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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之一炬（3）
出了方渺家，肖天水只觉得回去的路上脚步都比之前沉重了。看到现在这个样子的曲厌宵，他总是忍不住的去跟之前那个虽然有求于他和肖药儿，却仍然果决刚毅的人相比起来。再想到小遥峰上的唐鸩，想到他笑着说道……
——“难不成要我一夜白头吗？”
——“我什么也想不起来。”
——“其实，你说了这么多，我倒也觉得无所谓了。这些事情既然已经是过去了，我记不得，或许恰恰证明了都不是些什么值得记住的。”
这世界一光一影，是情；一冷一热，是情；一花一草，是情；一枯一荣，是情；一切皆是有情物。文人总道是落花流水自飘零，叹万物无心无情，可这世间万物，又哪还有什么能比人更加无心无情的呢。
肖天水这样想着，竟嗤鼻一笑，嘲弄起风花雪月来。
唐鸩和曲厌宵之间的事，果真就像是一个解不开的死结。
算了，总归答应方渺的事情，他是要帮的。
回到平安客栈，只见花蝴蝶坐在院子里扇着扇子正在吩咐院里的伙计烧红了铁印给每个奴隶烙上奴隶标识，见到肖天水回来了，那风韵犹存的脸一扬道：“呦，肖公子这帮我劝人，劝着劝着倒是自己跟着走了，我倒是怎么回事，可摸不着个头脑呢。”
肖天水听了讪讪一笑：“我也是想着给花姐平事，就忘了跟你打声招呼了，是我的错。”
“啧，我哪能生你的气，好歹人你是给我打发走了。不过我这可是白白等了你一下午，这笔账，怎么算？”花蝴蝶扬了扬眉笑道。
“花姐想怎么算？”
“哈哈，我说怎么算就怎么算么？那不如你今晚来我这陪我清算一下得了。”
这花蝴蝶调笑的太过，肖天水本身就是个文人，听着脸上就挂不住了，强忍着道：“花姐又不是不知道我这身体，可禁不起你这儿……”
“唉，我就是开个玩笑，肖公子可还真当真了。这不比醉红院，我花蝴蝶可是金盆洗手好些年了呢。”
“那就好、那就好。”
“好了，我这还忙着呢，可就不能远送了。”
她说完见肖天水半天没动，又不解抬头问了句：“你还有事儿？”
“花姐，方渺那事，我也去了解了一下，确实是像他说的，左右没几天了，你能不能就帮他一二？”
肖天水说起来倒是中肯，可花蝴蝶听了还是老大的不乐意：“嘿！我说肖公子，你可真有意思啊。话说我可是让你去帮我打发那个臭小子的吧，这一会儿的功夫你怎么就帮起那小子讲话了？”
“我只是……看他可怜……”
“嚯，这谷里还没个可怜人么，你看我可不可怜，我忙到现在都分不开身，你看他们可不可怜，这世上人人一把可怜事，我这儿又不是善堂。”花蝴蝶指了指那跪在地上的一排奴隶说道。
“行吧，花姐，那你就当我没说过。明个起，以后他的饭，你做好，我来送。”
肖天水也没再跟花蝴蝶多做纠缠，礼貌的退了退身，转身离开平安客栈。
而方渺这边虽然拜托了肖天水，但他这些日子也没少跟花蝴蝶打交道，他自己有着曲白月做靠山都没有用，想来那个肖天水也不能有什么法子说动花蝴蝶。所以心里也没打算这送餐的事儿。只是过了中午陪着曲厌宵画了会画，连哄带骗的把他弄进屋子里，让他安分的去床榻上躺下。径自取来烧酒、油灯、和小刀、绷带等，端到床榻前。曲厌宵见他端着这些东西过来，就把自己往里面缩了缩，自己拉过床上被子把自己蒙起来。方渺站在床榻边上也是无奈，尽管这些日子以来一直如此，可是现在的曲厌宵还是与他之前在肖药儿那见到的人相差的太多了。就比如说他现在这样，看到方渺拿着刀过来就躲起来，明明是知道自己躲在被子里也很明显也会被发现，可还是躲起来，就像是个小孩子一样。次次都被方渺给骗出来还次次躲，然后再次次被骗。
