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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0-不甘心
——When I stood a clear mirror before you, you gazed into me and saw your image.
——Then you said, "I love you."
——But in truth you loved yourself in me.
——当我如明镜般站在你面前时，你凝视着我并看到你的容颜。
——你说：“我爱你。”
——其实你爱的是我之中的你自己。
……
仲夏夜色浓厚，新月当空自不待言地藏在乌色云絮里。东京大桥暗色冥然的桥墩附近有地灯向上照射引得飞蛾扑棱棱地在光中抖翅，桥梁上缠绕着精巧的霓虹在夜色里。
在这东京大桥的桥弓最弯处被孤零零扔在栏杆倚靠的鸦黑色球袋被昏黄的地灯照亮，而它的正上方，桥梁至高处裹着一袭黑袍点脚静默站在夜风的有着一头头高高束起亚麻色长发的绯瞳魔女望着东京湾水面似有群萤乱飞，银光闪烁的波纹不语。
魔女恢复了真身。
她站在暗夜里的身形看起来又高挑又瘦弱，她站在孤独漩涡中唇边噙着轻佻蔑然的笑弧。
垂首目光落在水面却凝视着水下，她看着深渊里垂死挣扎的可怜灵魂。
四野阒然，偶尔会从远处传来盘山路飙车党加速轰鸣的声响。
鸫鸟透过东京湾夜色郁郁的浓雾啼叫。
“他那一刀砍得太浅了。”
魔女站在高处看见深渊里挥落剡刀斩下的少年唇边有殷红的血色弥漫，妖娆轻荡盛开在三途川黄泉水边的曼陀罗花也是这般的颜色。
魔女抚唇轻叹，绯瞳闭阖，她似乎看到了未来——
“这样下去，他会全盘皆输。”
水雾里扁平的水平线包围着整座城市，在黢紫色夜色中蹒跚逐动。蝙蝠在光晕飕飕地飞扑翅膀，把头朝下爬上魔女脚下钢铁铸造的梁弓，倒挂在空气里的是远方敲着引起回忆的钟。片刻间献身的非凡勇气，是一个谨慎的时代永远不能收回的——她突然这样想起荒原里曾有吟游诗人这样念道——就凭这一点，也只有这一点，我们是存在的。
“你既然知道，又为什么要把剡刀交给他。”
朦胧的新月在云雾缭绕里幻作下弦月，魔女黑袍衣角被雾气打得很湿，仿佛脱了似地垂落从衣端延伸。长羽带霜，魔女恍恍抬眼，亚麻色的眼睫繁密纤长犹如蝶翅，她歪头看着衣着湿漉漉略显狼狈现身在她旁侧的落墨若瞳的少年。
“你来得太迟了，龙马。”她轻轻漾笑道出少年的名字。
“剡刀是等价交换后交付到徹君手中的。”
她曾承诺此时此刻置身深渊的灵魂会将他们之间的交易守口如瓶，现在却毫无犹豫的将所有一切揭露，她掩唇笑着将那可怜的灵魂妄图掩藏的一切血淋林伤痕公布于众。冷血无情的魔女，夜色里也很是动人。
“他跟你交换的什么？！”喘了口气刚刚从阿尔泽的束缚里挣脱匆匆前来赴约的越前龙马皱眉声音凌厉，他凛冽锋芒的直视贻笑闲适的魔女。
“未来，一个与宿命无关的未来。”魔女眉眼间带着不合时宜的促狭，她似乎看不到越前的焦虑——“是你允诺给他的。”她绯瞳透彻的眼底攀满怜悯，绯色妖灼像是立春一直延到栏杆外地面上，樱枝上沉甸甸缀满的樱花;又透彻如花瓣尖上晶莹朝露有点似幻似真的潋滟之美。
“龙马，这是你允诺给他的。”她重复一遍，看着越前苍白无色而颤抖的唇畔寥寥抿唇。
他们脚下无声发亮的地灯像是神殿供奉的长明灯，异常明亮。
皈依祈祷的声音顺着风声可闻，谨祈求之愿，立下奉献千灯之志。
“你为什么要答应他，他会死的！”质问的话辗转齿间，越前手指攥紧。
他还记得初次见面时徹笑意明灭的在白日晴空下朝他盈盈。过往的记忆复刻掠过。迎着他悲伤的黑瞳，魔女似乎不解他陷溺在沉痛悲哀中的缘由，似乎又什么都了悟。她以很平常的声音轻轻说，盯视着越前，绯色妖冶的眼瞳中退却邪气，退却伪善。
