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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回 花迎谷中
又走了几天,终于出了云南境界,到了西蕃地区。西蕃风景自是不同,水光山色陡然一变,为林木,为泥泞,为悬崖,为窄道。一群人小心翼翼,提心吊胆地在此间穿行,都有人生艰难之叹。好在有官军护送,季春和杜若有惊无险地到达了林芝。
林芝有“西藏江南”的美称,这里一派森林云海风光,蓝天白云,冰川衬着绿树,碧湖映着雪山,风景绝伦。半月来一直为西藏强悍风貌所苦的季春和杜若来到了这样一个神仙境地,当然欣喜万分。两人不顾众人赶路的请求,赖在这里不肯走,非要住上几天不可。自从遇到了那帮骑马人和血衣女魔之后,胡校尉吓坏了,生怕季春他们有什么闪失,再不肯让两人独自出游。无奈,两人只能在胡校尉的监视下,去游了附近的巴松措湖和雅鲁藏布江大峡谷。这天俩人又随同胡校尉及其手下去南迦巴瓦峰游玩。杜若见所到之处,风光秀美绝伦,仅仅游山逛水不足以畅怀,就带上了刚刚得到的那架琴,要去白云山际弹奏一曲。
几人兴致勃勃地爬到山顶,坐在山石上,俯瞰着山下的景色。正值深秋,万山红遍,层林尽染,天空碧蓝如洗,景色真是美不胜收。看得兴起,杜若要过官兵手中的古琴,放在一块干净的大石上,弹奏起来。这真是一架很好的古琴,美妙的声音从杜若的手指间流出,听呆了季春和那些并不懂音律的武夫们。
一群人正在如痴如醉,山下忽然传来打斗呼喝声,打断了大家的情思遐想。转眼间那些打斗的人们打上山来来。仔细一瞧,在前面狂奔的那人竟是那群骑马人的头头——中年胖子。紧追在他身后的是几个公人打扮的精壮汉子。这些人没料到山顶竟然有人,见到季春他们都是一愣,但随即又跑的跑,追的追,眼看又要下山去。落在后面的一位小眼公差似是一位好色之徒,见了杜若如此美貌,竟有些拔不动腿。杜若见这人不怀好意,生气地抱起琴要走。那色公差盯住杜若不放,眼睛色迷迷瞟向杜若。陡然他的脸色一变,竟自伸手向杜若胸口袭去。杜若不禁又羞又气,急忙躲闪。季春在旁边看得分明,一个健步冲到杜若跟前,一招“拨云见月”,挡开了公差的魔爪。公差见这少年武功似是不凡,而旁边又站着几个孔武有力的官兵,自己恐怕占不到什么便宜,便大声叫喊自己的同伴。
另几位公差这时已抓住了那个中年胖子,正准备下山去。听到小眼公差的叫喊,他们忙不迭地又赶了上来。见到小眼公差边站着位满面羞红的美丽姑娘,几个人都松了口气。一个高个子公差笑骂道:“王老三,你又犯贱毛病了?你不好好干公事,难道还要我们兄弟几个帮你采花不成?”那小眼公差并不答话,那双贼溜溜的眼却暗示几位公差看杜若怀抱的古琴。几人疑惑地看向古琴,竟都脸色一变,喜上眉梢。那被公差拿住的中年胖子也是惊喜交加,失声叫道:“师兄留下的东西竟然真在你们手里!”季春和杜若心中一动,知道中年胖子要搜查的就是这架古琴。而抓他的这些公差恐怕也是为古琴而来。两人知道会有麻烦,不禁更靠近了一点。
高个子公差盯着杜若他们,冷笑一声道:“好,王老三,今天咱们就帮你采一回花,让你尝尝这小妞的鲜!”话未说完,便化掌为拳欺向季春。另几位公差知道,只要解决了季春和其他几个男人,这小姑娘和古琴都会归他们,于是转身去对付胡校尉他们。胡校尉不料想公差会对官兵下手,边慌慌张张地招架,边骂道:“你们瞎了狗眼了,连季王府小王爷的麻烦都敢找!”几个公差听了一怔,都迟疑着不敢再与胡校尉交手。那边对付季春的高个子公差却对季春并不手下留情,一招狠似一招。他大叫道:“季王府算个什么东西,王爷才不放在眼里!咱们只管把他们都灭了,拿到琴王爷自有奖赏!”其他的公差听了,一下子少了顾忌,对胡校尉等人大下杀手。不一会功夫,季春的随从们惨叫几声,都命丧了山顶。
