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记事

作者:江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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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病中吟


      身后的人已经跟了她半天了。
      谢殊无奈的将书放回书架,低声道:“莫沫,这么跟着我很好玩吗?”
      “阿殊姐姐······”莫沫无辜的眨巴眨巴眼睛,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像只被遗弃的小狗。
      可惜谢殊不为所动,漠视的移开目光专注于书架上的书。
      从今天早上出宿舍门开始,莫沫就一直不远不近的跟在谢殊身后,一旦谢殊的目光触及到她时,她便摆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不由再次让谢殊想起讨食的小狗。
      “我哥哥病了呢,阿殊姐姐你能不能去看看他呢?”莫沫见谢殊不理她,犹犹豫豫了半天还是开了口。
      谢殊状若未闻的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亚当斯密的《道德情操论》举步向自助借书的机器走去,莫沫赶忙绕出书架小碎步跟上。
      “就在病房外面看看嘛,好不好?”莫沫不死心的继续追着。
      谢殊依旧置若罔闻,大步流星的走出图书馆,直接将莫沫甩在了身后。
      莫沫眼巴巴的看着谢殊的背影消失在交错变换的人影之间,泄气的一屁股坐在图书馆前的台阶上。
      “早知道就不告诉哥哥了。”
      那天晚上,莫沫见雨势减小就打着伞去食堂吃夜宵,结果好巧不巧,半路撞见邓铭祎英雄救美,一路尾随至宿舍,看到谢殊十里长亭相送的那眼神顿时感觉大事不妙,立刻拨了电话给表哥汇报军情。
      然后,第二天就接到沈煜的电话得知自己表哥病了,赶到医院看望了一下憔悴的表哥,莫沫觉得自己再怎么着也得把谢殊拉过来,爱情这种神丹妙药,搞不好老哥一见到阿殊姐姐立刻就生龙活虎了也说不定啊!
      于是就有了今天整整一早上的跟踪。
      不过没有成功。
      其实傅远臻现在也没那闲工夫去肖想谢殊探病这种风花雪月的东西了,人家正忙着应付各个部门的探望呢!
      “哎呀,傅书记您真是太敬业了!”蒋市长一进病房就抚掌大赞。
      沈煜从市长秘书手中接过果篮搁到一边,便退到一旁站着。傅远臻将膝上的笔记本电脑合上放到一边,双手合十。
      “蒋市长赞谬了。”
      “哎哎,远臻你就不要谦虚啦,像我在北京那会儿,可老是听见别人夸你呢!”蒋市长笑的一团和气,坐到床边的椅子上,亲切的和傅远臻闲聊起来,那样子就好似一位和蔼的长者。
      傅远臻面上笑的温润,心下却是冷哼。
      一番闲话过去,蒋市长终于提起了正事:“远臻啊,老王前几天把江浦的开发方案交给我了,我看了看,还是很有见地的。而且你看,南京市区这里已经饱和啦,仙林都是大学城,唯一的宝地就是江浦了。我过几年也要退了,这——”
      蒋市长还欲继续说下去,却被傅远臻一语打断:“蒋市的意思我明白,您放心好了。”
      一听这话,蒋市长肥圆的脸上霎时绽开笑容:“远臻啊,我真是没看错你!”
      又寒暄了一阵,蒋市长带着秘书离去了。
      傅远臻脸上的笑容在病房门关上的那一刻瞬间消失的一干二净,他冷冷的看了一眼茶几上的果篮,冷哼道:“检查一下就送给医护人员吧。”
      没过一会儿,病房门又开了,这回探进来莫沫的小脑袋。
      “表哥。”
      看了两眼莫沫沮丧的小脸,傅远臻莞尔,招手让她进来:“怎么了?”
      “阿殊姐姐不愿意来看你。”
      原来如此,傅远臻暗自叹气,心中一涩:“我现在和她非亲非故,她自然不会来看我,没事。”
      “老哥——”莫沫头低的更低了,对着手指,声音越来越小,细细的像蚊子哼:“那啥,姑姑打电话问我你的情况,我没挺住就把你生病的事给供出去了。”
      傅远臻:······
      果然,下午六点,莫夫人准时出现在了傅远臻的病房里,顺便还捎上了一个小尾巴。
      “Hello,表弟你好!”莫沫开心的踮起脚尖揉着傅景臻的箭猪头打着招呼。
      傅景臻弯腰低头躲过表姐的魔爪,一溜烟钻进卫生间理好发型这才出来:“不要碰男人的头。”
      “你是男孩,不是男人。”莫沫很无情的揭露了这个事实。
      傅景臻立刻炸毛:“谁说的!”
