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年

　　听见这样的话，莫乘念便从地上起来了，又看着对面指示坐下的手势，便坐在了西王母的对面，从怀中拿出了那封父亲交给自己的信，双手将其放在桌上，道：“这是您在我五岁之时降下的神示，还望西王母。”

　　扫了一眼桌上的那封信，白衣女子说道：“今日叫你过来便是治好你这毛病，不必过于着急。要说这昏睡其实本不是什么病疾，更可以说是好事，只是颇有些影响生活罢了。”

　　莫乘念心中有些疑惑，这样说来这动不动就昏睡的身子却是没什么毛病，看清对面白衣女子的长相后，又觉得这相貌与家中或道观里供奉的西王母完全不同，更和古籍中记载之貌差了许多。而白衣女子像是明了莫乘念内心的想法，继续道：“你现在看到的并非我的本身，只是你心中的一个倒影而已。我本不应插手你这事，只是你莫家和我是有些渊源，而原先我也算是从你先人处得了些好处，这次便要你来了。”旁边服侍的女子倒了一杯水递到了莫乘念面前，莫乘念还有些不敢动作，又听到西王母道：“这水是条草的果实泡的，喝了对你有些益处。我也许久没有和凡人交谈，不用如此不安，正常回话就可。”

　　听见这话，莫乘念便双手抬起喝了一口杯中之水，又轻轻放下，问道：“对于我来说有幸见到真神已是不胜惶恐，如今能和您说话已是厚爱，还望西王母看看我这昏睡之疾。”

　　看着莫乘念喝了水，白衣女子似乎有些满意，道：“要治好这昏睡却是不难，只是还得跟你说清这原因，不然这次见你于理不合，上天会有所责怪。想必你先听说过你莫家先天之气的由来，只不过过了这么些年也是不甚清楚了。当初你莫家先人应乘黄之邀乘上其背，才有了后来你之一族的繁盛。乘黄本生活在我种下的不死树附近，在一次三万年结果之时将这果实偷了过去服用，于是便和天地气机有了联系，因而有了不死之寿，成了一灵兽，我便不好下手惩罚，只是可惜了这经年累月才有的果实。”说完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又继续说道：“几千年后耐不住这漫长岁月，乘黄便想要了结其不死之身，因而邀了一凡人，也就是你家先人乘上其背，将其气运转移了，自然并非仅仅多了两千年寿命。之后那得了气运的凡人去向南极长生司命君求愿，却不知他只负责后天寿数，对于这先天气运并无对策，所以便指了那人到我这来求。”

　　第一次听到这样详细对于家中流传之事的讲解，莫乘念又打起十二分精神认真听着，生怕错过了一个字。白衣女子顿了顿，问道：“你既然是习了当初我降下的道术，族中世代供奉，便应清楚吾之职责。”

　　莫乘念想了一下，便回道：“《山海经》中有所记载，西王母是司天之厉及五残。”

　　点了点头，白衣女子道：“你家先人当初将得到的气运交还于我，我那不死树结果之日缩短了大半，只是我并非赐福之神，只好把赠予你一族的先天之气作为罪罚，世代交替。莫家每一代出生之时都会有着达到其肉身能承载极限的先天之气，这也是你莫家不习道经却能御使道法的缘故，死后这先天之气便还于天地，而你出生之时却身怀两人之量的先天之气，因而便以睡眠来替偿肉身之累。”

　　明白了自己身体并无大恙，莫乘念松了一口气，继而道：“既然我的身体乃是承载了肉身不能负担的先天之气，还请西王母将我身中多余之气取出。”

　　听到这样的请求之后，白衣女子笑了笑，道：“当初在定下你莫氏一族的交替之时便有了规则，你如今的状况我也是不能违背。要取出你身中先天之气则只能一次全部取出，保留一半却是不允许的。”然后从另外一位站在一旁的青衣处拿了一个玄色玉瓶，放在桌上，道：“这瓶中药丸便可将你身中的先天之气驱散殆尽，只是若无先天之气，道心境界不稳的你应是无法驱使道法，只是变回一个普通之人，你得好好思虑一下才是。”说完便看着莫乘念，端起桌上之杯，不再言语，等着对面之人的决定。

　　莫乘念是不清楚当时定下的规则，而西王母的话也是模糊不清，能肯定的是只能以放弃道术代价让今后不再受这睡疾的困扰。当然他是十分期望不会随时昏睡的生活，只是他身为莫家独子，若连立身之本御使道术的能力都放弃的话，只怕和以往也没什么不同，一辈子都得在父亲的护佑下不得独立，等到父亲过世的话，他便也再无立足于这世上的可能。与这样的结果相比，治好这昏睡之疾也显得没有那么重要了。当下有了判断，便回答道：“能得西王母垂青是我的大机缘，只是我是家中独子，唯一会的便也是道法道术，若是将全部的先天之气散走，后面的人生只怕会比往昔之景来的更艰难些。”说罢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又跪下行李道：“还望您收回这药，我也愿保持原先之状。”

