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门赋

　　欧阳梓和欧阳春在看到来人是欧阳幕时，脸色就没有正常过。欧阳梓几度不敢直视自家大哥的眼睛，总觉得那双眼可以洞悉一切，粉碎一切。
　　“原来如此。在我忙着打理欧阳家的事时，你们竟瞒着我闹出了这样的事来。”欧阳府的厅堂里，欧阳幕面沉如水，冷冷开口。两年前，欧阳府正式由他接管。他一人分身乏术，忙得不可开交，阿梓和阿春却钻了这个空子，做出这等事来，还企图瞒天过海。
　　“闹？”欧阳梓终于沉不住气了，倏然站起身来，难以置信地望着他，“大哥觉得我是在闹？”她捧出自己的一颗心，第一次真心实意地想靠近一个人，想与他永远在一起，这样的心意，却被说成一场闹剧。她怎么可能甘心？
　　“难道不是？”欧阳幕瞥她一眼，“放任你自由，你便与江湖人扯上了关系。扯上了也就算了，对方居然还是空门杀手。你说你喜欢他，呵，这么多年了，你是何等心性我会不清楚？阿梓，你尚且年轻，不谙世事，你被他迷惑了，被他骗了。”
　　欧阳梓自嘲一笑，话中夹带一股悲哀：“我是何等心性，大哥这几年来原来关心过。”明明就已经忙得不理会家人如何了，这样的他，竟然说明白她的心性。
　　听到这话，欧阳春连忙扯扯她的衣袖，低声道：“阿梓，不要说了。”冲撞大哥对她而言根本没有好处，只会让事情越发难善。
　　欧阳幕脸色微变，大手一挥，冷然道：“阿春，别拦着她，让她说！”
　　“就是拦着我，我也要说，我要说，今日便让我说个明白！”欧阳梓走近欧阳幕，凝视着他，一字一字清楚地道：“我知道大哥你为欧阳府所做的一切，你的付出，我和二哥永远比不上。但是……自从大哥你接任了欧阳府以后，很多事情就变了阿，大哥你没有察觉吗？大哥可还记得我们兄妹三人不知有多久未曾同席吃饭了？”
　　欧阳幕却只是镇定道：“我忙于应酬，自然没时间陪你们吃饭。”
　　欧阳梓冷笑了一声，步步紧逼：“好，好个忙于应酬。那大哥有多久没看过二哥的画作了？”欧阳春听到这里面色也是微沉。
　　欧阳幕不以为意：“久没看我也知道，阿春的花鸟画一向出色……”
　　“二哥一年前就已不画花鸟，改攻山水了。大哥不知道吧？”
　　“我若得空，定会去看。”
　　“大哥还记得我最爱吃的糕点吗？”
　　“杏仁桃酥。”
　　“两年前我在一个桃酥里吃到头发，从此便讨厌它了。可是大哥预定的每年欧阳府的年夜饭里都还有它。”
　　“你大可告诉李管家，他自然会安排换一种。”
　　欧阳梓眼神一沉：“李管家李管家，是，现在欧阳府里，管家的、管我和二哥的也只有李叔了。”
　　“阿梓，”欧阳幕深吸一口气，尽量放柔语调，“这几年我的确是忙于公事，疏忽了你们。等欧阳府的大小事务规划好了，我们三人自然能再亲密如初。到时候，要同席吃饭，要看阿春的画，要陪你去找爱吃的糕点，都可以。”
　　“大哥说的，全是未来。阿梓看不见的未来。大哥……现在的你一点都不了解我，为什么又要干涉我的事呢？我喜欢谁，我牵挂谁，大哥又不是我，怎可代我决定。”
　　欧阳幕耐心地听到这里，终于翻了脸：“阿梓，我苦心劝你你却还是听不进去，看来也不需要商量了，直接快刀斩乱麻就好。”
　　欧阳梓凝眉，心下一阵恐慌：“你要做什么？”
　　“空门武丑是吧？有胆子招惹你，想必已做好十足的准备了。若我失手杀了他，九泉之下，他也没什么遗憾吧。”欧阳幕的口气如同在言述一件芝麻大的小事，而这样的冷淡也教欧阳梓心惊。何时，大哥何时会了这种手段……大哥跟二哥不同，二哥爱丹青书法这样的文雅之物，志不在武。大哥却为了继承欧阳府自小习武，每天早上都要打好几套拳法，这些年来一直没有松懈过。
　　早就知道大哥死板而固执，她与武丑之事若教他得知定会引来他的强烈反对。只是她不曾想过，也不敢相信，大哥竟绝情如此，不顾武丑是她心爱之人这一点，武断专横，一心要置他于死地。
　　她紧紧握拳，慢慢摇头：“大哥，你不能……”
　　“不，我可以，”玄青衣袍好似他冷情为人，“阿梓，你不是想去空门吗？好，我们明天便出发。我要让你好好看看那小子的真实面目。”
　　欧阳梓只觉心都被掏空了：“武丑只有一个面目。大哥，是你不懂。”
　　“大哥……”欧阳春忍不住开口。
　　“阿春，明天你来守着欧阳府。”
　　“可是……”
　　“怎么，你也要为她求情？”
　　“阿梓并未过错。”
　　欧阳幕只冷冷扫过去一眼：“阿春阿春，你不过是半只脚踏入江湖之人，江湖险恶，你又懂得多少？你爱丹青，专注于它就好。为何要助阿梓为所欲为，将她推入火炕中？”
　　“此处才是火炕。”欧阳梓低声呢喃，口头好像落了一块铅，压得她难受。一方是她心爱之人，另一方却是她从小到大的亲兄弟，如何会演变成今日兵戎相见的局面？
　　直至欧阳幕拂袖离去了很久，她都还呆站在厅堂里，无法自心痛中抽离。欧阳春几番想要上前安慰她，却也如刺在喉，一语难言，终也只能摇头叹息，皱眉离去。她站了一会儿，又出神地走出去，站到庭院中。自灰白色的月洞门看去，欧阳府的亭台楼阁如同画中景色，精致动人，永不变换。但又有什么是永不变换的呢？
　　武丑武丑。她在心里默念道。她想起了与他在一起的所有时光，那是另一个世界，她觉得新奇、觉得美妙，最重要的是觉得安心无比。因为有他在，陌生世界所有的一切，都变得熟悉。她不希望他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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