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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寸沧州刚刚下过雨,大雨已经把空气中残留的血腥味通通洗刷干净,整座城池焕然一新。
此时的隔月山上格外安静,清新的草木香气弥漫,偶尔响起清脆的鸟叫声。然而山顶的隔月山庄却寂静得肃穆,大门紧闭,连个守门的人都没有,唯有门前挂着白灯笼和白绸,倒像是在办丧事。
雨丝慢慢地飘起来,山庄门前突然出现了几个如水墨一般穿着黑色斗篷的身影,出现得突然却不突兀,与周遭环境巧妙又诡异地融合在一起,仿佛随时能够突然消失。
为首的那个人摘下黑色的兜帽,带着一丝邪气的脸上面无表情,雨丝落下连睫毛都没有动一下,周身笼罩着肃杀之气,莫名阴冷。他青紫的嘴唇动了起来,声调平缓,不卑不亢:“沧澜孟戚求见隔月山庄庄主傅还殷。”
其实如果有其他门派的人在这里若不是闻风丧胆就是群起而攻之了,总而言之绝不会像这个人一样如此波澜不惊。因为沧澜即是魔教所在,更直白些,沧澜这两个字代表的就是魔教,而正派人士却决不会主动提及这二字。孟戚的名号江湖人也不会陌生,因为他是魔教左护法,是魔教中除教主之外地位最高的人。
孟戚等了片刻,山庄依旧寂静。
“沧澜孟戚求见隔月山庄庄主傅还殷。”
他又喊了一遍,依旧无人应门。
当然不会是没有听见,他用内力传输,附近稍有内力的人便能感知。他嘲讽一笑,苍白的脸上浮现出怪异的表情,那是他怒极却又隐忍不发的模样。
“沧澜孟戚求见隔月山庄庄主傅还殷。”这一次他提高了音量。
大门仍旧纹丝未动。
孟戚脸上怒气愈盛,斥道:“傅还殷,你以为避而不见就相安无事了么?你既然猜到我今天是为了什么而来,你也就该知道我们沧澜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你既敬酒不吃吃罚酒,也就别怪我不留情面。”
“呵,真是可笑,”突然他话锋一转,语调悲哀又嘲讽,“我竟忘了那人已死,这人世间又哪里还有情面可讲?!我一再忍让,耐心告罄,后果自负。”
他没有回头,其余几个着黑色斗篷的人和他一样,浑身已经湿透,静止得像石像,却透露出一种不容忽视的坚定和决然,他们都知道今天是为了什么而来。
孟戚轻轻向前挥了挥手,几人瞬间动作起来,反应之快令人叹为观止,只能看见行如鬼魅的身影在雨幕中忽隐忽现。
正准备强闯之时,大门终于被打开。
十几个身穿白色丧服腰间佩剑的人排成整齐地扇形出现在门后,像是一堵围墙阻挡着来人的入侵。为首的是个长着胡须的中年人,他跨出门槛,脸色冷硬,连口吻也是硬邦邦的:“今日隔月山庄不便招待外客,来人一律请回。”
“呵,我如何算是外客?何叔你当真是老糊涂了。”孟戚言辞间已不甚客气。
中年人不悦地皱紧了眉头,催促道:“我不与你逞口舌之利,麻烦你快离开,隔月山庄不会再追究。”
“我离开可以,把他还给我。”孟戚一字一顿地道。
何叔立马翻了脸:“你们是卑鄙阴险的魔教余孽,人人得而诛之的过街老鼠,我们隔月山庄是名门正派与你们向来井水不犯河水,我们这里并没有你要找的人,烦请原路返回。否则隔月山庄就要为武林除魔卫道……”
“何叔你好大的胆子!”孟戚怒极反笑突然大喝一声打断他,“你竟敢带头违逆你们庄主的命令,不知阳奉阴违按隔月山庄规矩该如何处置?再者,何叔,何必还要揣着明白装糊涂,诛心之论少说为妙。你老了,就不要挡路了。”
何叔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尴尬不已,欲言又止,站在原地不动。
孟戚已经带着人从他身边大方走过,硬生生挤过那道人墙。几个穿丧服的弟子不愿动弹,被挤地踉跄几下险些摔倒,有几个甚至差点拔了剑,但最终还是没有人动手。
孟戚见到傅还殷的时候,后者正在梧桐台上凭栏而望,身形颀长但却消瘦,平日里看来丰神俊朗的人此刻脸上全是憔悴不堪。
孟戚只是嗤笑一声,不想跟他多废话:“把他还给我,我就离开,再不相扰。”
“已经下葬了。”
“下葬了又如何?我要带他走。”言下之意即使已经下葬,他也会把尸身挖出来带走。
“他是我傅还殷的夫人,也是隔月山庄的主人,早已经和你们沧澜没有关系了。”傅还殷不为所动。
“他生于沧澜,死也得葬在沧澜。”孟戚也毫不让步。
“从他跟我成亲的那一刻起,他便是隔月山庄的人。”
“哈哈哈,”孟戚陡然大笑,口中皆是嘲讽和愤慨,“死了才来说这些有什么用?!就算他一心想跟你成亲也绝对不会弃沧澜于不顾,若是早得知今日情形,他根本不会跟你成亲。”
傅还殷突然沉默了。
“呵,”孟戚觉得奇怪,打量了傅还殷几眼,眸中精光一闪,“他临死前是不是说过什么?他后悔当初的决定了?他不愿葬在隔月山庄,他是要找我还是要回沧澜?”