季春也已被高个子公差逼得节节后退,眼看就要掉落悬崖。杜若急了,再顾不得师傅不让露武功的教训,一招“关山明月照”袭向了高个子公差。这一出手,高个子公差和季春都是一惊,那一掌便结实地拍在了高个子公差的前胸。只可惜杜若毕竟年幼,原本可以一掌毙命的招式竟只是打了那高个子公差一个趔趄。那公差退后几步,冷然地打量着杜若和季春道:“季王府的人确实有两下子,两个娃娃功夫很不错啊。只可惜,嘿嘿,晚生了几年。”
其余的公差杀死了胡校尉一干人等,也围了过来。季春和杜若对视两眼,知道今天可能会凶多吉少。杜若略微踌躇一下,把琴递到公差们面前,怯怯请求道:“我把琴给你们,你们放了我们吧!”王老三呵呵□□两声,轻浮地道:“小妹妹,放心吧,我怎么舍得伤害你这么美貌的小姑娘呢?等我们打发了这小子,哥哥接你到王府享福去!”说着就要靠近杜若,轻薄一番。高个子公差冷哼一声,道:“王老三,这可是季王府的人,别给王爷找麻烦!除了琴之外,所有人一个不留!”王老三看了看高个子公差的脸色,舔了舔嘴唇,心不甘情不愿地退了几步。
几个人再不多话,都冷笑着向季春和杜若逼来。杜若恨道:“你们这些坏蛋,我死了也不会让你们得到琴!”季春道:“若若,要死我们一起死!”不等公差们反应过来,两人手拉手狂奔向悬崖,竟纵身跳了下去。
公差们大惊,忙奔向前,去抢杜若怀抱中的古琴,却只扯到杜若一片裙裾。王老三探头望望深不见底的山谷,啧啧惋惜道:“这下可好,鸡飞蛋打了。要是当初听我的,哄哄小姑娘,也不至于……”高个子公差也暗自懊悔自己太鲁莽,以至煮熟的鸭子又飞了,一群人灰溜溜地下了山。王老三兀自嘀嘀咕咕,也没有人来管,大家都在担心,今天的事,该如何对王爷交待。
一阵清风袭来,夹杂着醉人的花香。杜若在花香中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柔软的床上。杜若一时不知身在何处。片刻,她想起了山顶发生的一切,惊叫一声“哥哥”,就要起身寻找季春。无奈身子一动,撕裂般的疼痛让她不得不再次躺倒在床。
门轻轻地开了。一位童颜鹤发,貌美如花的女人走了进来,对着杜若温和地笑。杜若看见这温柔的女人,竟有一种想扑到她怀里痛哭一场、倾诉委屈的冲动。但她实在没有力气动弹,只能软软地叫声:“姑姑……”。白发女人忙走过去,扶起挣扎着要坐起的杜若道:“乖孩子,别动,你身上有伤呢!”杜若问:“姑姑,我哥哥怎么样,他没事吧?”白发女人含笑道:“没事。你们都掉落在我的百草丛中,没有性命之忧。他也只受了点小伤,没什么大碍,正在隔壁屋子睡着呢。”杜若嘘了口气,放下心来。
