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东舍初解惑
我乖顺地缩在一个角落里,他则闭目养神,一张脸冷的可以冻死活人。
通常这个表情代表了他正在做一件极不甘心的事情,贸然打扰会死的很惨。所以我干脆扯了一件裙衫过来裹在身上,盖着睡觉。
我睡得迷迷糊糊,梦到我和孟卿九生了一大堆胖嘟嘟粉嫩嫩的小宝宝,一个个含着口水奋力往我身上爬,争着喊我娘。
他们一边爬一边张牙舞爪地乱叫,将口水蹭得我满脸都是。我约莫觉得这个梦写实地过了,不由得摸了一把脸,然后慢慢睁开了眼……
居然真有一只熊孩子趴在我头顶!
“仙女娘娘!”
“啊——妈呀,这、这些都是谁家的孩子啊!”
我吓得从座位上滚了下来,一觉醒来,我身上居然真的爬满了流口水的孩子!
“汪时析!师父!”
我连救命都快喊出来了,可是熊孩子们一个个见我醒了,反而更得意了。
“你们看,仙女娘娘是会喘气儿的!”
废话,你才不会喘气儿呢!
“咦,可是她里面怎么穿着男人的衣裳呢?”
……
我揉着脑袋问:“小孩儿,你们家大人呢?”
“不知道!”
不知道?
“你你你,不许再舔我的衣服角了,还有你,不许再往我裙边流口水了!”
“哎呀呀呀呀,我的头发!”
“哎呀呀呀呀,我的鞋子!”
……
我记得我出门的时候是穿着阿穆的衣裳的,可到了这里身上居然又裹了一件流仙裙。加之发髻散乱下来,是怎么看都不是一个男人了。
我被一群熊孩子折磨地狼狈不堪,却无意间发现轿子外面安安静静地站了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儿,她穿了一身青白两色的私塾女弟子装,脑袋上绑了两个丸子,一双大眼异常水灵,看着煞是可爱。
然后我才注意到,那群围攻我的熊孩子们居然也穿着私塾装,不过都脏兮兮的,却怎么看怎么像成长着的地痞小流氓。
“阿旺阿竹阿大,容夫子喊你们去温书!”
丸子头一喊,那群熊孩子们瞬间连滚带爬,丢盔卸甲。
这么看起来这个容夫子倒还蛮吓人的。
我掸了掸衣服,重新绾好了发髻,跳下马车走到了她跟前。我总觉得她长得很像我认识的某个人,不,应该是某群人,可是又好像有什么地方联系不上。
“这里是东舍的新学堂,我哥哥在这里教书。”
我还没开口,她便咬着小指头向我介绍了开来。
东舍我是知道的,西南大营为对付柔然,才建立不久,征召的士兵,一部分是从寻常百姓中来的,他们有家有室有祖地,算是安定派。
可还有一部分是十多年前各地逃难的流民中来的,他们完全靠军功立命,比起安定派来,他们没有祖地,没有固定的住所,甚至很难有个家。
东舍是他们的落脚处,在民居以外,没有舒适安逸的环境,可能就比难民营好一些,居然还有人愿意来这边办学堂么?
这么想着,我觉得脚下好像爬满了乱七八糟的小虫子,爬得我心上直长毛。我很想立刻爬回马车上,却被丸子头眼疾手快给揪住了。
“你要去哪里?时析哥哥说,你是经验丰富的医女,阿大的爹已经病了好几天了,医女姐姐,你快跟我去看他吧!”
医女姐姐?这个汪时析倒真会给我安排身份啊,可是这样暴露真的好么?
我粗了粗嗓子道:“嘘,我现在是医生哥哥了。”
“我懂的。”
她笑起来有些狡邪,一副小大人的模样,一点不像是个五六岁的孩子。
我觉得这个丸子头滑头得很,可是又没办法跟这么个小孩儿计较,只得随她一同去。
阿大家住的是一间偏僻低矮的茅草屋,屋外凌乱不堪,像是许久没有女主人打理的模样。一推开门,迎面便扑来一阵恶臭味。
只见阿大的爹瞳孔放空,无力地僵在床上,他脖子肿得很大,嘴角不停地有浑浊的液体流出来,了无生气。
这是时疫的典型症状。
“呕——!”
看到闻到这些,我胃里一阵作恶,扒着门框子,死活不愿意往里再走一步。
“咦,医女姐姐不进去给病人看病么?”
我觉得这鬼丫头没准儿是在耍我,这个人得的是时疫,已经到了无药可救的地步,按理说,是要被隔离出无人区的。
我索性一把将她也拖了出来,然后重重关上了阿大家的门。
我说:“他没得救了。”
“可是军医大大说,送回来,阿大陪陪他就好了呢。”
她歪着头,眼睛忽闪忽闪的,看着倒是一百分天真无邪的样子。
真是胡说八道!我只得问道:“小丸子,这一家其他的大人呢?快去喊人来,得把阿大的爹送去别的地方了。”
我这么说着,就看见有几个劳作的人走过来,便粗着嗓子喊道:“来几个人吧,这家的不行了,把他抬出去,顺便准备一下后事吧!”
那几个壮汉闻言,猛地回头,望见他们的脸色,我差点叫了出来。
我从来没见过那样的神情,冷淡,漠然,并且带着戒备和敌意,在那一张张枯黄晦暗的脸上了无生气。
他们几步便朝我逼近过来,我吓得有些腿软。
其中最壮实的一个哑着嗓子说:“依你说的,俺们要把他拖去哪里?”