      “我说的!怎么啦,不服啊!”莫沫毫不示弱,两手往腰间一插,眼睛一瞪,全然一副泼妇样。
      ······
      这边两孩子斗嘴斗的激烈,这边傅远臻和莫夫人的心机战才刚刚开始。
      莫夫人全名莫婉琰,年近五十风华依旧。
      “你看看你,都把自己弄成这幅样子了!”一落座,莫夫人就开始发难了。
      傅远臻无奈的笑,四两拨千斤:“不过是感冒发烧而已,秋天感个冒不是很正常嘛。”
      “正常?!”莫夫人一下子拔高了声音:“发烧了那还叫正常?”
      “妈,你小点儿声行吗?这儿是医院!”傅远臻拧着眉头,放低声音劝着。
      可惜莫夫人不买账,从手包里抽出一本病例摔在傅远臻面前:“肺炎!这叫正常?!”
      傅远臻拾起床上的病例翻了翻,皱起眉头:“你从哪里弄的?”
      “你管我从哪里弄得呢?”莫夫人眼睛一瞪:“我告诉你,等这届任期完了就让你爸把你调回北京去,没得商量!”
      说完,还小声嘀咕着:“一个人在外地还不知道折腾出什么毛病来,今天肺炎,明天就能是白血病!”
      傅远臻哭笑不得的看着草木皆兵的母亲:“那些都是政事,您就少掺和了,弄不好鱼没捞着还惹得一身腥。”
      “对对对,我们女人在你们男人心里就是头发长见识短。”莫夫人没好气的回道:“有本事你一辈子别娶媳妇!”
      完了!傅远臻扶额。
      果不其然,莫夫人一提媳妇这事就开始“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长篇大论,傅远臻立刻向莫沫使眼色,莫沫小助攻撇下小表弟机智的跑过来,拽着莫夫人的手一阵撒娇,成功的将莫夫人的注意力转移到了南京小吃上,十分钟之后,莫夫人开心的挽着莫沫的手去老门东吃蟹黄汤包去了,留下傅家两兄弟大眼瞪小眼。
      傅景臻和自家老哥王八对绿豆相对无言看了半晌,最后一个低头玩手机,一个拿过笔记本电脑办公。
      话说莫沫成功的将莫夫人拐出医院,一路向前往老门东去了。
      在鸡鸣汤包点了两笼汤包和两碗鸭血粉丝汤后,莫沫拉着莫夫人在一处角落里坐了下来。
      “姑姑,我跟你说哦,表哥有喜欢的人了呢!”莫沫邀功似的凑到莫夫人面前,洋洋得意,好像在说:“快来表扬我,快来表扬我”。
      “十一那会他跟我说有数,原来是真的呀!”莫夫人一听激动了,一把抓住莫沫的手追问道:“南京人?追到手没?有照片吗······”
      莫沫:“······姑姑你别激动。”
      莫夫人好像没有听见一样,继续追问着。莫沫无奈了,乖乖掏出手机调出谢殊的照片奉到莫夫人面前。莫夫人一看照片,激动的一拍大腿:“这姑娘就长着一张我儿媳妇的脸!”
      莫沫:“······姑姑你比我还自来熟。”
      莫夫人拍拍莫沫的肩膀,欣慰的说:“侄女像姑。”
      莫沫:·······姑姑你急什么,你儿子连你未来儿媳妇的小手都没摸到呢。
      接下来的时间全部变成了莫家姑侄二人的一问一答时间。莫夫人一听说儿子还没把人家姑娘追到手,啪的放下筷子,饭也不吃了,拉着莫沫就往N大跑,莫沫哭笑不得的拉住莫夫人。
      “姑姑,人家现在早回家了,你上哪儿见去,放心,等表哥搞定了自然就见到啦!”
