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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在随后的几天日子里,老板又迷上了用红酒煎牛排,为了找到与各种牛排相匹配的不同红酒,老板派我去F国南部各个酒庄收购了许多美酒回店里。可惜老板的酒量实在是差,每回试酒时,只各尝同一年份不同品种的红酒一口,就会醉倒在欧式双人沙发上,毫无知觉地睡过去。
老板第一次醉酒睡着,我曾试图摇醒他,无果。只得一一收起茶几上一排只倒了一点的红酒,给老板找了条毯子盖上,认命地自己做了第二天的早饭。如是数次以后,老板将尝酒味做记录的任务交由我一人来完成,老板则负责他擅长的——挑选上好的牛肉。
这一天老板照常换上了仅有的那件黑se西装出门去买牛排肉,我留在店里看店,顺带准备老板待会儿回来要用的厨具、调料。店门在老板往常回来的时间打开,我同以往一样出去迎接老板手中装着牛肉的保鲜盒,却见老板身后一个十二三岁、衣服肮脏、满脸灰土的男孩正用抢抵着老板的后腰,我的双手随我瞬间短路的大脑停在了半空。
“是客人。”老板却镇定自若地继续往厅里走了两步,完全不在意距离他后腰不足十公分的枪口。
于是我很粗神经地认为那孩子只是拿了把玩具枪和老板玩警匪游戏。伸手接过老板递来的保鲜盒,我正要转身回里间到后院的厨房里去,男孩手中的枪快速往旁边一指,“嘭”的一声,老板坐了半年不到的欧式沙发上崭新的皮质座垫刹那多出了一个小圆洞,一股不太浓烈的火药味在店里飘散开来。待我回神转视男孩时,男孩手里的枪口已再次抵在了老板的后腰上。
“*#&$!”男孩的双目布满了血丝,声音却异常镇定,“*#$*&$!*!”
角端在后院的兽栏里,我和老板谁也没听懂男孩的话,但我从男孩拇指与并拢的食指和中指相交的手势中猜到了一个大概——他是来抢钱的!
我将受到惊吓的小眼神传递给正面瘫着脸望向沙发、眼中却透露出不悦老板:老板,你确定他真的是客人?不是来打劫的?
老板接触到我的眼神,继续处变不惊地命令我:“去兽栏牵角端过来。”
男孩显然还没认清老板和我都听不懂意大利语的现实,继续用意大利语威胁着什么。
我为了自己不冤枉死,只得用最简易的英语骗他道:“我去拿钱出来给你。”
男孩应该是听懂了我的话,还想继续说什么,却被老板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反手卸掉了手里的手枪。
男孩见老板身手了得地夺走了他手里的武器,眼中露出被算计了的慌张,立刻转身向店门口跑去,可惜椒图图案印刻在旧式门板上,清晰而鲜亮。
男孩打不开店门,终于小脸上也显露出了恐慌,背靠店门,惊恐又绝望地看向正摸着沙发坐垫上的枪洞的老板。
老板却没有回头去看男孩,而是把枪交给我,吩咐我放到他书桌上,再把角端牵出来。
当我按照老板的指示牵了角端到前厅时,破损了的欧式沙发已被换成了老板往日躺的梨花木制贵妃榻。男孩坐在同样的梨花木制靠椅上,敬畏地仰望着侧靠在贵妃椅上的老板。我将牵着角端的锁链交予老板手中,自己则返回后院的现代厨房,前厅里传来老板说明商店交易规矩的声音。我泡制了一壶玫瑰花茶,先给自己倒了一茶碗喝了安神,又拿出一盒牛奶端了出去。
“真的,什么都可以吗?”男孩的声音并不洪亮,却没了初进店时的冷酷,语气中反而透露出一丝敬佩,当然是对老板的,“我不能跟着您学功夫吗?”