“西、西南大营在城北不是有个时疫收容站……”
“那儿?昨儿阿大的娘才被那边送回来,路上就已经没了气儿了。”
另一个一边回答,一边朝我逼近。
“我……”
“你是西南大营的人?”
我感觉他们对西南大营充满了敌意。
“不是,我是跟着汪先生一起来的,我是……”
“大哥,别听他胡说八道,像个娘们似的!昨儿太子和季小王爷还来了呢,我们这里不还是照样天天死人!
他们西南大营只会把要死的人往我们东舍送,照我说的,一命抵一命!这里早晚是活坟场,不如壮烈地死了干净!”
我听在耳里,心想,阿朗和季二来也来过?
“乡亲们,你们听我说,太子殿下和季小王爷一定会控制疫情,给你们一个交代的。可是阿大的爹现在真的不能再呆在这里了,这种病是会传染的!”
“你放屁!打量我们都是傻子么?那个什么姓季的王爷,通敌叛国,马上小命都不保了!还有那个狗屁的太子,就是个废物!等他被流放了,住的地方连我们东舍都不如呢!”
“你胡说!”
“你胡说!”
我脱口而出的瞬间,居然还听到了另一个娇滴滴的声音。
欸?这次和我同仇敌忾的人居然是小丸子,我很诧异,她激动个什么劲儿啊?
“容家小姐,你可别因为昨天那两个人给了你几块糖你就分不清好赖了!容先生肯来我们这儿办学堂,我们很感激,可你们读书人不懂我们穷人的难处,你小孩子家家,莫出言搀和!”
我把小丸子往怀里护了护,觉得喘气已经很不顺畅了。
“今天咱们先扣了这个医官儿,要是待会儿西边儿再给咱们送人来,就吧这医官儿和活死人锁一块儿!横竖我们的命不是命,拉他一个陪葬的就赚一个!”
其中一个人很激动,上来便拽我,我只得咬咬牙,身子又往门缝里缩了缩。正愁眼下没话说呢,另一个壮汉突然喊道:“我认得他,他是军中的萧侍郎!”
我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不过这声萧侍郎喊得真的很有用,他们那一群人咬了咬牙,眼里虽然凶光不减,不过都都识趣儿地往后退了退。
过了一个时辰,等到汪时析想起了过来找我的时候,我已经被那群壮汉围起来话家常好久了。
他们是军中在役的士兵,领头的叫张虎,其余两个一个是他的妻弟徐晃,另一个是他的义兄周亚。周亚和阿大的爹向来交好,性子也最急躁,几番对我敌意不减。
“军营里面已经三个月发不出像样的军饷了,从前我们三餐还能吃个饱,可从这次时疫开始,一半的病号几乎都是饿死的!太子巡营有什么用?俺听说太子大婚的时候,东宫的狗都吃撑了!俺们为皇帝卖命,吃得还不如一条狗呢!”
“对对对!要不是裕王偶有接济,俺们,俺们不如反了算了!”
“周亚!”
张虎喝住了他,回头对我歉疚说:“萧大人不要往心里去,我这个兄弟是粗人,也就是过过嘴瘾,万不敢质疑圣上的决断。
只不过我们东舍人也是要养家糊口的,从前苦一些还有个盼头,如今莫名就被时疫给绊住了,还要面对粮饷不全的局面,这里的老人孩子,也是命啊。”
“你们说,裕王偶有接济?”
我正要开口,汪时析的声音却从背后传过来了。我本能地有些心虚,他看了我一眼,接着说:“有什么话,都可以和萧大人说。”
我有点明白汪时析带我来干什么了。
如果说有人要陷害太子,又毫不顾忌萧谨的死活,那么那个人不会是我爹,只有可能是背着我爹行事的裕王。
军中粮草不是宽裕的东西,向来是由我在秣陵的叔叔直接经手,我叔叔少时曾是前向恒山庄庄主连奕的弟子,做事认真较劲,定不会在军粮上面做手脚,如果没有我爹从中作梗,凭一个向来“低调”的裕王,他是哪里来的粮草接济西南大营的士兵?
表面上,西南大营的统帅是赵毅将军,可是自从右伏虎令遗失后,几乎楚国军队的调度就全落在了掌左令的季家手上。
裕王一方面要置季家和太子于死地,另一方面却又征集粮草,收拢人心,如果皇上对谢宸妃母子的宠爱已经明朗道对这种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那么太子就不是被废去储君之位,而是完全没有活路了。
权利斗争果然血腥无情!
张虎又对我说了一些关于疫情和粮草的事情,导致谜团变得越来越大。转眼间天已经黑了下来,我找了个由头支开他们,并且暗示汪时析,可以送我回宫了。
他居然就着一旁的高几掏出了一支笔,一直在配防治疫情的方子。最后一笔下定,悠悠道:“既然萧谨那么喜欢扮女人,你又急着调查隐情,那这两天你且和他缓缓身份好了。”
什么?!
“这怎么可以!阿朗……我是说太子,他是要见我的呀!”
真见了面,他还能去抱萧谨,亲萧谨么!
汪时析白了我一眼,脸上挂满了鄙视和嘲讽。
“你觉得你的太子殿下现在还有时间来找你……做那事儿?况且——”
他突然换了一脸坏笑,将我上下打量一遍,不屑道:“我记得前朝有位女将军,在军中充作男人时,害怕被人识破,貌似还要裹个胸什么的。徒儿你倒是很给我省事儿,只要换身衣裳就好了,真乖。”
我:“……”
真是个臭不要脸的!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