他说他太疼了，他害怕。
可是原先方渺见过的那个曲厌宵，是连整个手骨全部粉碎掉，在他笨拙生涩的清理和包扎时都云淡风轻一声不吭的人。
那是在他还有理智之前。方渺相信现在面前这个人才是个真实的人。即便是那会让他多出许多麻烦。
但至少他不愿意相信，之前那个才是他的真面目。因为他真的没办法想象一个人的理智要强大到什么地步，才可以在断骨剜肉之痛的面前，微笑不语，波澜不惊。
“你出来，出来跟我聊天吧，全都钻到被子里会发臭的，你变臭了，我可就讨厌你了，不要你了。”
方渺声音轻轻，重复说着跟昨日一样的话。
不用多，起效就行。
曲厌宵听完，在被子里挣扎着动了动，过了不久就钻出来：“聊什么？”
“就聊聊看，你今天画的人吧。”
“……没画出来……”他说着声音突然低了下去，好像很委屈。
“不是画了好几张了吗？都不满意么。”
方渺一边说着一边拉过曲厌宵的手臂，试图转移着他的注意力。
“不、不像。”他想了想说道。
方渺点起油灯，拿起刀子在火上反复烤了烤，又拿出烈酒来往刀面上一倒。
——滋滋。
冷酒热刀发出明显的声音，曲厌宵听了明显往后一缩，紧张的想逃。
方渺见他害怕又赶紧接着问道：“那你想画谁啊？他长得什么样子啊？男的女的？”
“画你。”他简短肯定的回答道。
方渺拆解曲厌宵腕臂上绷带的手僵了一下，问：“画我？”
他抬起头，看着曲厌宵。
曲厌宵也看着他。
他眼睛眨也不眨，方渺再一次肯定，这确实是在死死地盯着他的眼，再看另一个人。
在那灼灼目光中，像是已经快燃尽的火堆一样，只剩下烫手的枯木和最后一小撮火苗。
方渺被他盯得透不过气，低下头逃避开这样的目光，专心拆着他腕上的绷带。
缠着厚厚的绷带被一点点拆开，露出灰白的皮肤。
而皮肤上，是一道又一道的刀割伤，狰狞在明显的裂开已经惨无人色的皮肤上。
曲厌宵现在的情况，每天都会毒发，因为毒血在体内流动的过快，即便产生了新血，因为无法抵抗毒血的侵蚀而变坏，就更加速了毒血的运行，他只能通过放血的方式来减缓尸毒的侵蚀，尽可能的将他的毒发控制在每天一次，来减轻他的痛苦，和尽可能的延长更多的时间。他也不知道一旦走到末路，这个毒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这次，换个手割行吗……？”他小心翼翼的问方渺，然后伸出自己的右臂。
因为考虑到伤口反复的裂开会感染，所以方渺不得不一直向上移动开刀口的位置，每次割上一刀，只能放两次血，同样的伤口刚刚封上点血痂就被刀子重新挑开，即便是曲厌宵受得了，伤口也受不了。而再开一刀，相对来说痛苦反而没那么大了。只是曲厌宵的左臂上已经有许多刀痕了，几天前的都还没愈合好，后面的伤口已经密密麻麻了。方渺抬头看他盯着自己，在看看那无处下刀的伤口，没有办法，只能再将他左臂上的绷带换了药缠上，然后挽起他的右臂。
其实他不想割右臂多少是牵扯到曲厌宵的右手已经受伤变形的很厉害，不想再多在右臂上造成更多的伤害了。
方渺拿起酒淋在他的手臂上，曲厌宵打着哆嗦，紧张的看着刀贴着手臂里面的皮肤划开伤口。他咬着唇一个痛音都没有漏出来，忍得满头是汗。
方渺拿着木盆在底下接着，黑血从伤口涌出，顺着手臂滴进木桶里。直到过了一盏茶的时间，血渐渐地流得慢了，方渺这才赶忙用干净的棉布压住伤口。把木盆往边上踢开，麻利揭开布上止血药，然后拿着绷带一层一层厚厚的缠住。
