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如果是梦

　　借戏酒贾母虐王夫人，比戏子宝钗讽黛玉
　　上回说到贾琏拉着通房大丫鬟平儿进了房里插了门，草草的完了事，正高兴着不曾被王熙凤撞见，却不料此时王熙凤走进院里来，恰好平儿已经整理完衣服，走到院子当中站着呢。
　　王熙凤问道：“你怎么这样呆呆的站在院子里？是什么意思？”
　　贾琏在窗内接道：“你可问她，倒象屋里有老虎吃她呢。”
　　平儿涨红了脸道：“屋里一个人没有，我在他跟前作什么？”
　　王熙凤似有所觉，尖酸的冷笑道：“怕是正是没人才好呢吧？”
　　平儿刚刚被贾琏强行做了那事，正自心里又气又委屈，又听王熙凤这样刻薄自己，只觉得没有了活路，于是便说道：“这话是说我呢？”
　　王熙凤冷笑道：“不说你说谁？”
　　平儿想着当初也是因为王熙凤怕不让贾琏纳妾，导致自己的名声不好，所以硬逼着自己和贾琏通了房。可是之后却防自己像防贼一样，任这些年自己对她的一片丹心也还是换来这样的冷嘲热讽，因此心灰了大半，带着哭腔道：“别叫我说出好话来了。”说着，也不打帘子让王熙凤进屋，自己却先摔帘子进来，往西屋去了。
　　王熙凤自掀帘子进来，对着贾琏说道：“平儿疯魔了，这蹄子认真要降伏我，仔细你的皮要紧！”
　　贾琏听了，已绝倒在炕上，拍手笑道：“我竟不知平儿这么利害，平日里只是楚楚可怜的听你的话，从此倒伏她了。”
　　王熙凤道：“都是你惯的她，我如今只和你说！”
　　贾琏听说忙道：“你两个不卯，又拿我来作人，我躲开你们。”
　　王熙凤道：“我看你躲到那里去？我有话和你商量。”
　　贾琏正想着出去，以免刚才和平儿的气味被王熙凤嗅出来，可见王熙凤说有话商量，因止步问是何话。
　　王熙凤道：“二十一是薛妹妹的生日，你到底怎么样呢？”
　　贾琏道：“我知道怎么样！你连多少大生日都料理过了，这会子倒没了主意？况都是你们王家人的生日，怎么让你姑妈高兴就怎么办罢了。”
　　王熙凤冷笑道：“太太倒是想大办排场，只是咱们这府里做生日都是有一定的则例在那里。如今薛大妹妹这生日，大又不是，小又不是，所以和你商量。即要过得去台面，又要让老太太、太太们都高兴了才是。”
　　贾琏听了，低头想了半日道：“你今儿糊涂了，现有比例，那林妹妹就是例。往年怎么给林妹妹过的，如今也照依给薛妹妹过就是了。”
　　王熙凤听了笑道：“我难道连这个也不知道？我原也这么想定了。但昨儿听见太太说，薛妹妹着生日是入宫前最后一个，况且薛大妹妹今年十五岁，虽不是整生日，也算得将笄之年。太太说要替她作生日，老太太也并无他话，想来若果真替她作，自然比往年与林妹妹的不同了。”
　　贾琏道：“既如此，比林妹妹的多增些。”
　　王熙凤道：“我也这们想着，所以讨你的口气。我若私自添了东西，你又怪我不告诉明白你了。”
　　贾琏笑道：“罢，罢，这空头情我不领。你不盘察我就够了，我还怪你！”说着，一径躲了出去了，不在话下。
　　且说史湘云住了两日，因要回去，又恰逢薛宝钗说要做十五岁的及笄生日，于是就又多耽搁几天，在梨香苑和林黛玉一起住下，又一面遣人回去，将自己旧日作的两色针线活计取来，为薛宝钗的生辰之仪。
　　谁想贾母自见薛王氏着母女来了，王夫人变着法子留下她们，并住进了贾府众，就看出王夫人的那点子小心思——不过是想壮大她们王家在贾府中的势力，想把那宝丫头配给宝玉罢了。贾母甚觉得可笑，更可笑者乃是那宝丫头，竟然表面装出一副稳重和平守拙藏愚的样子来，哪里知道贾母这样在侯门府第出生，又嫁入荣国公府几十载的诰命老夫人，什么样心机的女人没见过？只不过她们没有做的太碍自己的眼，贾母每日只是冷眼看着王氏等耍着热闹罢了。
　　恰逢这日王夫人巴巴的爬来对自己说：“老祖宗，这是宝丫头来咱们府里的第一个生辰，咱们怎么也得备上些戏酒，才能显出咱们这样的人家的礼不是？”
