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如果是梦

　　贾雨村虽然名为游览名山大川，异常潇洒，实则对被贬官之事怒火中烧，再加上那日偶然游荡到维扬地界，气候变迁太快，内忧外患的终于感染风寒，病在客栈之中，将养一个月的光景方渐愈，然此时身体大病初愈，而且盘费不继，只得又故伎重演，寻访先前结交的维扬旧友，欲谋个西宾做做，暂且作个安身之计。
　　妙在此时恰好今岁钦点出的巡盐御史，到任方一月有余的林如海，恰好有一女，乳名黛玉，年方五岁。夫妻无子，故爱如珍宝，且又见他聪明清秀，便也欲使他读书识得几个字，不过假充养子之意，聊解膝下荒凉之叹。
　　这女学生林黛玉年又小，身体又极怯弱，工课不限多寡，故十分省力，并随的两个伴读丫鬟更是好敷衍，所以贾雨村便极力奔走借力，谋了进去。
　　其实贾雨村的野心何止做个林府的西宾而已？他早闻得这林如海的背景不同于普通官宦，他乃是前科的探花，今已升至兰台寺大夫，本贯姑苏人氏，祖上曾是赫赫扬扬袭过列侯，今到如海，业经五世。起初时，只封袭三世，因当今隆恩盛德，远迈前代，额外加恩，至如海之父，又袭了一代；至如海，便从科第出身。即是钟鼎之家，却亦是书香之族。更值得一提的事他的嫡妻贾氏，乃是当今隆恩盛宠的宫中一等女史贾元春之姑母！贾雨村心想只要能攀附上这层关系，还怕日后不能复官职么？
　　贾雨村内心盘算的甚好，进入林府后也是谨小慎微，一副君子之态。给林黛玉上课倒是也按部就班，林黛玉是个守规矩的，只是两个伴读丫鬟之其中一个名唤雪雁的，明显的聪明不凡，而且伶牙俐齿，几次贾雨村想拖懒授课，都被她借机问住，几次下来，贾雨村对她戒心甚大。
　　话说这雪雁的确来路不凡。她年龄同林黛玉一般大，之前也是个大户乡绅之女，只是庶出，父母又都早亡，去岁竟被逐出府里，卖给林府做了丫头。
　　雪雁虽为丫头，但是夫人贾敏对她一异常喜爱，没有兄弟姊妹的林黛玉也视她为姐妹，故贾雨村不敢得罪。
　　一日，贾雨村讲到《论语•公冶长》中的子曰，敏而好学，不耻下问，是以谓之文也。
　　讲完之后，让林黛玉朗读并抄写，林黛玉因为‘敏’字是其母亲贾敏的名讳，故自己读做‘密’字。写字时也减一二笔。那贾雨村哪里知道夫人的名讳？只是以为这林黛玉愚笨，不可教化，故会出错。但是也懒得教她改正，令其得过且过。谁料到这一切又被雪雁看在眼里，那日放学之后，雪雁便将看见之事和心中所想向夫人贾敏禀报，并说假若一直这样下去，恐会教坏小姐。
　　贾敏那时虽然已经病入膏肓，但是心下甚为明白，将林如海请至床前，哀哀恳切道：“你我半生独有此女，万不可令其修养毁于不仁之师那里呀。”
　　林如海听此言一惊，问道：“莫非西宾贾雨村有何不妥之处？”
　　贾敏想细述雪雁禀报之事，但是又神气乏力，只得闭了眼喘了一回道，简要的说道：“不妥......不妥.....明日就让玉儿别去上学，在我这里侍奉汤药罢了......”
