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门赋

　　之瞳和青衣连夜送了信，一路平静，赶回洪家庄时得知洪复尚未有所行动，都稍稍放心下来。三人睡了一个饱觉，为接下来的几天养精蓄锐。
　　“账本对于任何商人而言都是最重要，”洪洛这样告诉他们，“洪复手头的账本，一定有记载他那笔不义之财的。若能趁他不在溜进书风斋偷取账本，将来要昭告天下也就不怕没有证据了。”
　　可问题是，要怎么潜入书风斋？
　　之瞳曾想过偷偷潜入，但洪洛却说，这样一不小心就会惊动很多人，不便他们慢慢找账本。后来之瞳又想扮作书风斋里的丫鬟，但青衣一句“你会易容吗”的疑问就让她打消了这个念头。她被关入书风斋里的小柴房时，不知有多少侍卫见过她的样子，此时洪复有了戒备，要混进去谈何容易？若要找会易容术的人，他们可以找重雪公子求助，但他们根本没有时间。洪复离开洪家庄的时间就那么短短一刻，撑不过几个时辰的。
　　“与其偷偷摸摸，不如正大光明地走进去。”青衣提出这话时，着实让之瞳诧异。她看了看青衣，又看了看洪洛若有所思的面庞，也沉默了。
　　假凤虚凰。青衣一番话的要点其实就这么四个字。他这一计非常之险，需十二分的魄力与从容，然而一旦成功，便可最大限度地利用时间。
　　三人商量了一阵，直到洪洛安排在门口处紧盯进出马车的人赶来禀报，说洪复已出了门。三人再不容迟疑，决定险中求全一回。洪洛在这等风头上不宜露面，此次自然是青衣与之瞳替他前往书风斋。青衣上回闯入书风斋时戴了斗笠，遮去一半的脸，恰好方便了这次行动。
　　洪家庄的大门口，站了一个上午的侍卫已到了换班时间，正当两拨人交接之际，忽见远远驶来一辆豪华马车。赶车的人衣着得体，动作很快，不久就把马车停在了洪家庄门口。一个侍卫见状连忙迎上去，笑道：“不知是哪家的老爷，可有名帖？”
　　“这车里坐的是北城林家的公子，特意前来拜访二当家，并无名帖。”车夫回答得倒也客气。
　　“这……二当家暂时外出，并未回来，恐怕几位得过会儿再来。”
　　那车夫一瞪眼：“我家公子远道而来，你就这样让我们打道回府！哼，我家公子的面子，便是二当家也得卖上三分，你算什么东西，也敢赶人！”
　　侍卫一愣，什么都没做就被骂了一通，心里自然很不是滋味，但看对方咄咄逼人的样子，心里也是没底。
　　“来福，别为难他们。是我忘了。”这时，车帘忽然掀开，众侍卫只见一个面如冠玉，暗红锦袍加身的公子微微探出了身子。他冷眉一挑，面上自有一股不可侵犯的威严。又见他把手往袖中一伸，摸出一样东西，递给了侍卫。
　　“这是二当家所写的帖子，邀我今日前来与他商讨生意之事。你看看，没有错吧？”这话说得平稳自然。
　　那侍卫接过来看了一眼，又把帖子交给了专门看守书风斋的侍卫。书风斋的侍卫们看了自是点头：“是二当家亲笔。”
　　侍卫见状连忙恭敬地把帖子递回去，正要放行。车内的少女稍稍松懈，往后倾了倾身，不小心制造出了点动静。侍卫显然也听到了，他犹豫片刻，神色探疑，又道：“不知车内还有何人？可否让小的一看究竟，以免歹人混入。”
　　少女闻言心头倏然一惊，急中生智，扯住前头华服公子的衣袖，稍稍往他身后躲了躲，小声却清楚无比地道：“哥，这帮人好无礼！”