      一番好说歹说,终于把莫夫人给劝住了。
      吃完汤包,莫沫挽着莫夫人的手腕在老门东转了一圈,便驱车回了宾馆。
      安顿好莫沫,莫夫人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想着儿子的终身大事,过了好半天,恍然大悟的一拍脑门:“这孩子四五年都呆在南京不会就是为了谢殊那姑娘吧!坏了,要把他调回北京,我儿媳妇不就没了!”
      莫夫人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赶紧给北京老宅的傅伯雍拨电话。
      电话刚接通,莫夫人就点鞭炮似的噼里啪啦:“我说老傅啊,我之前让你把阿远调回来的事你办了没?”
      北京那头的傅伯雍正在戴着眼镜看报告呢,听见媳妇儿这话就笑。自己媳妇儿什么脾气自己清楚,莫婉琰就一急性子,说风就是风,说雨就是雨的,今天是这个,搞不好第二天就改主意了,所以傅伯雍对自己媳妇儿的态度向来是阳奉阴违,能拖就拖。
      这次儿子的事也是一样。
      “没呢。”傅远臻轻描淡写一语带过:“话说阿远怎么样了,身体没事吧?”
      莫夫人烦躁的挥挥手:“不要转移话题,我和你说正经的呢!”
      “好好好。”傅伯雍倾身从书案上拿过一支笔在文件上圈圈画画着,嘴里漫不经心的应付着莫夫人:“我这不听着吗。”
      “我跟你说啊,别把阿远从南京调走,谁调他我跟谁急!”
      “行行,知道了,知道了。”继续糊弄。
      “好了,没事我挂了。”说完,莫夫人也不等傅伯雍说什么,直接挂了电话。
      北京的傅伯雍拿下电话,啼笑皆非的摇摇头,继续批阅报告去了。
      南京的莫夫人放下电话,心满意足的往浴室去了。
      谢殊同学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见家长了,她现在正专心致志的坐在书房里,一只手拿着一只铅笔做着批注和笔记,另一只手翻阅着一本本厚重的物理学鸿篇巨著。
      想要读透一本书其实很累,人们都说:“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做一个内行想要看懂门道也需要下一番功夫。在看一本书的时候,先要将这本书变厚,再将它变薄。
      变厚就是要读懂每一句话,没一个原理,这需要大量的资料做为辅助,每本书谢殊查出来的资料堆起来比十本那样的书叠在一起还要厚。
      变薄就是将所有的知识全部吸收消化,这需要漫长的研究琢磨。
      泰戈尔说:“迷恋果实,忘却花朵。”
      做学问是一个痛苦而孤独的过程,人们看见了功成名就时的风光无限,忽视了那光辉背后凄风苦雨孤灯相伴的孤寂与艰辛。
      《苏菲的世界》里艾伯特对苏菲说:“人们总是安于沉睡在兔毛之中,当哲学家们攀上兔毛的顶端兴奋的向下大喊:‘你们快看!’而人们却只是一笑而过:‘这群捣鬼蛋!’”
      马院士曾这样和谢殊说:“做科学就是全世界都认为你是疯子,你却还要坚定不移的继续下去,即便头破血流。”
      人们都称颂颜渊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的贤,可是真正让那些人去过那样的日子,究竟又有几人能受得了呢?
      几乎每一个孩子幼时都有一个成为科学家的梦想,觉得穿着白大褂举着试管摇啊摇的摇出什么东西来是一件很伟大的事情,可是这个梦想又有几个人能保持到最后?
      因为长大了,他们才发现,科学家的生活远非他们想象中的那样光鲜亮丽。
      当初填报志愿时,几乎所有人都认为谢殊会选择金融方向的专业,当得知她放弃北大清华填了N大物理系时,一片哗然。
      亲属们打来电话劝说:“填经管类的呀,这个赚钱!”
      可她还是在志愿表上填下了N大物理学院。
      也许所有人都会说她可惜,说她死脑筋,可她还是会坚持,因为那是她怀揣了十多年的梦想。
      父母早已睡下了,四下寂静,只有远处马路传来的汽笛声。
      谢殊站起身拉开窗帘,小区花园里只有几盏昏黄的路灯孤零零的站在一片黑暗中,在地面上埋下昏暗的光影,对面的几栋住户早已熄了灯,偶尔有几只野猫轻盈的穿过道路,很快便匿身于低矮的灌木丛中,只留下几个模糊的阴影。
      寒星几点,孤灯相伴,人生能得此意境亦有何憾?