老板接过我递过去的茶盏,缓缓摇了摇头。
“那你能把枪还给我吗?”男孩一口气喝光了我放在他面前的牛奶,继续巴望着老板。
“莫西先生,本店可以达成你需要安全的愿望。”老板放下茶盏,定定地看着男孩。
小莫西却不太愿意接受这笔交易:“那我要用什么来换?我先说好,我现在没钱,你以后也不能问我要钱。”
“客人无需付出你余生的财运。”老板波澜不兴的眼中闪过一丝可惜,语调却一如往常的清冷,“此次交易的代价是你直系亲人的xing命。”
“亲人?呵呵呵,我的亲人早已死绝了。”小莫西笑得很阴沉,脸上的表情回复到了刚进店时的冷傲,“把枪还给我!放我走!”
老板没去看小莫西伸到他面前的脏手,而是把空了的茶盏向我站的这一侧举高,我心领神会地给老板添上热茶,老板喝了一口,润了润嗓子,才重又启口:“本店免费提供估算师一名,客人你可在他做出客观的交易风险评估及收益预估后,再做决定。”
“估算师?”小莫西的目光在店里扫了一圈,许久才落到在我身上,“她吗?”
“莫西——先生,你好,敝姓易。”男孩明显质疑的语气加上方才的暴力行为,让我无法挤出一个公式化的笑容,只能僵硬地同对待成年顾客般伸出手去。
小莫西使劲握了握我的右手,见我眉头都未皱一下,装出大人的架势点评道:“还不错。”随即不死心地问,“你会功夫吗?像你老板那样的?”
“莫西先生,请。”我一手接过老板递过来的角端的锁链,一手做出“请”的手势。
小莫西见我不回答他的问话,从座椅上站起来,却没打算随我出店,固执地继续问老板讨要手枪。
“莫西先生,和我在一起,你不必担心安全问题。”手上牵的角端可不仅仅通晓四方语言,它还是一头瑞兽,一般的危险灾害是近不了我身的,男孩呆在我身边可以说百分之九十九的安全。
“是不是因为你手里拿着的东西?”趁小莫西将目光转向我看似虚握着的手里,老板起身撩起竹帘进了里间。
没理小莫西的问话,我牵着角端率先走出了“商店”。莫西却是瞄准了我放在身侧的右手,一双布满油污的小手探了过来,却是抓了个空。
“它不是你此次交易的货物。”我惊叹于小莫西敏锐的观察力,却并不担心他会把我牵着角端的锁链抢了去——没经过老板同意,任何人都无法接触到异兽们的透明锁链,而锁链的真实形态,也只有老板能看到。
我的眼力在老板药食的加持下,也只是能在不接触锁链的情况下看到店里的异兽;出了“商店”,除却从老板接手的异兽锁链,其余即使是“商店”之前交易出去的,我也无法看到。
“不给看就直接说!小气!”小莫西偷鸡不成,明显有些耍无赖的意思,我却一笑置之。
此后,我总保持两米开外的距离跟在小莫西身后,男孩见我起了戒备之心,才逐渐熄了抢夺我手中锁链的念头,带着我走进了一条狭窄脏乱的弄堂,七拐八绕地来到一座拆了一半的旧大厦里。
大厦的玻璃大多碎裂,风一吹过,就会发出“唬唬”的声响。
“这就是我平常住的地方。”小莫西走到两楼一间门窗还算完好的房间里,往摊在地上的一床破床垫上一躺,从破了的床垫芯子里掏出一根香烟,捡了垫子边上的打火机,打了好久,才点上,吸了一口。
“吸烟对身体不好。”问到烟味的人更遭殃,我把房里的门窗打开,以免自己吸到二手烟。
“我母亲也这么劝过那混蛋!记得好像上周末还说过……”小莫西不太熟练地吐出一团团的烟雾,望着上升的袅袅白烟,原本锐利的眼神开始迷离,“只不过那混蛋还没来得及得肺癌,就在前天被人拿枪干掉了!”
“你母亲呢?”可恨之人也有可怜之处,我观望着难得展现脆弱的小莫西,问得很是无心。
“你想知道?”小莫西听我问起他母亲,居然直接将烟头放在掌心掐灭,扬起狰狞的小脸和我谈条件,“把你手里的东西给我!”
我淡然地摇了摇头,字字肯定:“你拿不到的。”
小莫西盯着我看了许久,深褐se的眼眸渐渐蒙上了一层水雾:“她同那混蛋一同被枪杀了!”男孩一手紧抓被烟头烫伤的手心,却硬是睁着眼,不让眼泪流出眼眶,“黑手党,你知道吗?”