　　林如海只得点头称是，心下疑心这贾雨村究竟是如何不妥，遂私下叫来林黛玉的侍读丫鬟雪雁，那雪雁并不推诿，大大方方的将禀告贾敏的话向林如海复述了一遍。林如海心下明了，让雪雁退下了。
　　林如海虽然想马上让贾雨村出府，却无奈这贾雨村是一个同僚推荐而来的，如果就因这些小事而将其打发出去，自己同僚的颜面何在？此事还需要谨慎为上。于是第二天便对贾雨村道：“内人最近病体不见好转，每每呼唤小女，况且小女本自怯弱多病的，近来又触犯旧症，故这些日暂停上学，先生也可以先休息一段时日了。”
　　贾雨村见如此说，只得寒暄了一会儿贾敏和林黛玉的病，之后回到房里休息了。
　　那林如海遣人去查这贾雨村的底细，竟然将贾雨村如何在姑苏城做官，如何被参，如何徇私枉法，如何被贬官之事一一查清。内心既怪同僚的荐人不淑，又担忧如何打发掉贾雨村才会不得罪人，既庆幸认清贾雨村是何等人品，又后怕这堪堪一载的光阴，自己的宝贝女儿竟在这样一个人的教育之下......
　　那贾雨村此后便成为林府的闲人一个。
　　一日他闲居无聊，恰逢风日晴和，饭后便出来闲步。至郭外，意欲赏鉴那村野风光。忽信步至一山环水旋，茂林深竹之处，隐隐的有座庙宇，门巷倾颓，墙垣朽败，门前有额，题着“智通寺”三字，门旁又有一副旧破的对联，曰：“身后有余忘缩手，眼前无路想回头。”
　　贾雨村看了，因想到：“这两句话，文虽浅近，其意则深．我也曾游过些名山大刹，倒不曾见过这话头，其中想必有个翻过筋斗来的亦未可知，何不进去试试。”想着走入，只有一个龙钟老僧在那里煮粥．雨村见了，便不在意。及至问他两句话，那老僧既聋且昏，齿落舌钝，所答非所问。
　　贾雨村不耐烦，便刚要出来，那老僧却又道：“孔圣人还道：密而好学，不耻下问，施主怎会这样不耐烦起来？”
　　贾雨村一听“密而好学”这四个字，猛然回忆起林黛玉每每读书都这样读错字的事，不禁起疑，忙转回身对老僧拜道：“大师果然是聪慧的，大师可否同我到那村肆之中吃顿斋饭？”
　　只见那老僧又开始答非所问，齿落舌钝起来。贾雨村又起疑又生气，自己独自款步行至村肆中，只见座上吃酒之客有一人起身大笑，接了出来，口内说：“奇遇，奇遇。”
　　贾雨村忙看时，此人是都中在古董行中贸易的号冷子兴者，旧日在都相识。
　　贾雨村最赞这冷子兴是个有作为大本领的人，没准今后能考得上，因而和他装作契合。
　　贾雨村忙笑问道：“老兄何日到此？弟竟不知。今日偶遇，真奇缘也。”
　　冷子兴道：“去年岁底到家，今因还要入都，从此顺路找个敝友说一句话，承他之情，留我多住两日。我也无紧事，且盘桓两日，待月半时也就起身了。今日敝友有事，我因闲步至此，且歇歇脚，不期这样巧遇！\"
　　一面说，一面让贾雨村同席坐了，另整上酒肴来．二人闲谈漫饮，叙些别后之事。
　　贾雨村因问：“近日都中可有新闻没有？尤其是我同宗之家。\"
　　冷子兴疑惑道：“同宗？兄族中之人不是全在姑苏城么？何时都中也有同宗了？”
　　贾雨村道：“就是荣国府贾府中。”
　　冷子兴抚掌而呼：“原来兄乃是和贾府同宗？贵宗那等荣耀，我竟不知，失敬失敬！”
　　贾雨村虚荣心大满，笑对冷子兴说道：“寒族人丁原来不少，自东汉贾复以来，支派繁盛，各省皆有，不怪子兴兄不知，谁能逐细考查得来？论起荣国一支，却的的确确是同谱。”
　　说罢，正等着冷子兴舔上来吹捧拍马，谁料到冷子兴竟然摇头叹道：“如今的这宁荣两门，也都萧疏了，不比先时的光景了。”
　　贾雨村还想着要攀附宁荣两府，连了宗之后，自己的仕途逆转呢，没想到冷子兴却这样说，忙问道：“当日宁荣两宅的人口也极多，如何就萧疏了？\"
