，终于，木盒子“咔嚓”一声响，露出了里面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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