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门赋

　　三人回到空门断崖处，开了石门机关走了进去。短短一段昏暗山洞里，空迟的背影孤绝。就算看不到脸，也知必是笑意全无的。
　　之瞳暗暗叹息，斟酌开口：“门主，容成显究竟是怎样的人？”
　　走在前方的空迟身形一顿，缓缓开口：“硬要说的话，是个疯子。他的母亲在生他时难产而死，他的父亲急火攻心，后来在练功时走火入魔，俨然成了半个疯子。容成显在这种环境下长大，耳濡目染，渐失寻常情绪，变成喜怒无常，执于杀戮。”
　　之瞳听得感概，还要再问，忽然听得一个声音兀地响起。
　　“空门主留步。”
　　来人站在空门的断崖处，此时刻意运功扬声，好教仍在甬道中的空迟能听得见。能得知空迟刚刚走进来，必定是尾随了一段距离，加之能上空门断崖，比不是寻常人物。莫非……是因肃清令而来的？之瞳心神不宁地猜想着，空迟与青衣却是神色平静。
　　“是白五。”青衣微微侧头望向那四周隐泛白光的石门，由声辨人，一语道破。
　　“你也听出来了。”空迟转身走向石门，按开机关，石门缓缓升起，日光一寸寸地照进山洞里，直至石门升到他的脖颈处，空迟扯平的嘴角才微微向上勾起，露出一个客气而疏离的笑容：“白五公子，好久不见。”
　　背光而立的男人身着一身玄青衣袍，头上的斗笠遮去他大半容颜。见空迟前来，他也不废话，开门见山就道：“门主可还记得当年的第二个条件？”
　　空迟平静地注视着他，笑容渐渐收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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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哥，你也真是，出一次门就弄成这样才回来。”花犯阁里，老旦一面把金疮药递给正净，一面没好气地责怪道。
　　正净无奈一笑：“教你担心了。我也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本以为就是去救个人，谁知道竟惹上了麻烦。”
　　老旦纤手抓起一旁的砂锅，起身为正净抓药，口气中无不忧虑：“你们三人出去，只得你一人回来。欸，也不知道小青衣那边怎样了……”
　　“有她师傅和门主前去，还怕救不回来吗？倒是红生，你像是一点也不担心似的。”
　　老旦翻个白眼：“你不是说他没伤及肺腑吗，修养个几日自会恢复。再说了，红生命大得很，空门的守命门规，他可是比谁都贯彻得好。”
　　正净失笑，还要再说些什么，却听得一个熟悉的声音。
　　“老旦姐姐！”
　　“是小青衣回来了！”正净心头一喜，正要走出去，谁知老旦动作比他更快，转眼就冲出屋子，来到之瞳跟前。
　　眼前的少女一路小跑而来，微微喘息，看到她时却是欣喜万分，眉眼都带着笑。老旦有一大堆话想说，目光一转，落到她染血的胸口上，立马神色慌张地把她往屋子里拽：“你怎么受伤了，快，我替你看看！”
　　之瞳微微使力扯住她，摇摇头：“不碍事不碍事，小伤而已，已经愈合大半了。”
　　“是谁伤你的？阿，听说你是被容成阁的人抓走了，莫非就是那个容成显下的手？”
　　“是这样没错……不，这不是重点，老旦姐姐，我是来替门主传话的，他要你到大殿一趟。”
　　见她一脸神色凝重的样子，老旦蛾眉一皱：“怎么回事？”
　　“那个白五公子来了，他说，他是为当年第二个条件而来的。”
　　老旦脸色微变，第二个条件，自然指的就是当初她找他讨要槭叶草时，空门所答应的两个条件。她还记得，那时候的第一个条件是空门放弃对容成显的刺杀。而这次……容成显刚以掌门身份发出肃清令，白五就闻风而至，他是什么意思？
　　老旦一语不发，眉头紧锁，往里屋看了一眼。当初她救回白六一命，白五给的那个放有紫玉的锦囊正静静地躺在梳妆镜旁。
　　“走！”她脸色发冷，连之瞳也察觉到了。
　　老旦大步地走在前头，还在心神不宁地揣测着白五的来意，之瞳紧跟着她，轻声道：“老旦姐姐，你说，白五是不是来者不善？”