她深深地望进越前的眼里，然后唇边不觉再次浮起弧度来。
“因为这是他自己选择。”
她怀着如水般无比澄澈的目光与笑靥如此道。
这是他自己的选择。
越前被哽的再也说不出话来。
“龙马，你不再最后看看他吗？”魔女指了指东京湾波澜翻腾的水面，水下是被一片灿灿金光包裹起的深渊。
“他就快死了。”
越前茫然抬头顺着魔女的手指望去，黢黑死寂的水面下，与阿尔泽对峙而立的少年鲜血浴身。使用剡刀对他灵魂的负荷极大，伤敌一百自损八千的绝望裹杂在他灵魂周遭，阿尔泽看起来同样非常狼狈可并没有被击中致命之处。两人站在沉浸在瘴疠的海水中的金色结界中，越前认出那本该是他同魔女借来与阿尔泽死决时要用的禁魔珠。
越前看着禁魔珠形成的金光流泻的结界中的厮杀，他站在冷风里恍惚听见白骨碰白骨的声音，慝笑从耳旁传开去。越前觉得自己眼角热辣辣的痛，他以为自己会流眼泪抚手摸了摸眼底才想起他早已经失去了流泪的能力，他早就不是人类了。灵魂不能神交，除非舍弃生物之爱。越前龙马已是半神。
“阿桄，你有办法救他的对不对。”
他蓦然回首，看着与他一样站在这海风中衣衫袂袂望着那深渊的魔女。他凝视着眼前黑袍裹身，面容白皙眉眼间尽是冷漠的魔女，她亚麻色高高束起的长发在风中飘零，绯色的眼瞳中不曾生起半分涟漪。他还记得那个第一次见面时绯瞳发亮跳着问他‘真的是越前龙马？’的娇憨少女，那个时候她还没有被漫长无趣的时光磨砺棱角正剩冰原般冷漠，那个时候她还有长长漂亮的黑发。
而现在，走过蜿蜒时光，尘霜里再也不会驻足回望，已经因为凉薄与浮生而黑发变作亚麻发的少女被唤作魔女。她仍然有着当年娇美白皙的昳丽容貌，可她的指缝间却再也不曾温暖，绯色炎炎的眼波中再也不曾缱绻，越前有时候会想她的心跳大概都被冻住再也不会轻起轻落。
现在的魔女已经将爱，泪水，梦，未来，执着等等等等这些全然舍弃了。只剩寂寞裹身，荒漠荒凉的心城。忠实于等价交换，游离在世界边缘。
“我们可以等价交换，我要付出什么才能救他。”他们相顾望着对方，像是深渊边缘两座悬崖。直插广阔的天宇，萦绕着浓重的云翳，雾霭稀疏但晴明却再也不见。
“……”被注视的魔女羽睫轻颤落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绯色的眼瞳轻眨流泻呈现出那初升的有玫瑰色的黎明。越前龙马以他们之前长久的情谊逼她就范，去救那个选择了自己的道路孤注一掷要走到终点的灵魂。越前龙马和那灵魂间的羁绊也不过两世，现在却要为了那两世伤害他们存续了万年的时光与羁绊。
瞬息浮生，碧落茫茫。越前在眼前魔女沉默中终于想起，魔女每一次等价交换所付出的代价从不曾比与她交换的人少，干涉交易的她将会受到魂飞魄散的反噬。凝望深渊的同时，深渊也凝视着你。徹以自己仅剩的未来为代价，那魔女将押上同等重要的筹码，而魔女的魂魄犹如天幕遥遥的星影，这世上绝无仅有。
“阿桄……我很抱歉。”
越前龙马的温柔从永久之前流淌到永久。
他就像是被神投入奇异湖泊的卵石，他在湖泊表面搅乱出无数水纹，当他抵达深处时又归趋于寂静。他在下弦月冷冷清辉，桥影横斜深浅摇曳中后退一步。魔女缄默的盯着他。雾寒对遥天幕，暮天遥对寒雾。暗夜鸦啼，雾霭已成深渊之隔。
越前龙马冲她最后笑了笑，消失在了那海水，向那深渊坠去。
越前龙马作出了选择，他在距离现在星年之久时曾和阿桄做过约定。
阿桄助他杀死阿尔泽，他回报给孤独的阿桄一片温暖。
那时的阿桄孤独，却还不曾堕为魔女。
……
……
——Behind every closed door is a mystery sealed with seven seals.