　　侍卫们都听到了这个声音，那个提出这要求的侍卫更是愣在原地，另一个机灵的侍卫见状，很快冲上来把那人扯到一边，然后不住赔笑道：“林公子、林小姐。请，请！二当家还未回庄，还得请你们在会客厅里小坐，稍等片刻。”
　　车内的公子“嗯”了一声，脸上的不悦神色稍有减缓。他把车帘掀得更开，下了马车，才伸手去扶车上的少女。众人只见车上缓缓下来一个少女，那少女戴着面纱，想来是未出阁，不宜抛头露面。少女一身绫罗绸缎极为华贵，头上几只玉簪均为不凡之物，她纤手搭在林家公子的手臂上，露出一段藕臂，上扣着两只血色玉镯。玉镯相撞，碰出清脆的叮铃声，很是动听。
　　侍卫们见她打扮如此，皆是一愣。
　　“带路吧。”林家公子面色冷华，淡淡吩咐。众人哪敢不从，一边吩咐下去迎接贵客，一边引着两人走向书风斋。
　　刚才那个机灵的侍卫见二人走远，才劈头盖脸对之前那个侍卫一阵骂道：“真不会看人脸色！这等贵客，要是招待有闪失，二当家定把你皮都剥了！”
　　那侍卫自然脸色也好不到哪去，悻悻道：“话是这么说，但这个林家小姐未免打扮得太隆重了吧，像出席哪家老爷的大寿似的。”
　　机灵的侍卫白了他一眼，哼笑一声：“这你还不懂！哪有出门谈生意还带上妹妹的，自然是要……有个词儿怎么说来着，毛什么荐的。”
　　“毛遂自荐。”侍卫中读过几年书的一人接了口。
　　“对！就是这个了！”几人相视大笑，都不再说话了。
　　两人被请到了书风斋的会客厅，走入书风斋时，守着的侍卫甚至不敢抬头直视，只怕冒犯。下人送来茶点，他们也不动。
　　两人遣退下人，直到所有人都退了，少女才悄声道：“师傅，我们就这么容易地混进来了？”声音中夹杂着一丝难以置信。
　　“不是混，是走进来。”锦袍男子淡淡纠正。
　　这两人，正是乔装打扮过后的青衣与之瞳。洪洛与青衣身量差不了多少，于是拿了一身逢节日才穿的新衣给他换上。两人悄悄出了山庄后，带着洪洛亲笔所写的密函来到了藏歌楼，藏歌楼里有洪洛的心腹，对方看到信函，出了一趟门，回来时带了一身女式锦袍。之瞳换上华贵的衣袍，戴上藏歌楼里现成的珠宝，略施粉黛，摇身一变，成了名门小姐。
　　对方备好马车，亲自驾车，依照洪洛的指示与他们合演了这么一出假凤虚凰。
　　至于青衣递给侍卫的所谓帖子，亦是洪洛模仿洪复笔记所写。两人相处多年，加之洪洛一直在留心观察洪复的一举一动，依其说话风格仿造一封帖子，并非难事。
　　之瞳与青衣被洪家庄的人恭敬迎进来，坐在会客厅。之瞳仍然有些恍惚，直到青衣起了身，她才赶紧回神跟上。回头看了看桌上精致的茶点，之瞳摇摇头。人靠衣装马靠鞍，这话说得不错。就靠这么一身衣装，他们就瞒过了洪家庄里多少人！现在怕是昔日相处的丫鬟们看到她，一时也认不出她来。
　　青衣带着之瞳出了会客厅，两人朝书房方向快步走去。
　　守在书房门口的侍卫看到他们前来，上前探问。青衣面作愠色，道：“屋里太闷，我出来走走不行吗？”
　　侍卫听了自然不敢有异议，才点头哈腰刚想让路，青衣忽然有了动作——双手同出，点了二人的睡穴。两人始料未及，自然是中了招。他们倒下之后，之瞳与青衣一人拖一个，把两人都拖进了书房，再将门轻轻合上。
　　屋外一片平静，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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