　　冷子兴道：“正是，说来也话长。”
　　贾雨村自作淡定的强辩：“去岁我到金陵地界，因欲游览六朝遗迹，那日进了石头城，从他老宅门前经过．街东是宁国府，街西是荣国府，二宅相连，竟将大半条街占了。大门前虽冷落无人，隔着围墙一望，里面厅殿楼阁，也还都峥嵘轩峻，就是后一带花园子里面树木山石，也还都有蓊蔚洇润之气，那里象个衰败之家？\"
　　冷子兴笑道：“亏你是进士出身，原来不通！古人有云：‘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如今虽说不及先年那样兴盛，较之平常仕宦之家，到底气象不同。如今生齿日繁，事务日盛，主仆上下，安富尊荣者尽多，运筹谋画者无一，其日用排场费用，又不能将就省俭，如今外面的架子虽未甚倒，内囊却也尽上来了．这还是小事。更有一件大事：谁知这样钟鸣鼎食之家，翰墨诗书之族，如今的儿孙，竟一代不如一代了！”
　　贾雨村被冷子兴嘲笑不通，羞愧又纳罕：“这样诗礼之家，岂有不善教育之理？别门不知，只说这宁，荣二宅，是最教子有方的。”
　　冷子兴叹道：“正说的是这两门呢！待我告诉你：且不说小一辈儿的，只看那袭了爵位的宁国府贾敬，如今一味好道，只爱烧丹炼汞，余者一概不在心上。幸而早年留下一子，名唤贾珍，因他父亲一心想作神仙，把官倒让他袭了。他父亲又不肯回原籍来，只在都中城外和道士们胡羼。这位珍爷倒生了一个儿子，今年才十六岁，名叫贾蓉。如今敬老爹一概不管。这珍爷那里肯读书，只一味高乐不了，把宁国府竟翻了过来，也没有人敢来管他！再说说荣国府政老爷的头胎生的公子，名唤贾珠，十四岁进学，不到二十岁就娶了妻生了子，一病死了。第二胎生了一位小姐，就是当今的元妃，这已经是承蒙天恩了，不想后来又生一位公子，说来更奇，一落胎胞，嘴里便衔下一块五彩晶莹的玉来，上面还有许多字迹，就取名叫作宝玉．你道是新奇异事不是？最可叹者这贾宝玉一生下来便异常顽劣，每日只会在女人堆里闹，丝毫不想着进学之事，满府上下倒也没有人能管得了他。你道这样的光景，还不算是一代不如一代么？”
　　贾雨村心中只想着如何能攀附上贾家，哪里管贾家究竟适合气象呢？他知道不管下一代如何，贾府都值得自己攀附，于是敷衍笑道：“当今元妃的胞弟，与常人不同也是有资本的。”
　　冷子兴只得讪讪而笑，转移话题，说些女色之事，又说道贾府中的那些女子：“目今你贵东家林公之夫人，即荣府的大小姐，在家时名唤贾敏，那等千金气度，简直如同天仙下凡。不知雨村兄在不林府能否得此一见？......”
　　贾雨村豁然大惊，问冷子兴道：“你说这林夫人可是叫做贾敏？！”
　　冷子兴点头答曰：“没错，你们贾家的风俗，兄应该比我更清楚，——女儿之名，亦皆从男子之名命字，不似别家另外用这些`春\'`红\'`香\'`玉\'等艳字的。林夫人即荣府中赦、政二公之胞妹，取文字旁，单子一个‘敏’。不信时，你回去细访可知。”
　　贾雨村方反思过来：怪道这女学生林黛玉读至凡书中有`敏\'字，皆念作‘密’字，每每如是，写字遇着‘敏’字，又减一二笔，原来皆是这个缘故，此时林如海让自己休假，莫非是觉察出来我的怠工？想必是那小丫头子雪雁去告的状......无论如何，林如海的这条路怕是行不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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