——每扇关闭的门后都有七重封缄的秘密。
……
越前龙马拼尽全力也没有再禁魔珠的结界上留下一丝裂痕，更不用说冲破禁魔珠的结界。他觉得懊恼透过那道灿金瀑流能看到结界里模糊的影子，却看不到真切的刀光剑影。他正打算返程去找魔女桄拿这结界的钥匙，毕竟禁魔珠是魔女桄制成的灵物，却忽地觉得一阵风从他身边惶惶掠过。
禁魔珠的结界霍开一道浅浅的纹路，越前知道这是魔女打开的缝隙。于是他潜身而去，最终落在那金光大盛的结界中。
结界里并非是他所想的针锋相对，越前只看到满身血污的徹疲惫的以剡刀为杖站在水底静静的望着他，周围不见阿尔泽的踪影，不远处有力量强大而难以忽视的一团黑金色能量体上下漂浮。禁魔珠的结界自动愈合，没有留下丝毫痕迹。越前张嘴想问——阿尔泽呢？却见累累伤痕露骨的徹慢慢的朝那团暗金色能量体走去。
“我杀不了阿尔泽。”郁结绸缪，越前未许端详以他年少模样而行的徹——“阿尔泽说得对，蝼蚁如何杀得了神明。”他并不尽然知晓这世界终极的秘密，只以为像阿尔泽、像越前龙马、或是像魔女这样的存在就已经是神明了。
如果神明真的那么容易便可触及，魔女也不会堕为魔女，阿尔泽也不必这般执拗的强求越前龙马与他一道成神了。阿尔泽这样的存在说起来也不过算是一个不得善终的轮回者罢了，那神座上俯瞰众生的神明只有一个，而轮回者挣扎着也不过是想要触及神明的高度得到解脱。
越前想跟他解释，却又不知道话从何说起，他只能眼睁睁望着徹拖着沉重的步伐，身后血迹斑驳犹如落花片片浑如雾。
“所以我拔了他的神骨，挑了他的脉络。”徹终于站在那团暗金色的能量体前，他竖起剡刀指着这些强大积蓄磅礴的能量说——“我将他的灵体砍作两半，一半是他的灵魂，一半是这神力。”越前龙马看着他野心勃勃的瞳眸终于明白过来魔女桄不曾告诉他的，徹与她交易的缘由。徹要吞噬阿尔泽，成为他以为可以掌控人生且强大的神明。
徹并非是用剡刀砍伤阿尔泽的，而是最初出其不意捅进阿尔泽后腰的那把金色匕首替他做成了这样的事。那通身沉金的匕首是魔女在他下车前放在他的掌心，又消失在他眼前，化入他掌心的细小珠子变成的。那小珠子有着只对灵体有效用的毒素，不易察觉却很容易被祛除。
于是徹用吸引所有人眼球的剡刀分散阿尔泽的注意力，果然自大视他为蝼蚁的阿尔泽并没有将那伤他腰腹的刺伤放在心上，过于轻视的阿尔泽最后败在了那道伤口上。阿尔泽原本傲然地一切都溃不成军。
“阿尔泽不是神，他只是个想要成神，又被命运玩弄的轮回者而已。”在徹伸手触碰到那团暗金色能量体前，越前沉声阻止他下一步动作——“他跟你我没有什么区别。”他的孤影被禁魔珠绚烂的结界拉的纤长，他不能眼睁睁的看徹重蹈自己的覆辙，这被金芒刺透的海底，夜凉如水。
“我知道。”徹只是在越前说出劝阻的话时停止片刻，越前话毕，他丢开了手上的剡刀手掌浸入那团暗金色的能量体中。如果阿尔泽真的是神明的话，又怎么会被那带毒的小珠子魂魄分离不得已的仓促逃跑。
被他丢在一边，已经将临时使用者的生命力耗尽吞光的剡刀阒然卧在海底，不消片刻，它锋利的剑芒与刻满神秘花纹的剑身发出澄金色的光斑，化成细碎明明灭灭的光斑与禁魔珠的结界交融在一起，消失了。
“可我就要死了。”他喃喃自语，毫无情愫的鏖金色眼瞳里翻腾出一些波动——“我不想死。”他伤敌一百自损八千的决绝最终带走了他的生命，只是在这禁魔珠的结界里他尚且还能苟延残喘。他可以明确感知到，他灵魂深处有些东西在寂静中死去了，那些曾经蜿蜒爬满他整个心底构成他魂魄的东西逐渐枯萎，僵死，烟消云散。
“我不想死，所以我只能再赌一把了。”
他没有成功的杀死阿尔泽，可是他把阿尔泽的全部力量夺下来了。他要将这些力量揉进自己已经逐渐颓败的灵魂中，作为养分供给灵魂再一次复生复苏，于是他仰起脸望着足以把他全部容纳进入的暗金色能量体。
“我不甘心。”徹说。
他不甘心就这样死去，他离成功不过一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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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就是结局。
终于快完结了(痛哭掩面
好累。
书评足够了放最后一章(窃笑
蠢作者最后的任性www耶( •̀ ω •́ )y
拒绝无意义灌水么么哒(づ￣ 3￣)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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