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家王上傲且骄

　　一旦自我嫌恶，那股纠结劲简直就很难停得下来，沈暖泡在浴桶里，直把周身搓得充血泛红犹不愿停手。

　　柳梨在旁瞧着她这般自虐，大体猜到她这番举动是为哪般。未免让她更加糟心，便只管扒在木桶边沿笑嘻嘻朝下看：“采女这副身形，可堪称绝色。”

　　顺着她的视线瞧过去，又探手比比腰身，果真，下肢曼长又纤细，腰间盈盈几乎两手相圈即可握，再往上，峰峦叠起应有尽有……沈暖兜住手臂欲遮羞，结果触到自家前胸，浸在水里软绵绵的，那触感竟是说不出的妙。

　　“行了，还着急出去呢，再晚天都要黑了。”

　　她也不拿柳梨当外人，心道有什么好遮掩的，径直起了身，一步自木桶之中迈了出来。

　　柳梨扯了长巾覆住她身子，又进后厢取了衣物来与她穿上。自那日以后，沈暖衣装着色便再单一不过，横竖就是一身白，顶多想法子变换穿法样式罢了。

　　半湿着头发也不好挽发髻，索性就这样披散着，铜面镜子里绕一绕，最显眼的当属那张不点而丹的丰满唇瓣，上面那层还好，轮廓分明薄薄的，只下唇瓣像是灌进了满满的汁水，红艳艳得饱满极了。

　　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月时光，其实这副长相瞧惯了，当真是挑不出半点不称意的地方。沈暖不记得自己从前的长相，可潜意识里还是不服气，料想先前一定比现在长得还要可人心意。只是总有种不好的预感，人生地不熟，记忆找不到，料想自己十有八九回不去了。

　　得过且过吧。凑手去掐了一把白生生的肉脸颊，再唤上柳梨一道，蹦哒哒出了碧泉宫。

　　柳梨从后小碎步跟着，观左看右连声提醒：“采女，咱们身份到底尴尬，您别这么招人眼呐。”再一错眼，被迎面而来之人吓了一跳：“徐尚宫！”

　　“采女这是要去哪儿？”

　　沈暖停了步子礼貌相应：“先前还要多谢尚宫大人提点。方才陛下遣了我出来，这会儿想到进宫这些日子，还从来不曾往后苑园子里逛过，今日天气好，心里便直犯痒，这才叫上柳梨一道出来走走。”

　　沈暖是外来人没去过后苑不熟悉路，但柳梨不同，一眼便瞧出这徐尚宫根本就是才从后苑回来。

　　微一迟疑，徐尚宫转瞬恢复了笑脸道：“那采女去吧，我前面还有事，就不打扰了。”

　　沈暖瞧着这两人之间似隐若现的眉来眼去，心下自有一番计较，单总归相信此二人暂且都不会于自己不利，也就不去戳破，只管高高兴兴原计划进行。

　　皇家后苑果然不同凡响，已是入秋节气，却丝毫没有半点凄索萧条之意。她要找的东西并不罕见，只可惜配料繁琐，要依次寻得还是会颇费一番功夫。

　　柳梨瞧得奇怪，憋不住疑问道：“采女究竟要找什么？”

　　沈暖正自犯愁好些物事只知其名不知其形，见她问起，便一水儿全倒了出来：“天竺葵、长春花、石楠、夹竹桃……总之连花带叶子咱们都搞些，搬到屋子里面发发味儿。”

　　柳梨听得傻眼：“您是真心的么？这些子花木要说搬回来观赏多少还能过得去，可散味儿，我怎么瞧着不太对？”

　　沈暖大剌剌拍她肩膀，略凑近些神秘兮兮道：“是啊，你不知道，那天竺葵的叶子有多臭。花枝红艳艳的极养眼，搁在那里不动没什么异样，就是搓碎了叶子搁在鼻尖上闻，啊，那简直一天都不能咽进去饭。”

　　仿佛醒过味儿来了，柳梨顿感无语，却不能不说这也是个行得通的妙法子，只是：“成，我帮您一道找，就那夹竹桃还是避过去吧，花汁有毒不说，仿佛还会影响女子受孕。”

　　沈暖一壁点头一壁暗忖：还受孕呢，现下这便是要想着法子避宠，做好了一辈子独善其身的打算，孩子……多遥远的事情！

　　柳梨竟是这方面的行家，有她帮手两人动作极快，只是不知不觉逛得远了些，才想调头，却遥遥听到争吵之声。

　　“前面那是在做什么？”

　　柳梨摇头，沈暖好奇得厉害，连声跟她许诺绝不参合，只想遥遥去看看究竟怎么回事。

　　等到再近前些，竟是花红柳绿莺燕婀娜，站着的两位不认得，跪着的那个却挺眼熟。

　　“那位是南疆的公主吧，我见过她。也是身份贵重的人，怎么会这样任由宫妃欺辱？”