　　老旦脚步稍滞，面沉如水，语调偏冷：“他答应过的，不会损空门利益，若他敢食言，空门怎会遂他的意！”
　　“毒美人，你来了。”
　　老旦刚一踏入大殿，那熟悉的轻佻口气便如风而至。
　　两年未见的白五神采依旧，依然是一副唯恐天下不乱，自己坐收渔翁之利的模样。若要说唯一有变的，那就是他的气度更沉稳了些。气定神闲的，八风吹不动，让人更看不透了。
　　“白五公子趁乱前来，有何见教呢？”老旦一开口就毫不客气，下意识觉得他定会提出什么过分条件来。
　　“毒美人的口气相当不善，”白五轻轻一笑，“看来对我依旧成见很深。”
　　“闲话也不必说了，在这等风口上，你来，对空门而言，已是不利。当年条件之余的约定，白五公子可别忘了。”
　　“这是自然。”
　　“我已应白五公子的要求让老旦前来了，五公子有什么条件，不妨直说吧。”空迟淡淡道。
　　“我想请空门老旦到我白幕山庄住个十天半个月，空门主，这个条件，”白五低低笑开，望向空迟的方向，“不知能否答应呢？”
　　在场之人皆是一愣，没想到他的要求竟是指向老旦的。老旦的脸色一阵发白。白五说得好听，请她去小住，但这司马昭之心，有心人都听得出来。她按耐不住一腔怒气，忽地大步走到白五面前，扯住他的衣襟，瞪向他：“容成显发出肃清令召集各大门派围剿空门，你却在这种时候叫我离开？我是空门中唯一的医者，我若走了，是不是就更方便围剿了呢？白五公子。”最后四个字几乎是从齿缝中逼出来的。
　　之瞳听得如梦初醒，一开始她还在揣测白五要带走老旦的用意，现在想来，根本就是为容成显毁灭空门开路。
　　白五面不改色，轻轻抓着她的手扯离他的衣襟，笑出声来：“毒美人误会我了。白幕山庄与容成阁的合作，早就结束了。我……是为私心而来。”
　　老旦神色依旧冷峻，她一把甩开他的手：“私心？于公于私都是算计，还谈什么私心？”
　　白五也不恼，微抬斗笠，望向空迟：“空门主觉得呢？”
　　“门主不可中了他们的计谋！”老旦急急道。
　　空迟目光如炬，猛地站起身来：“空门一诺千金，既是当年的承诺，那就要兑现。白五公子若能发誓不伤害老旦，我可以让她跟你离开。”
　　“好！”白五爽快应道，随手一理被老旦扯乱的衣襟，阔步向前，作立誓手势，字字念得分明，“我白五若伤老旦分毫，必遭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老旦神色复杂，满腔怒气凝在胸口，却不得出。白家人都这样随便立重誓？为击垮空门，他竟以自身为誓……他到底在打什么主意？还在想着，白五已转身朝她走来。
　　她自是戒心满满，不喜他靠近。
　　他停在她三步之外，难得客气一回，面带笑意地伸手示意：“毒美人，请吧。”
　　老旦死盯着他的手，复而把目光投向空迟。她的眼里是满满的质问与怒意，她的声音寒如冬月冰霜：“门主为何欺我！”她声线颤抖，那个“欺”字咬的紧了，听来又有点像“弃”字。之瞳听得心惊，嘴唇微张，正要说点什么，老旦却已愤然甩袖出了大殿。
　　玄青衣袍的公子面色平静地回望了空迟一眼，留下的话几乎轻不可闻。
　　“多谢空门主成全。”
　　之瞳双眉紧锁，看向空迟：“门主为什么要这样把老旦姐姐送走？”
　　空迟轻轻合眼，嘴角稍稍扬起，又很快落下。就在她以为他不会回答之时，他慢慢开口，话中竟有无限沧桑之感。
　　“大概连白五也觉得空门危矣，所以才要在这个时候为老旦争取一个庇护罢。”
　　她微微一愣，竟觉心酸无比，一时间眼泪都要呛出来。怎么会……
　　空迟再度睁眼，淡然吩咐：“小青衣，通知空门众人，我不在的这段时间，让青衣来主掌空门大局，文小生辅佐他。”
　　“你要去哪？”她惊讶地望着他。
　　“重雪楼。”
　　重雪楼……可，为什么要说这种话。空迟之前去了那么多次的重雪楼，哪一次这样慎重地嘱咐她？她心中慌乱，还要再问，但抬头一看，大殿的檀木椅上已空无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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