　　贾母只觉好笑：儿媳妇的外甥女做生日，倒向自己这个做婆婆的讨戏酒了。
　　虽这么想着，但也并未表现出来，只是面上淡淡的，趁着这势态逗着玩，自己蠲资二十两银子，唤了王熙凤来，交与她置酒戏。
　　王熙凤凑趣笑道：“一个老祖宗给孩子们作生日，不拘怎样，谁还敢争，又办什么酒戏。既高兴要热闹，就说不得自己花上几两。巴巴的找出这霉烂的二十两银子来作东道，这意思还叫我赔上。果然拿不出来也罢了，金的、银的、圆的、扁的，都压塌了箱子底，只是勒扣着我们。举眼看看，谁不是儿女？难道将来只有宝兄弟顶了你老人家上五台山不成？那些体己只留于他，我们如今虽不配使，也别苦了我们。这个够酒的？够戏的？”
　　说的满屋里都笑起来，贾母亦笑道：“你们听听这嘴！我也算会说的，怎么说不过这猴儿。你婆婆也不敢强嘴，你和我梆梆的。如今既嫌握着银子霉烂，鸳鸯，快去替我收了起来，凤丫头也不必委屈着，也不用你出这钱，竟全让你太太除了罢了。”
　　王熙凤原是想着引贾母笑一回的，却误断了时机，反将这看不见的火烧到王夫人头上，正自悔着，只能又说些别的说笑着混过去。那王夫人少不得除了戏酒前，自让王熙凤去筹办了，心下免不了恨恨的。
　　到了晚间，众人都在贾母前，定昏之余，大家娘儿姊妹等说笑时，贾母因问薛宝钗爱听何戏、 爱吃何物等语、薛宝钗深知贾母年老人，喜热闹戏文，爱吃甜烂之食，便总依贾母往日素喜者说了出来。
　　日便先送过衣服玩物礼去，王夫人，王熙凤，林黛玉等诸人皆有随分不一，不须多记。
　　至二十一日，就贾母内院中搭了家常小巧戏台，定了一班新出小戏，昆弋两腔皆有。就在贾母上房排了几席家宴酒席，并无一个外客，只有薛姨妈，史湘云，薛宝钗是客，余者皆是自己人。
　　这日早起，贾宝玉因不见林黛玉，便到梨香苑中来寻，只见林黛玉坐在窗前看书。贾宝玉笑道：“怎么还在看书，今日是宝姐姐的生辰，我们一起去吃饭去，就开戏了。你爱看那一出？我好点。你最喜爱的那甄英莲今日说是还要亲自唱上两出，给宝姐姐贺喜呢。”
　　林黛玉冷笑道：“宝姐姐也真有福气，那甄英莲怎么说也是大户的小姐，只给娘娘唱过，现在却给宝姐姐唱，想必这宝姐姐将来定飞黄腾达似娘娘了。这会子我还有半篇《秋水辞》未读完，倒也不想去凑那热闹，你只管自己去乐吧。”
　　贾宝玉笑道：“听妹妹说这话的味道竟是少有的含酸呢，这是在嫉妒宝姐姐有甄英莲献唱呢？还是嫉妒宝姐姐将来进宫做娘娘呢？”
　　林黛玉听了，登时拉下脸来道：“我是那样的人么？我又从不爱戏文，只是觉得甄英莲她为女子中的巾帼，竟也入了这俗套，驱逐权贵去了，可叹她这样一个人，竟然俗了。你竟把我说成是那般浅薄之人，可叹我平日真是看错了你为知己了。”一面说，一面眼泪汪汪的只管往下流。
　　贾宝玉本是想逗她一笑，不想倒招的她生起气来，于是手忙脚乱的千般软语哄着，半日方才让林黛玉回转过来，两个人携手出去。
　　吃了饭点戏时，贾母一定先叫薛宝钗点。薛宝钗推让一遍，无法，只得估摸着贾母是喜欢热闹戏文的，故点了一折《西游记》。
　　贾母笑而不语，吧折子递给王熙凤，让她点。那王熙凤也是更喜谑笑科诨，便点了一出《刘二当衣》。贾母忍不住发笑，然后便命林黛玉点。
　　林黛玉心想这局子根本不是给薛宝钗做生日，分明是大家在一起讨好贾母罢了。林黛玉因让薛姨妈王夫人等。贾母却在一旁道：“今日原是大家借着宝丫头生日的宗儿，带着你们取笑罢了。咱们只管咱们的，别理她们。难道巴巴的唱戏摆酒，为她们不成？她们在这里白听白吃，已经便宜了，还让她们点呢！”说着，只是给林黛玉暗暗使了个眼色，大家都以为贾母在取笑了，并不在意，只有王夫人在心里忒不自在。
　　林黛玉领会贾母的意思，只是自己不甚爱戏，于是随着贾宝玉的喜好随意点了一出罢了。
　　然后宝玉，史湘云，迎，探，惜，李纨等俱各点了，接出扮演。