透过窗户,杜若看见了对面高高耸立、绿意浓重的山峦和屋外灿烂如锦的鲜花。她好奇地问:“姑姑,这是哪里?您是谁?”白发女子微微一笑道:“这里就是你们掉落的山谷啊,叫做花迎谷。”杜若道:“花迎谷,真好听!这谷中的鲜花,都像您一样美呢。”白发女子一怔,黯然道:“只可惜当年的美人,如今已是白发苍苍的老太婆了。”略一沉吟,白发女人又道:“孩子,你饿了没有,想吃些什么?姑姑给你做去。对了,我姓柳,以后你叫我柳姑姑吧。”杜若说自己不想吃东西,只想去看一眼季哥哥。柳姑姑笑笑,抱起她走到隔壁的屋子。季春正沉沉地睡着,看不出受伤的痕迹,却又似乎昏迷不醒的样子。杜若担忧地叫声:“哥哥……”季春没有半点知觉。柳姑姑抚抚杜若的黑发,安慰她道:“不要担心,我给你哥哥诊过脉,他真的没事。来,咱们去吃东西。”抱着她回到床上,给她端来了几盘精致的小菜。杜若牵挂着季春,只稍微吃了一点东西。柳姑姑也不勉强她,拿走了饭菜,嘱咐她躺到床上,好好休息一下。
杜若又昏昏沉沉地睡了好大一觉,醒来已是三天后。柳姑姑在这三天里,不知给杜若吃了什么灵丹妙药,竟然让她身上的伤全部愈合,且没留下任何疤痕。杜若忙跳下床去看季春。可惜季春仍未醒,但气色似乎好多了。柳姑姑见杜若无所事事,便带她去屋外散心。
秋风中的花迎谷,真是鲜花处处,绿草茵茵,看不出这是十一月的西蕃,反而让人疑心到了烟花三月的江南。杜若见了这些可爱的花儿,一下子恢复了爱玩的天性,蹦蹦跳跳地去采摘云南难得一见的花朵。柳姑姑笑眯眯地跟在杜若身后,打量着身姿轻盈曼妙的她,若有所思。等杜若玩累了,柳姑姑带她到一处茅亭,坐在石凳上,详细问起杜若的身世和经历。在温柔的柳姑姑面前,杜若没有丝毫隐瞒,告诉了她关于自己的一切,包括她的母亲和她的师傅。柳姑姑听完杜若的叙述,暗暗颔首。她慈爱地问杜若:“孩子,因为武功不好,你才被坏人欺负。如果姑姑想教你学些更厉害的功夫,你愿不愿意?”生在富贵之家的杜若原对武功没什么浓厚的兴趣,碍于张绛的面子才不得不学。但自从踏上茶马古道,她见识了很多人间不平和世道险恶,小心眼里特别渴望学会天大的本事,为己为人争口气,所以面对柳姑姑的询问,她急急地答应了下来。
柳姑姑高兴地一把拉起要下跪行拜师礼的杜若,温和地道:“孩子,咱们不必拘礼。你肯答应做我孤婆子的徒弟,我就很开心了。我原以为自己要终老山中,把一身武艺带到坟墓里去呢。想不到老天有眼,给我送来你这样一个聪明伶俐的女娃娃!”她郑重其事地向杜若讲起了自己的身世和本派的武功渊源。
原来,柳姑姑名叫柳水儿,是云间派的第四代掌门。云间派创自一位女子——梁松儿之手。宋末,一位叫洪玉的汉女被元军掠到中都,献给了蒙哥汗。因为美貌和与众不同,她得到蒙哥汗的万千宠爱。洪玉却并不开心,整日郁郁寡欢。因为她在家乡早已与一位俊雅文士梁石书花前月下,私订了终身。梁石书也不甘心心爱的女人被人强占,一路追随洪玉到了中都。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能耐元朝大汗如何?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爱人被他人欺凌,自己却流落大都,卖文为生,无法进入皇宫。
后来梁石书邂逅了一位老者。这位老者是位武艺高强的世外高人,他听了梁石书的遭遇,愤而夜闯皇宫,救出了洪玉。在老者的帮助下,梁石书他们躲过了元兵的搜查,远逃至一个人迹罕至的山谷。怕两人仍有后患,老者留给梁石书他们一卷武功秘籍,嘱咐他们好好练习,用来防身,随后飘然而去。