我点点头:“听说过一些。”是意大利的□□。
“那混蛋一直是里面一个小喽啰,却妄想做大!真是蠢!”小莫西烫伤的掌心圈握住另一只手,两只手交叠握着,良久,一直低垂的头颅突然扬起,“忘了告诉你,我刚提到的那蠢毙了的混蛋就是我父亲!除了那把枪和一堆麻烦,什么都没给我留下!”
“你的xing命不是还留着吗?”看到小莫西饱含伤痛、愤恨的眼泪终于从眼眶里落下,我用平直的语调陈述了一个事实。
男孩听了我的话,怔愣了片刻,外放的情绪被收敛起来,取而代之的是初见的冷酷:“我只想杀了那些杀死我母亲的混蛋!”小莫西抹掉还停留在眼眶中的泪水,狠戾的神情多了份决绝,“我要和你老板做交易!”
“莫西先生,请你先听完我的估算再做决定。”我不同情小莫西,也很公正做出了估算,“交易成功后,你将得到一生的安全保障,即便是杀了现任黑手党首领,你也能全身而退;但你今后将再无直系亲人,换句话说,就是直到你死亡为止,你不会有子女存世。”但我不介意在字眼上透露多一些信息给他,子女的命和自己的命要怎么取舍,是他的事。不过依照小莫西的xing格经历,老板这桩买卖十之八九稳赚不赔。
“啰嗦!”男孩好像没听明白我最后一句话中的暗示,小脸上决绝的神情都没动摇半分,“走,去商店!”
我看着小莫西走出房间的背影,暗骂自己跟个小孩多什么嘴,白白浪费口水和好心。
等我牵着角端下楼时,小莫西已经走到了坐落在废墟上的“商店”门口,我赶紧上前为还在惊奇的小莫西打开了店门。
走进店门,小莫西看到已等候在前厅左侧交易厅里的老板,去到老板对面,自己移开了红木雕花客座,并坐了上去。
“莫西先生,请伸出掌心。”莫西一坐下,老板便将拴有天狗的透明锁链拿了出来。
小莫西听了,迫不及待地伸出了布满油污的小手,掌心的烫伤还泛着黑红,却在老板将透明锁链移交到他手里后,不知疼痛的紧紧握住锁链:“这、这、这太酷了!”
“交易已成立,客人你可以拿上你的枪,带着他离开了。”老板意外地没有立即起身,而是坐等男孩欢呼雀跃地离开“商店”后,让我坐到了对面的客座上,本就清冷的说话声更是低到零下,“秤砣的工作职责是什么?”
“为‘商店’获取最大的利益。”老板已经不悦得如此明显了,如果我还没猜到被问话的原因,那就只能等着被老板重新“培训”一回了,“老板,我错了。”
在老板责问时,永远不要寻理由解释,先认个错,之后万事才好解决。这是蕙兰姑娘给出的为数不多的好建议。
老板应该准备了几句训话,见我认错认得如此爽快,一时没反应过来,没能接着我的话往下斥责,脸se倒是明朗了一些,“不允许有……”
“没有下次!”听到老板接下来的话与蕙兰姑娘信中附页上描述的一致,我立即继续照她的建议接口道。
老板听了,又是一愣,坐了半响,才起身走出交易厅,当我背后略显湿濡地站起身来,隔壁前厅里却传来了老板不再清冷的声音(被怒火烘热了):“今晚炖排骨,灶间里引火的纸烧完了,把无用的信件拿出来。”
我心里“咯噔”一下,不一会儿,后院的灶间里传来了比往常更为响亮的剁排条声,我急忙跑进房间,把蕙兰姑娘的信拿到灶间,抽出信纸,拿打火机点燃,一把塞进了灶肚,又将信封也扔了进去,才加了些柴,烧沸了一锅的水给老板刀下的排骨汆烫去血水。
当天的晚餐有我最爱的糖醋排骨,自从老板厨艺改善以来,一向好胃口的我却是食不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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