　　至上酒席时，贾母又对坐在旁边的林黛玉悄悄说：“可真是没有喜爱的戏文？”
　　林黛玉也悄声说：“回祖母，黛玉果真不爱戏文的。”
　　贾母笑道：“我像你这个年纪时也只觉戏文忒闹，听不出什么各别来。只是后来细听时，倒果真听出些意思来的，不信你自信听听看。”
　　祖孙两个正说着，薛宝钗那厢却又和贾宝玉说些什么，只听见薛宝钗刚刚点的一出《鲁智深醉闹五台山》上演，贾宝玉抱怨道：“只好点这些戏，都是老人家喜欢看的。”
　　薛宝钗面上下不去，怕人看出她是在有意讨好长辈，于是回转着道：“你白听了这几年的戏，那里知道这出戏的好处，排场又好，词藻更妙。”
　　贾宝玉道：“我从来怕这些热闹。”
　　薛宝钗笑道：“要说这一出热闹，你还算不知戏呢。你过来，我告诉你，这一出戏热闹不热闹。——是一套北《点绛唇》，铿锵顿挫，韵律不用说是好的了，只那词藻中有一支《寄生草》，填的极妙，你何曾知道。”
　　贾宝玉见说的这般好，便凑近来央告：“好姐姐，念与我听听。”薛宝钗便念道：“漫揾英雄泪，相离处士家。谢慈悲，剃度在莲台下。没缘法，转眼分离乍。赤条条，来去无牵挂。那里讨，烟蓑雨笠卷单行？一任俺，芒鞋破钵随缘化！”
　　别人犹可，林黛玉听了只觉得胸口一痛，脑子里竟然闪现出贾宝玉在茫茫大雪之日出家时的荒凉之境，不禁心烦意乱起来，——这到底是什么感觉？莫非是预知了未来？
　　正自心痛，却见贾宝玉傻乎乎的喜的拍膝画圈，称赏不已，又赞薛宝钗无书不知，林黛玉道：“安静看戏罢，还没唱《山门》，你倒《妆疯》了。”
　　说的史湘云也哈哈的笑了。
　　于是大家看戏，至晚散时，贾母将甄英莲请进来，搬了椅子命她坐在旁边，握着手道：“我素日最爱你这样的孩子，竟能抛开女子的身份这般闯荡，想来那甄老爷也是个极有见识的。”
　　甄英莲欠身含笑答道：“家父从小便将英莲假充男孩教养，故英莲与贵府众千金们大不相同，不敢相提并论的。”
　　贾母笑着道：“哪里说得这样的话，我倒希望我的孙女们都能像你这样硬朗闯荡，尤其是我这黛玉。”说罢，转回头看着林黛玉道：“做千金小姐又如何？身子弱，天天在闺房中绣花看书的，有个什么意思。以后还望你多多陪她，让她也如你一样硬朗起来才好呢。”
　　贾母说出这番话，可谓是惊诧了王夫人等。只因众人皆不解大户小姐若甄英莲者，怎可以出来带个戏班子，且抛头露面的如同男子一般，到底成何体统？但今日贾母又似极为赞许，真真的让这些深闺之中的太太、奶奶、小姐们嗔目结舌。尤其那王夫人，素日皆看不惯甄英莲那般女戏江湖戏子的行事，还冠着大户小姐的头衔，于是忍不住心下想讥讽几句，便笑道：“老太太别说，我看这甄小姐扮上活象一个人，你们再看不出来。”
　　薛宝钗心里知道王夫人的意思，但只怕得罪人，便只一笑不肯接话。贾宝玉也早看出了甄英莲上起妆来扮绝代佳人时，竟有些林黛玉风华绝代的品格。还是史湘云快人快语道：“倒象林妹妹的模样儿。”
　　众人见如此说，便回头只看留神细看，都笑起来了，说果然不错。薛宝钗抿着嘴一笑道：“还是云丫头眼尖，我怎么就没看出来？不过林妹妹和甄小姐都出落的骨骼似仙，倒是极像两姐妹呢。”
　　林黛玉听出来王夫人和薛宝钗话中之意，不过是想姐甄英莲的不入凡眼而讽自己也不守规矩罢了，面上淡淡的，却转过头对甄英莲道：“如此更好了，我也没个亲姐妹，此后就拿你当我的亲姐姐罢了。”
　　甄英莲也是个既聪明的，察觉出这王氏和薛宝钗的话中之话，原以为林黛玉会和自己撇清了关系，却不想林黛玉会如此说，也便笑着回应：“愧不敢当。”
　　自此，林黛玉和甄英莲心下互赞，不在话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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