      “小殊,小殊。”
      身体被人剧烈的晃动,谢殊挣扎出混沌的牢笼,努力睁开眼睛,父亲的脸在她的瞳孔中愈显清晰。
      谢爸爸见谢殊的目光逐渐从涣散到清醒,这才放下心来,他拍拍谢殊的肩膀,说道:“去洗个澡上床睡吧。”
      “啊?”谢殊迷茫的环顾四周,这才明白过来自己是趴在桌上睡着了。她看了一眼爸爸身上睡衣,尴尬的抓着头发,用手支着身子从椅子上起来。
      长时间的供血不足早已让谢殊的双腿失去了知觉,冰冻的感觉瞬间被虫噬般的痛感和麻感所取代,谢殊难以忍受的弯下了腰,痛的龇牙咧嘴。
      “你也真是的,这么大的人了竟然都不知道照顾自己!”谢爸爸无奈的把谢殊连抱带拖的移到床上,皱着眉头责怪着,动作却是轻柔。
      谢殊讨好的笑着,她知道爸爸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嘴上说的严厉,却是最爱自己的。
      小时候,爱吃糖的自己老是蛀牙,被蛀牙疼的死去活来,每次出门逛超市还是盯着巧克力走不动路,那时候的爸爸总是用无奈的表情看着她,嘴上教训着她,手却早已伸到货架上拿下了一块巧克力。
      后来她一意孤行的放弃了保送名额,报考N大物理系,连妈妈都觉得她是在开玩笑,爸爸是所有人里唯一支持她的人。
      那时的爸爸摸着她的头,声音柔和而慈爱:“小殊只要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就好。”
      她曾不止一次偷听到妈妈对爸爸说:“谢桓,你把小殊保护的太好了,她长大会吃亏的。”
      听到这句话,爸爸却是一笑而过。
      谢爸爸坐在床边陪着谢殊说话,直到谢殊的腿恢复这才起身出了卧室。
      谢爸爸走了,谢殊就钻进了浴室,冲洗一番就窝进被窝没几分钟就睡过去了。
      再次醒来,谢殊只觉得嗓子沙哑,好似一块骨头硌在那里,渗人的疼着,吞咽都变得困难。
      跑到楼下的厨房里灌下一杯温白开水嗓子还是疼的厉害,谢殊知道,自己是扁桃体发炎了。
      又要去医院了!谢殊叹息。
      一番洗漱后,谢殊直接打电话给马院士请了假,然后直奔军区总院。
      其实从地理位置上而言,中大医院离谢殊家更近,可是因为谢殊妈妈是军区总院的医生,为了防止被坑,所以谢殊大病小病还是由在军区总院工作的妈妈一手包办。
      本来起床就迟,到了医院已经是午饭时间了。谢妈妈头疼的看了看女儿,还是决定先带她去食堂吃饭,
      吃完饭,谢妈妈一路上数落着谢殊带着她往科室去。应对母亲的数落谢殊一向是左耳进右耳出,嗯嗯的点头附和着,实际上什么都没听进去。
      这次还是一样,谢殊一面跑神一面嘴巴上嗯嗯啊啊的应付着妈妈。谢妈妈见谢殊一脸魂游天外的傻样就知道这孩子什么都没听进去,叹息一声,索性什么都不说了。
      医院向来是人来人往,军区总院名声在外,在这儿就医的豪富多得是,迎面走来一大帮子人,谢妈妈也没太在意,往边上让了让,径自过去了,却是没看见身后的谢殊白了脸色。
      那群人簇拥着的正是傅远臻。
      谢殊瞄了一眼,立刻低下头往人群中挤了挤。
      脚步声杂乱的纷沓而过,谢殊怔怔的盯着脚尖。高门大户,果然如此。
      那样的人,环肥燕瘦,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看上自己,不过是图个新鲜罢了吧,自己又何必在这里庸人自扰?
      谢殊回过神,不在多想,快步跟上母亲的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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