　　柳梨替她解了惑：“今早我才听沈大人说，军部传令已经送达，咱们要向南疆动兵，联姻怕是要成为一纸虚谈了。”

　　原还有这样一层牵连，沈暖凝眉问：“那两人是谁？”

　　“蓝衣裳的是茹嫔，她身边绯色衣裙那位是宜妃。”

　　沈暖点点头，便见柳梨上前扯她衣角：“采女，咱们回去吧，花枝基本找齐了，这样的热闹还是别去凑了吧。”

　　这些人在高处亭廊里，她们俩位置相对低，料想并不会被发现，沈暖不愿意走：“别呐，听听她们说什么，只怕将来还要经常面对这番场景，现下长个见识没什么不好。”

　　柳梨无奈，瞧着的确不易被发现，也就任由着她了。

　　那方茹嫔正在发难，居高临下摆持慕容兮娇俏的面颊，反手一揭，将人肩头红纱扯下了大片，继而嘲讽道：“果然是贱胚子，伤处没好就急着狐媚君王？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货色，如今你就是根杂草，国破家亡近在眼前了，别说咱们主子不理会这些，就是真肯亲力亲为，你以为凭借着三分姿色，就能动摇军心么？”

　　一旁宜妃挥了挥手：“妹妹何必同她当真？咱们后苑里安生过日子，没必要自降身份不是？该是你的总会是你的，陛下的心思也不是咱们能够随意揣测的，你且安心，咱们不收拾她，自会有人容不下她。”

　　沈暖听得皱眉，暗道这位宜妃不简单，只有一点疑问，若说这桩矛盾是因帝宠乃至雨露皇嗣为起因，为什么她总感觉到，宜妃像是知道些什么秘密。

　　那方茹嫔依旧气不过：“宜妃姐姐好脾性，可这贱婢方才都说了些什么您也听到了，就容她这样嚣张跋扈么？我咽不下这口气，姐姐不罚她么？”

　　宜妃垂着眉眼不做声，这根本就是变相的默许。

　　果然茹嫔会意，朝着身畔一声招呼：“来人，慕容氏以下犯上，目无尊卑，给我狠狠掌她的嘴。”

　　一旁宫婢闻命上前，竟果真扬了巴掌直剌剌扇过去，一时之间劈啪作响，惊得人心中起栗。

　　竟像是没有收手的迹象，慕容兮已然摇摇欲坠，让人观之不忍。沈暖起身欲搭救，把柳梨吓了一大跳，才想开口劝她不要妄动，遥遥看见一位宫人打扮的女子近前来。柳梨大舒一口气，压下沈暖安抚道：“采女别急，有救兵来了。眼下咱们在宫中无甚根基，轻易冲突不得。您且看着，慕容姑娘有救了。”

　　那宫人果真停下了步子，先是依着规矩朝二妃蹲身参拜，并不理会茹嫔，径直朝宜妃开口道：“这园子里地方宽敞，就算娘娘有理在前，但就这样责罚后苑女眷总还是不合规矩。娘娘没动手，可娘娘人在这里，您位分高，旁人看见了只会认为是您的意思，娘娘何必替人担这罪名？”转瞬又换上个笑脸子，不无亲昵道：“太后娘娘正愁没人陪她玩雀牌，二位娘娘既然得空，不如随奴婢往寿慈宫去一同凑个份子吧。”

　　这招离间言语用得巧妙，可奇怪宜妃竟当真卖她面子，递个眼神给一旁茹嫔，带着宫婢仆从一道往寿慈宫去了。

　　沈暖瞧得怪异，转身问柳梨：“方才那位是太后的人？”

　　柳梨点点头：“她是寿慈宫尚宫秦姑姑，是太后最亲信的人。太后掌理后宫多年，皇后娘娘又是个不理事的，故而即便位分尊贵如宜妃，也要对这位姑姑好脸色对待。”

　　沈暖点点头，但又觉得相当古怪。这份古怪并不因为众人对待一位宫婢的和气态度，而是源自这位秦姑姑自身。不知为何，沈暖感觉自己一定在哪儿见过她。

　　但这不可能，太后宫里的人她怎么会撞见过？何况这副脸廓子的确很陌生。可脸是陌生的脸，言行举止之间却让她有种莫可言状的熟悉感。

　　大概是错觉吧，沈暖皱着眉头暂且不去理会，再看慕容兮，正自手撑着青石板砖挣扎起身。沈暖实在瞧不过去，上前几步搭手相扶。

　　慕容兮受了掌掴，面上五颜六色，唇角破裂流了血，抬头见到沈暖很是诧异。论说起来，她们二人见过两次，这两次里，处境算是半斤八两，谁也不比谁更有体面。唯一不同的是，慕容兮是南疆公主，而沈暖不过一介冥灵朝贡女，可慕容兮已被那变态皇帝以及这吃人的后宫搞得遍体鳞伤，而沈暖到目前为止还算全须全尾无痛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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