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门赋

　　重雪楼的第三层，两重门内，十二扇屏风之后，陆重雪与空迟隔案对坐，沉默良久。屋内点的是新购置的西域藏香，幽幽冷香，闻之安神，但两人的面色显然没那么缓和。
　　陆重雪终于开口：“是我们大意了，本以为庄、易二人使的还是普通武功，不想却有这等变故。”
　　“你用计套上了他们，他们也用计套上我们。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一报还一报？说起来也公平。不过还好，庄十一已被武净和彩旦杀死。”
　　“但剩下的那个才是难对付的，不是吗？易子方，”陆重雪微微皱眉，站了起来，“你派了两人前去，但最后居然被逼到要你出手的地步……”
　　空迟无奈淡笑：“是。武净和彩旦年纪虽轻，但各自也都行刺不下十几次。他们二人师承上一任武小生，基础、内功自然好的。两人虽是双生兄弟，资质相近，但武净领悟能力好些，使的一套刀法也更流利。彩旦虽略逊于他，但放置江湖之中，也是个难得的可塑之才。我本以为此次只需武净一人就好解决，彩旦却请命要与他一争高下，我便同意了。”
　　“也算歪打正着了。若你只让一人前去，只怕会太过危险。”
　　“不错。所以说，现在我才难办，”空迟略一沉思，有些没有头绪，“青衣前不久才刚行刺过。短期内不派出同一个杀手也是空门里不成文的规矩。但还有谁呢，如果武净和彩旦合力都制不住，还有谁能解决……”
　　陆重雪也在思考，他在房间里缓缓踱步，同时沉吟道：“江湖有句老话：鞭克刀剑。你若想让一个使刀或使剑的人去对付一个用鞭之人，武功相近的条件下，是很不利的。再者，那易子方让人忌惮之处其实不在其武功，而是……”
　　“计谋？”空迟接口。
　　“是，”顿了顿，陆重雪继续道，“自古以来，光有一身蛮力没有脑子的人都只能算是莽夫，活不长久的。而擅用计之人，既是不谙半点武艺，也可在乱世中求存。”
　　空迟微微一笑，眼神幽暗：“你不也算后者？”
　　“我？至少也是学过陆家武功的。更何况，这也不是什么乱世。”
　　空迟笑着摇头，扯回正题：“易子方本就是杨邺庄的门客，习惯了出谋划策，设一两个圈套对他而言也非难事。这一点阿，可真是难对付。要从空门中找出个与之智谋相当的人，一时间，我竟没什么主意……本想着文小生或许可以，但他又要顾及花旦，怕是难集中心神。老生或许够狡猾，但要以袖镖对九节鞭，谁也占不到好处。刀马旦小聪明也不少，只是她毕竟是个女孩子，多少会吃亏。”
　　陆重雪认真听着他的分析，脑子里也闪过无数的对策，却也如空迟一般一一否决了。更何况他本身主管重雪楼，对空门中人的个性了解不及空迟。除了几个性格比较特别的，或许还……
　　性格比较特别的？他微微一怔，脑海中闪过一双血色的眼眸，突然间就有了主意。
　　“世人常以为以智对智是上上之选，那么以狂对智呢？”
　　空迟也是一愣，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心下回想一番，竟觉得再合适不过。
　　“你指的是文丑吧。”
　　“不错。文丑他平日里呆滞无言，然而见血则狂，那股劲儿相信一般人是挡不住的。这等疯狂，根本不需要苦思应对计谋便可杀得对方手足无措。更何况文丑用的是青龙戟，不同于刀剑，对九节鞭并没有那么多忌讳。”
　　空迟点头赞赏：“反其道而行之，也只有你想得到了。文丑第一次见血发狂之时武功才刚起步，但他迸发出来的那种可怕力量却是让我们所有人都忌惮的。若不是武旦阴差阳错地发现可以用手刀帮他恢复原来状态，空门上下可就麻烦了。”
　　“因此他每次行刺你才让武旦跟着不是吗？”
　　“嗯，这一次就更合适了。武旦虽冷言寡语，但绝不甘吃亏于人，论计谋，她也是不差的。”
　　另一边，当日易子方眼见空迟前来拔腿便跑，也顾不得拾起自己的九节鞭了。他虽逃跑了，但重雪楼的探子很快便重新发现了他的踪迹，也至始至终都盯紧他。易子方也知道自己行踪难匿，毕竟重雪楼的名声并非凭空而来，便决定不狼狈躲藏，反而在一家知名的客栈住下了，想找出对策。但此时庄十一已是刀下亡魂，易子方独身一人，思来想去，也只有修书到程门求助这一条路可走了。程门是什么地方？程门算是个不大不小的武林门派，其门主武艺虽不精，但难得一股正气，生平最厌恶杀戮，而正是这种微妙的正气吸引了不少初出茅庐的少年侠客投其门下。而他也正是利用这点，大肆渲染空门罪恶，并放言要惩恶扬善，博得了程门门主的信任。程门中高手虽不多，但或许有能跟空门杀手过招的也不一定。易子方抱着孤注一掷的心情把信转交给了店小二，委托其代送，转出客栈在不远处的隶属白幕山庄的武器行另买了一副九节鞭。
　　他在杨邺庄灭亡后隐匿起来，偶然习得九节鞭，此后所遇的江湖人几乎无一是他的对手。他因此自信满满，深信自己已达到一定造诣了，直至此刻他也依然有把握对付空门派出的那两个杀手。但空门门主可就是另一层次的人了，十二年前，杨邺庄的灭亡便是印证。
　　这次……如果程门能派人来搭救，他可以设计让空门派出的人杀了对方，自己趁机逃走。届时空门百口莫辩，滥杀无辜的名声是坐实了。他虽难逃过空门眼线，但天下能庇护他的地方，难道还找不到吗？毕竟江湖之中，程门门主之类的人并不少。
　　易子方微微展露一个笑容，势在必得，但很快又收敛，转入客栈继续思考下一步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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