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辛越

　　今年的雪似乎下的格外的早，鹅毛大雪飘洒过后，我站在屋前看着银装素裹的连绵雪山，心情大好。忘却了前一刻还被冻得如同一根胖胡萝卜的手，蹲下身子，玩着地上积得厚厚的洁雪。不一会儿就堆出了一个白白胖胖的雪人，看着它那憨厚的模样，我不由得笑出了声。
　　屋子的门“吱吖”一声被人打开，随后就传来妇人温柔的声音:“越儿，我们走吧！”
　　我抬头看着她，傻傻笑了一下，她却快步走到我面前，将我一把拉了起来，弯下身子，一边用带着薄茧的双手不停的搓着我的手，一边朝着我的手呵气，睁大了眼睛，脸上佯装怒意:“傻越儿，娘都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天气寒冷，不要玩雪，你瞧你，手都冻僵了。”
　　我扑进她的怀里，用头蹭来蹭去跟她撒着娇:“娘，越儿知道错了。”
　　她轻轻将我拉出一点，伸手点了点我的额头，无奈道:“你啊！”又将我的双手托了起来，轻轻呵了一口气，抬头关切的看着我，“手还冷吗？”
　　我使劲摇摇头，“不冷了。”说完又拉着她的手，将之前堆好的雪人自豪地指给她看，“娘，你看，这个雪人好看吧！”
　　她蹲下身子，抬手揉揉我的脑袋，眼睛笑得弯成了秀月，“嗯。好看！只要是越儿做的，娘都觉得好看。”
　　我高兴的拍着手在雪地里转圈圈，娘亲理了理衣裳站起来，拉着我的手，“越儿，我们该走了，天色已经不早了。”
　　我看了周围了无人烟却别有一番宁静韵味的地方，自我懂事起就与娘亲生活在这个小山谷里，已经住了七年，我有些舍不得离开，“娘，我们一定要走吗？”
　　“嗯？”她低下头看着我，“越儿是舍不得了？”
　　我点点头，带着些许期待开口:“那我们还会回来吗？”她偏过头看了我们住的小屋一眼，声音很淡，“也许会回来，也许永远都回不来了。”
　　我听不懂她的话是什么意思，扯了扯她的衣角，“娘，那是什么意思啊？我们究竟还回不回来啊？”
　　她回过神，回答的却是与我问的问题毫无相干，“娘要带越儿去外面的世界看一看，越儿在那里会认识很多很多的朋友，越儿一定会很开心的。”
　　我被话里的那个外面的世界给吸引，带着几分愉悦几分向往地点点头，“真的吗？越儿想去看外面的世界，一定很有趣。”
　　娘亲拉着我的手往山谷外面走，我回过头，最后看到的是傻傻立在屋前的雪人，手举得高高的，仿佛是在向我们道别。
　　我被房门重重地拍打声吵醒，光是听那用力地像是要将门都给拍坏的气势，不用想也知道又是阿灵那丫头，果然，外面传进女子毫无形象可言的大喊大叫声:“越哥哥，你快开门啊！越哥哥......”
　　我叹了口气，随意披了一件袍子起身。打开门阿灵的拳头就要飞过来，我伸手抓住她那不受控制的拳头，将她扶稳立正，“阿灵，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姑娘就要有姑娘家的样子，别一天到晚都挥拳弄棍的，再过两年你就及笄了，到时候哪个男子敢娶你。”
　　阿灵小脸一红，支支吾吾地嗔了我一句，“越哥哥，你......你胡说什么呢？阿灵......阿灵才不想嫁人。”
　　我轻轻一笑，无奈道:“好。不嫁。那你来找我是又出什么事了？”
　　阿灵像是想起了什么，显然有些激动，说话都带着些许颤抖，“越哥哥，大哥他......他回来了！”
　　我微微一愣，他......他回来了么？我猛然想起我如今已是十九岁，原来时间过得如此快，他竟然已经离开孟府九年了，“哦？什么时候？”
　　“现在已经......”
　　阿灵的话还未讲完，身后传来温柔似是潋了春风的声音:“子越，阿灵。”
　　我和阿灵同时循声望去，海棠花盛处，落英缤纷，他依旧是一袭白衣翩翩，墨发用白玉簪子高高盘起，剑眉星目，清俊脱俗的仿若不食人间烟火的嫡仙。
　　我想起第一次见到他的场景，那时孟家主母刚刚收我为义子，在后院玩耍的时候，他在不远处说了一句话:“你就是我娘亲收的那个义子？果真是长得俊俏。”
　　抬眼望去，落雪纷纷，十二三岁的少年披着一袭白狐裘，墨发轻披，站在红梅花枝下，白皙的脸颊被风吹的微红，有一些稚气，却带着温柔的笑意。
　　我从未见过如此好看的人，不由得有些看呆了。他走到我面前，微微俯下比我高出许多的身子，替我将身上的落雪拂了去。
　　他说:“我叫孟长辛，你呢？你叫什么？”
　　“秦......秦子越。”我低下头，又小声的重复了一遍，“我叫秦子越。”
　　“秦子越，那我以后就叫你子越，如何？”
　　如今再看着他，恍若隔了千百年光阴，他比从前长高了不少，脸上的稚气已褪，不变的是那温柔的笑容。
　　阿灵欢呼着扑进了他的怀里，不停地埋怨着:“大哥，你怎么现在才回来？你跟着那酒怪老头子一去，九年都未着过家，我们都想你的紧，你也不晓得回家看一看......”
　　他搂着阿灵纤细的双肩，轻轻道:“是大哥不对，大哥应该经常回来看你们的。”他又将阿灵拉出来一些，低头细细打量了阿灵一番，“如今我们家阿灵都已经出落成美丽的姑娘了。”
　　阿灵撇撇嘴，“算了，回来就好了。对了，我得去厨房叫王妈多加几道大哥爱吃的菜才行。”
　　阿灵飞快的跑出了院子，妃色衣玦消失在海棠缠绵花色之中。
　　我一直看着阿灵的背影，待她离开，我才回过头，视线却对上了长辛那澄澈的眼眸。
　　我有些尴尬的将视线从他身上挪开，因为看着他，心里竟然有一丝丝满足的感觉。
　　“长辛哥，你回来了。”我又觉得这样望着别处与人说话着实有些不礼貌，视线在他周围绕了几圈，最终还是落在了他身上，“你回来，有没有先去干娘那儿，你九年未曾归家，干娘很是挂念。”
　　他踩着海棠落花，走到了我面前，我闻到了似有似无的香味，阵阵清淡的冷梅香令我心悸，我甚至能听见自己心跳狂烈的声音。
　　他说:“已经去过了，娘她说想要瞌会儿午觉，已经睡下了。”
　　“哦，那就好。”我不知道接下来应该怎么答话，就只是低头不再开口。
　　气氛一瞬间变得有些奇怪，他也许也受不了这种沉默，开口道:“子越，这几年你变了很多。”
　　我很想告诉他，其实你也变了很多，可说出口的话却变成了“我已经长大了，自然会和当年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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