傅还殷脸色霎时变得阴沉,眸光晦暗。
孟戚见他大受刺激便知道是自己猜对了,一想到陆青简为了这么个人受的苦心中就愤恨不已,继续火上浇油:“他做事周全谨慎,若是要离开,肯定是心灰意冷绝不回头了,既然走到这一步,他既不愿意再和你有任何牵连,必然是要一个了断的,至于你们的关系,若是想断倒是也简单得很……”
果然听到这里,傅还殷身子一抖,双手紧紧抓住身前栏杆,像是支撑不住,手上用力又像是要把栏杆掐断。
孟戚露出残忍又得意的笑容:“既然休书已写,你和他才是名副其实的陌路人,留不得他的人是你才对。”
傅还殷感觉五脏六腑气血翻涌,胸口钝痛不已,一时不备竟然猛地呕出血来,忙从怀中拿出帕子掩住,形容颇为狼狈。
孟戚冷眼旁观,也并不打算就这样放过他:“陆青简才是真正狠决的人。纵然我知道你不会杀了他,只怕是他自己愿意这样做,更因为只有这样你才没有任何理由拒绝他将要提出的所有要求。当初他撇下我和师父执意再回到这里来,一定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沉默良久,傅还殷脸上一丝血色也无,只是嘴唇泛着异样的红,心下只剩一片无能为力的颓然,道:“……你说的对。”
这些事情他在那个人死了之后不久就想明白了,因为一切发生得太快他甚至没有反应过来于是陷入迷惘,有一瞬间既怨他也恨他,然而相应的,他很快就发现,这些恨和怨都是无济于事的,怨怼一个死人有什么意思呢,他不会笑不会哭甚至对正在经历的一切毫无所觉,只是安静地躺在那里,便与整个世间都隔绝了。
最终都是他自己的错,这千万种情绪沉淀得太快,即使最后只剩下爱,也没有意义了。
且不管时局是如何天翻地覆,他和陆青简只是互不信任最后倒落了这个结果。原本许多没完的事竟就这样完了。
世间没有死而复生的法术。也没有人会回来了。
孟戚见他一脸凄然依旧摆出铁石心肠的样子:“现在做出一副痴情的样子给谁看呢?人都不在了。他要是知道你最终爱上了他,也不知道是个什么表情。”
傅还殷猛地一颤,震惊地看他:“你说什么?”
孟戚又是狡猾地一笑:“哦,看你的样子,你是不是还不知道当初他为什么执意要跟你成亲?”
傅还殷愣住。
孟戚又笑,也不生气了:“陆青简本来就不需要为别人为他出头,我白忙活了这半天,原来他才是最狠心的那个。傅还殷,你也是一个可怜人啊。”最后慢慢叹息道。
傅还殷不可置信地盯着孟戚,后者微笑不变,他的心底却开始泛冷,从头顶至足尖寒彻入骨,整个人像是被冰层覆盖,失了所有感觉。
雨水淅淅沥沥地下,梧桐湿透,叶片上的墨绿浓稠如血液一般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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