　　“既然你诚心要我收回这药，我也就不强求了，只是往后的日子你且注意好。此次未能将你的睡疾治好，我便许你一个愿，往后若是要兑现此愿，便将此药碾碎许愿即可。”讲桌上玉瓶递给莫乘念，白衣女子告别道：“莫家后人，今日之事已了，你我之缘却未了尽，想必来日自会相见。”

　　等莫乘念抬起头来的时候，只见三位青衣姑娘化为了三只青色大鸟，赤首黑目，素翼绛颡，而西王母就站在三青鸟之上，飘然而去。正想着这三青鸟与典籍描述相似，又听见刚才白衣女子之声，道：“你且好生记着刚才所见之人的相貌声音，过后必有大用。”

　　望着三青鸟的身形不见后，也就是一瞬的事，莫乘念又低头行了一礼。然后便转了身下山。心想自己身上的昏睡之疾虽不是什么坏事，对于道术来说更可称得上是大有好处，但总是耽误做事的，而手中虽有能抵御睡意的代寐丸，可这炼制所需之鸟实难寻觅，当年也是他父亲花了大价钱才从相熟之人处得到。更何况按西王母刚才所说，这昏睡是为了肉身之利，若是一味不睡，只怕过不了多久肉身便会崩坏，他人形也无法保持。好在得了西王母这样上神的一个愿，这样的神愿比仅仅治愈睡疾要更好吧，莫乘念这样安慰自己。

　　低着头边走边想着回去向父亲如何交代，怀中勾玉突然暖了下，莫乘念抬头就看到黄鸟带着陆予息过来。原本内心对自己的安慰在这时又变得不那么有用了，想到这次和陆予息一起回京城后一起去江湖中走一遭是不可能了，对他的感情也无处倾泻，想来只能好好珍惜和他这次的旅程了，往后已是无法再来了。心中有些堵，越来越不甘愿。却又不愿表露出来让旁人看到，于是恢复了平常的样子，上前和陆予息碰了面。

　　“这会儿已经子时了，刚才在家里等你不到便按你说的来看看，怕你出了什么事。你睡疾的事怎样了？”陆予息看着莫乘念有些平静的神色问道。

　　莫乘念回答道：“见到了真神，睡疾也自然是好了，快些回去吧，我有点困了。”对着陆予息笑了下，拉着他的衣袖就往前走，另一手却是握成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肉里。

　　“莫家之人果然不一般，连真神都能见到。刚才回去我已和师傅说了后日和你去京城之事，他点头答应了，明日我便和父母言明，不过师傅已经将让我去江湖中的打算和他们说过了，想来问题是不大的。”跟上了莫乘念，陆予息和着身旁之人的步调并排走着，然后就开始说着自己对于这次出门的设想。听着陆予息不停的描述，莫乘念却是将拳头又握紧了些，直到到了陆府两人告别后，他才松开了手，关上房门门，叹了口气，道：“算了吧，这样就好了。等回了京城再和他说明好了。”

　　坐下将自己今夜所遇西王母之事写成了信，放了黄鸟传给自己的父亲，莫乘念便去洗漱，熄了灯上了床，本以为心烦意乱无法入睡，结果却不似预期很快的睡着了。

　　西王母回到玉山之时，就看到石桌旁边坐着的东王公，于是问道：“怎么这时来了我这玉山，不在你的紫府呆着。”

　　坐在石桌旁的东王公对着前面的三青鸟招了招手，笑道：“今日三月三，王母蟠桃盛宴，却不见你这主人的踪影，只剩一个躯壳在那，我就来看看你是出了什么事。能让你弃众仙不顾，怕是有了不得了的大事。”

　　西王母放走了三青鸟，坐在了东王公对面，道：“那蟠桃宴也不是什么重要之事，今日却是去见了昔日用乘黄气运换了家族兴盛的莫家后人。那小子身兼两份先天之气而致昏睡不止，我想去了结和他家族的缘，却不想不仅没了结，还许了一个愿。”然后便将和莫乘念见面之事与东王公详细说了。

　　看着有些兴致的西王母，东王公敲了敲石桌，道：“我看你可不像是不情愿，只怕你是故意为之。离你那不死树离结果之日不远，想你也不会让那莫家后人无功而返。”

　　西王母悠悠地道：“当初定下的规则是不好违背的，只是让那小子喝了我这平日所喝之水，也不算故意的干预，其中的嘉果也能让他的肉身强壮些，受得住两人的先天之气。我看他身上有那于儿的气息，应是和其后人有所纠缠。在这天地中活的太久了，总是得找点乐子。”想起自己的不死树，又继续道：“这次总不会再叫别的东西偷了那不死树的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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