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门赋

　　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能屈能伸才是做人。老生如此为难她，也是为了练她轻功，本意是好的，是好的，是好的……好什么好！之瞳恨恨地掐住一个铜铃，把它想成老生的脖子往死里捏，泄愤之后再挂上去。她真的很努力地想自欺欺人一次，但脑海中一浮现老生笑得那张欠扁的脸时，她就镇静不下来，就想找到东西来发泄，以免她一个没忍住，冲到大石头边用针把老生戳成筛子。
　　之瞳边捏边挂，口中碎碎念叨，小声地数落着老生的十八条罪责，大概在挂了五六十个之后，忽然一个声音自一榕居的入口处传来。
　　“喂，老——生——你在吗？”稚嫩的男孩声音有些熟悉，之瞳透过须根的缝隙看过去。只见大石屏后转出一个男孩。他一身交领的淡蓝深衣，束着松松垮垮的白色腰带，却不显邋遢，手里头似乎还捧着什么东西。正是娃娃生。
　　老生哼了一声从石头上撑起身来，满脸的不满。娃娃生这混小子无事不登三宝殿，肯定是来麻烦他了。老生一伸腰，扬声道：“小子，找我有事就过来吧。”
　　娃娃生轻车熟路地穿过独木成林的大榕树，来到几十步之遥时，老生无意一瞟，看到娃娃生手里拿着的东西时，突然眼前一亮，笑逐颜开。
　　“娃娃生，接好了！”老生说话的同时一挥衣袖，一枚袖镖就这样脱袖而出，如飞鸟一般直直飞向娃娃生。娃娃生皱起眉头，眼看袖镖来势汹汹，他便顺势把身子向后一倒，同时举起手里拿着的东西，扣了一下，一枚短箭疾射而出，与袖镖相撞，只听得噌的一声，镖箭具落。整个过程好比行云流水。
　　“不错不错，娃娃生你比小青衣厉害多了。”老生呵呵一笑，得意又挑衅地看向之瞳。哼，就是要气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
　　之瞳手中铜铃又一次被她死死捏住，她瞪住老生：“不公平！你刚才可是提醒过娃娃生了！”
　　“哈？”老生挑起眉头，睨视着她，“你连这都计较，人家娃娃生是空门里年纪最小的，当然得让着他。”
　　之瞳嘴角一抽：“喂，我也就比娃娃生大个三四岁，你怎么就不让着我呢？”
　　老生鼻孔出气，扭过头不看她，倒是娃娃生理直气壮地接话了：“我当然比这家伙厉害，这还用说！习武这种事，看的还是资质。再说了，我一个男子汉，比不过她一个女的不就笑死人了。说到底，有厉害的师傅又不一定能教出厉害的徒弟，不，青衣才算不上什么厉害呢，要不是花旦那个老女人拖累文小生哥哥，文小生哥哥早就名震江湖了。”
　　之瞳闻言哑然，心中气恼，这死小子真是一点都不可爱！
　　“哎，不过我厉害又有什么用，门主总说我年纪太小，不让我行刺，不说这个了，”娃娃生努努嘴，走到老生面前，将手中之物递给他，“你看，我的‘八六子’又坏了。”
　　之瞳凑上前来一看，原来他使的武器是一把小巧的弩。
　　“当初文小生哥哥做给我后，我都用的好好的。后来坏了一次，来你这修了以后每年都要出点问题，”娃娃生口气相当不满，“但偏偏空门里就你比较会修东西。”
　　之瞳听到这，不禁恶意地讽刺一句：“噢？你最爱的文小生哥哥难道不会？”
　　娃娃生一听“最爱的文小生”便涨红了脸，瞪向她：“你胡说！文小生哥哥那么厉害的人怎么可能不会？”
　　“那你还跑来找老生做什么？”
　　“我……我怎么可以让文小生哥哥知道我把他给我的‘八六子’弄坏了。”
　　“可是你刚才不是用得好好的？”
　　娃娃生鄙夷地看她一眼：“果然是个新人，什么都不懂！弩才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的呢。我刚才那一发并没有瞄准，偏了几分，不然哪会只把老生的袖镖打落？肯定可以把它打飞！”说得这般信誓旦旦，理直气壮。
　　之瞳又一次无言以对，她居然被一个比自己小的男孩教训了。
　　“你这弩构造简单，修好它简直易如反掌。你就放这儿吧，过两天再来找我拿。不过，作为交换，你得去老旦那给我拿坛‘清方酒’过来。”
　　“好啦好啦！每次来找你修你不都是要酒。哼，麻烦死了，又要去老旦那个老女人那边讨酒，又不是我要喝。要不是看着我的‘八六子’坏了的份上，我才不去呢。”娃娃生一瘪嘴，把弩往桌上一放便离开了。
　　老生拿起弩左右看了一会儿，随后目光移至榕树的根须，复而又看向之瞳，眉头一皱：“我都睡半天了你怎么才挂这么一点，照这个速度，你挂到后天呢！”
　　“这榕树根须这样多，又不能怪我。”
　　“不怪你难道还怪我？你继续挂去，别偷懒，我去屋里给娃娃生修弩后一会儿就出来。”
　　之瞳一面埋怨老生，一面挂铜铃，竟不知不觉全挂上了。原来这千年榕树的根须并没有她想象中那样多，分心而为，倒也只是个费事不费力的差事。她长舒一口气，现在应该能稍微休息一下了吧。也恰在这时候，老生修好了娃娃生的弩，走出来一看，难得地露出满意笑容：“孺子可教也，你这丫头认真做起来也是能做到的嘛。”
　　听到这样的所谓褒奖，之瞳一点也开心不起来。只是挂个铜铃，谁不会？大概只有陪这老顽童周旋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吧。
　　“很好，那现在就可以开始训练了。”老生这话如同霹雳。
　　“什么！”之瞳瞪大眼，讶然道，“难道你叫我挂这铜铃不是为了训练我？”
　　“哈？”老生一皱眉，像看怪人一样看着她，“你傻阿，挂铜铃这样无聊的事也能称作训练？”
　　……原来他也知道挂这个有多无聊。
　　“傻丫头，我叫你挂铜铃是为了下一步做准备，你以为呢？现在听好了阿，你要从榕树的那头以最快的速度穿到这头来，不准碰到一根须根。也就是说，要是铜铃响了，你就得给我从头来过，回到起点。看在你是第一次玩……咳，训练的份上，我就给你半炷香的时间好了。半柱香内你要是过不来，哼哼，你就把铜铃全拆下来再挂一遍。如果你成功了，那证明你的灵巧基本功可以过关了，我当然不会再纠。但如果你还是过不来，那就一直一直挂下去。看看是你的时间多呢，还是这铜铃多。”
　　之瞳嘴巴半张，这回是真的傻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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