曲厌宵放完血，全身都没有力气，靠着床榻半趴着，看着方渺端起盆走出去，再端着药锅进来，把灯酒刀布收拾走，再拿着碗进来，从药锅里把药倒出来，里里外外忙的停不下来。眼睛半眯着嘴角露出一点笑意，小声呢喃道：“……小渣滓……我好痛……”
“来，先起来把药喝了，然后再睡觉，好好睡一觉。”方渺把药滤了两遍倒进碗里，端着过来。
曲厌宵撑起身勉强坐住，张口，将喂到嘴边的药一勺一勺喝下。
“苦么？”
他无力的摇摇头，没说话。
喝了药，方渺扶着曲厌宵在床榻上躺好，拉过被子给他盖严实，哄着道：“闭上眼睡觉，睡醒了就不痛了。”
他说的全都是一些哄小孩的话，却偏偏曲厌宵听着受用，他盯着方渺的眼睛看，一会眼皮渐渐发沉，慢慢地阖上。
他喝得是五加皮汤，方渺还在里面加了当归和红枣，尽力改善了些味道。但他熬煮时知道那味道还是很怪，可是这样放血，若再不补上点，就更撑不住了。
等了没一会功夫曲厌宵就睡熟了，方渺这才轻手轻脚的收拾了东西小心翼翼的关上门出去。
他尽可能的把家里找到的软的东西都铺出来了，把墙角和桌子也都包上，忙忙叨叨的，天就暗了。方渺想着趁着曲厌宵还没醒，赶紧出门去平安客栈拿饭，临走时还得把院子用大铁链牢牢实实的锁好，这才放心走了。
赶到平安客栈，方渺打开食盒，将小二送来的菜都一一码在食盒里，末了一愣问道：“粥呢？我的粥呢？”
“老板娘说了，今个粥没了，给你换了馒头。”
“馒头有个屁用，你给我也吃不了啊！赶紧去熬！”方渺火大地把一锭银子拍在桌子上。他本来今天就出来的晚了，心里着急得要死，到了这边还掉链子。整天灌那么多药汤，曲厌宵现在只能进些粥水和无油素菜，他原本就主要为了粥来的，结果给他换成了馒头，也真的是气死人。
“行行行。”伙计知道方渺那闹起来不依不饶的性格，也不跟他多废话，赶紧揣上钱去厨房里忙和。
这现熬粥耽误了好一会，方渺提着食盒还不能跑，一路上紧赶慢赶地快走回家，打开锁链，走进院子，就见曲厌宵不知道醒了多久，穿着一身单薄里衣，坐在院子中老枫树下的石凳上，凳子一旁还散落着一些他翻出来的白纸和毛笔，见方渺回来了，头转过去看他。
“怎么穿这么少就跑出来了，晚上这么凉，冻病了又得喝药，你不是不想喝药了吗。怎么还到院子里坐着？”
他没说话，转回去又慢慢地抬起头来，一阵凉风过来，刮的红透的枫树叶子几片几片的从枝头飘落。曲厌宵眼睛追着叶子，见它们从树上到空中，最后落到干巴巴的地上。
深秋就是这样的变幻无常，明明中午还温暖和煦，到了夜晚就只剩下凛冽彻骨的寒冷。
“起风了，我们回屋吧。”方渺催着他道。
曲厌宵愣了愣，缓缓地朝着他偏过头去，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声音轻轻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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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不造大家能不能看出来这段藏着的回忆杀。←【耐不住的剧透是什么鬼
估计明天或许能写到正文END。
估计……只是估计啊！
恩……晚安。我又困炸了。
_(:з」∠)_
总之留言什么的多多益善啦，么么哒=3=(* ￣3)(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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