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委托副净
恢弘壮丽的重雪楼,良辰捂着胸口,如飞鸟一般轻盈落在二楼的黑色屋瓦之上。温热鲜血自他手缝中渗出,染过他的一身黑衣,最后落到黑瓦上,了无踪迹。胸口很痛,但他面不改色,小心翼翼地挪着身子不让血染到白墙,抬手轻扣三楼的窗户。
陆重雪开窗,见是良辰,本来还疑惑他为何不走正门,在看到他手中的血迹时,立刻肃容。他伸手拉住良辰,用力一拽,想把他从二楼屋瓦上拽进三楼里屋。
“公子,我自己能行。别离得太近,脏。”良辰低声道,硬是凭借自己的力气从窗户跳了进去。公子一身杏色衣袍,暖如春日,沾上血必是不好的。
陆重雪却只是皱眉,毫不在意地扶过他:“良辰,你怎么伤成这样?”
黑衣少年从怀里掏出装有委托的布袋,交到陆重雪手上。布袋染了血,想必里头的信纸也好不到哪去。
“公子,平瑜城外路遇鬼不归,良辰不敌,那女孩被鬼不归带走了,望公子责罚。”说罢,良辰便单膝跪地,抱拳颔首。
陆重雪脸色一变,忽然站起来,唤道:“好景,你进来。”
守在第二重门的少年闻言便走了进来,看到眼前情景,不免困惑。
“把这个布袋交给空迟,然后告诉他小青衣被这次委托的目标之一鬼不归劫走,”陆重雪吩咐道,然后蹲下身子与良辰平视,“良辰,现在你乖乖躺着,我给你疗伤。”
好景本来已经要走了,听到这话,脚步却移不动了。他沉默片刻,低声问:“良辰,你受伤了?”
黑衣少年脸色苍白,口气不变:“别管我,公子的命令你不听吗?”
与他面容一模一样的少年垂下眼帘:“我知道了。”说完便也从三楼窗户跳出,踏瓦离去。好景赶到空门时,又开始下雨了,雨不大,却足以冷彻心扉。
良辰受伤了。他恍惚了一下,随即又清醒过来,扣动机关走进空门。他在空门的树林里快速穿梭,由正门进,通往空迟所在的大殿必须经过所有旦角的住处。他不敢多做停留,怕被某个杀手撞见,误以为是歹人,到时候被缠着打起来就不好了。尽管如此,他还是在跑过每一个院落的时候留心往里看了几眼。花犯阁没有人,孤鸾轩的小亭里坐着两个男人,一个是青衣,另一个是……空迟?
好景立刻停了下来,走向孤鸾轩。
在他踏入栽着好几棵红梅的院落时,亭子里的两人立马看了过来,眼带冷意,似乎随时都会出手。
看到来人是陆重雪身边的好景,空迟原本紧握夜光杯的手松了松,脸色缓和,他轻轻一笑:“噢,好景,难道见你来空门一趟。怎么了吗?”
好景行礼,把怀里染血的布袋交付给空迟,然后转告了陆重雪的话:“空门主,小青衣被这次委托的目标之一鬼不归劫走了。”
刹那间,空迟收敛了笑意,就连一旁沉默饮酒、望向远处的青衣也缓缓移来视线,那目光轻轻地黏上眼前的少年,看似普普通通,却让人打心底发寒。几乎是同时,空迟和青衣站起身来。空迟一下子猜到青衣的想法,他摇摇头,按住青衣肩膀,然后道:“小青衣被劫走,我知道你很不放心。但是,这次对象是鬼不归,我想,有个人比你更适合去。”
青衣冷眼微抬:“门主是指副净?”
“正是。而且,现在下雨了……”空迟低声道。正如空门的人都知道青衣的毁门习惯,大家也都知晓副净的“嗜好”——只在雨天行刺。而这个中缘由,大家也都心知肚明,只是不愿说破。
“副净的确是不二之选。”青衣抬手抚上腰间剑柄,剑柄上紧紧缠绕的黑绳营造出粗糙纹理,一寸寸如抚砂砾。半晌,他突然紧握剑柄,看进空迟眼底,声音很低却透着不容拒绝的意味:“但小青衣是我徒弟。”
空迟合眼,片刻之后缓缓笑开。这么执着的青衣,还是头一回见到。当年那个在悟城的指导下一步步成长,最后与悟城性子如出一辙的少年,如今,终于开始走自己想要走的路了。以前他心里只有空门,现在,是不是多了一个人呢?
“好,你和副净一起行动。副净去刺杀鬼不归,你负责救人就行了。副净武功不在你之下,本来他一个人就可以了,但你执意要去,我就不阻拦你了。不用担心,小青衣武功虽然差了点,但是机灵得很,鬼不归要杀她没那么容易,”空迟思量片刻,继续道,“这鬼不归,说起来也是个大麻烦,光是要找到他的歇脚处就很难了。嗯……这样吧,好景,你回去让你家公子把关于鬼不归的所有情报整理了送过来。青衣你就先呆在这里,准备准备,我去‘水调轩’找副净说明这次任务。”
出了小亭,空迟一路朝水调轩行进,蒙蒙细雨沾湿他的衣袍,但他全然不在意。净角的住处和旦角离得有些远,他从孤鸾轩赶过去,此时此刻,副净应该在等着他了。
透过重重树影,水调轩里,隐约可见一个短发男子的身影。他只身站在庭院里,宽大黑袍仿佛融入夜色,再加上他刻意隐匿气息,整个人显得疏离而孤独,给人一种苍茫人间只他一人的冷落错觉。
“门主,你来了。”
雨好像有变大的趋势,而他站在雨中,不撑伞也不躲避,任凭冷雨打湿他的黑发,雨滴自发尾落下,透过衣裳钻入肌肤。一双冷寂的眼里不着一物,好像世间万物没有什么再能入眼的了,阴郁而隐隐透出悲戚。
“副净,等了我挺久的吧。进屋吧,这样的天,淋雨不好,会着凉。”空迟径直走入里屋。
黑袍男子声音低哑:“不,淋雨很好。”虽是如此,他还是举步跟着空迟走了进去。
空门有个不成文的习惯,那就是每逢下雨,必是找副净行刺。而每次一下雨,副净也总是穿着黑衣站在雨中,有任务时,空迟便会前来。若没有任务,他也就那样站着,站上一夜,再进屋,从来没有顾虑过自己的身体。空迟劝过他几次,他从没听进去过,久而久之,也就放任他淋雨了。
“这次的目标是鬼不归,之后我把他的情报送过来给你看看。”
“嗯。”副净应了一声,并无多大兴趣。被杀的人是谁,有怎样的身份,做过怎样的事,都与他无关。他所要做的,只是在一个雨天,换上戏服,出门行刺罢了。
雨天……只是雨天而已。多少年的梦魇,无数次的杀戮扰乱不了他的心,唯有当年的那场大雨,彻底冷到骨髓里。
“副净,这一次,稍稍有点不同,”空迟继续道,看进他阴郁的眼底,“鬼不归,专杀女童以祭奠自己的女儿。”
副净微微动容,眼里闪过一丝极淡的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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