老者走后,梁石书和洪玉便在花迎谷里夫唱妇随,过着恬淡的田园生活。忙时,两人你挑水来我织布;闲暇时,他们就照着老者留下的秘籍练练功夫。转眼间十年过去了,两人的功夫已有些根基,只是未臻化境。而两人的女儿梁松儿也已八岁,生得娇美异常。有感于自己的红颜薄命,洪玉恐怕悲剧在女儿身上重演,于是从松儿八岁起,洪玉就教女儿学武功。梁松儿天资聪颖,骨骼精奇,十六岁时已练就一身好武艺,琴棋书画也是样样拿手。整天在唐诗宋词和满山花海中徜徉,精通武学的梁松儿突发奇想,根据唐诗中的一些词句,对老者所授秘籍中的一套十二招平淡无奇的剑式进行了改造,命名为飞红剑。十八岁时,梁松儿武艺大成,不辞而别离开了梁石书和洪玉,一个人去闯荡江湖。因为她出众的美貌和绝妙的武功,在江湖上渐渐闯出了了些名堂。梁松儿的大名,和她的飞红剑法,江湖上可谓无人不晓,无人不知。无奈清名好创,情关难过。梁松儿爱上了一位少年才俊,并与他纠缠了十年。这个男子最终却选择了仕途和官家小姐。梁松儿只得黯然离去。纵横江湖扶危济贫,人人敬仰的飞红女侠,悄悄回到了当初离开的山谷,从此常伴双亲,醉心武学。
梁石书和洪玉双双仙逝后,梁松儿没有再度出山,她选择了终老山谷。但她又不甘心从此销声匿迹,于是创建了云间派,收了几位美丽的女徒,把毕生的心血,连同她成名的飞红剑法都传授给她们。几年后,云间派声名鹊起,并兴盛了十几年。那时的江湖人,谁没听说过云间派女子“飞红成阵,剑气袭人”?人们爱慕她们桃李般的美貌,却害怕她们追魂夺命的利剑和冷若冰霜的态度。
梁松儿对女徒们的训诫是,大爱无情。入我门者,可以爱天下众生,却不可以碰触“情爱”。除了父母、师傅和身边的姐妹们,对任何人都要保持距离。爱情是她一生的噩梦,她不忍心看着心爱的弟子们重蹈她的覆辙。但是年轻美貌的女子,哪个没有人爱慕,谁人不怀春?面对钟情的男子,她们都忘记了师傅的教训,纷纷投入情天恨海。于是,有人嫁得有情郎,享受家庭的幸福;有人受伤害,无颜面对恩师,遁入空门常伴青灯古佛;有人绝望,看够男子凉薄,愤然自尽。等到梁松儿辞世时,云间派一门,已是凋零殆尽。只有一位本性淡泊的女徒路香零,相伴梁松儿到老,并收徒授艺,延续了云间派的香火。
柳水儿就是路香零一脉单传的徒孙。原本她也曾不甘心跟着师傅老死花迎谷,蹉跎青春。后来在一次遵师命出谷办事时,她救了一位垂死的翩翩少年,并对他一见钟情。两情缱绻时,柳水儿抛弃一切,跟着身负深仇大恨的少年回到家乡复仇。却不料,少年的心里还装着另一个女子。那女子背叛了他,害了他全家,他却仍对她念念不忘。复仇成功后,他不仅放了她,后来,还在她来报复时,拔剑伤了柳水儿,只为得到她的谅解。柳水儿死里逃生后,恨透了世间虚情假意的男子,开始报复所有她遇到的男人。她勾引他们,给他们温柔和希望,然后再抛弃他们。看着那些为她妻离子散,丧尽所有的男人狼狈的样子,她轻蔑地笑,却在黑夜辗转难眠。
终于她遇到了一个人。为了柳水儿,他离开了可以安享尊荣的家,放弃了马上可以到手的功名利禄、驸马身分,随她浪迹江湖。可是柳水儿却不稀罕他的牺牲。她一如既往地抛弃了他。她以为,这只是对薄幸男人的又一次惩罚。却不料三天后,她听到了他的死讯:手无缚鸡之力的他,在寻找她的途中,被土匪杀害,死时,手中还紧握她送他的绣帕。这个无辜的男子,为了真爱,竟然断送了自己美好的一生。所有前尘往事,爱恨情仇涌上心头,一夜间,柳水儿白了头。从此后,这个被传美貌的、无情的女子消失了。没人知道她来为何来,去为何去。
柳水儿同当年的梁松儿一样,回到了花迎谷。可是等她回去的时候,师傅已经因病去世。她一个人呆在花迎谷里,忏悔,疗伤。原以为今生再不会遇到什么人,就此孤独终生,云间派的武功也将在她手中断送。不料杜若却从天而降。第一眼看到杜若,她就认定,云间派的唯一传人,就是这个女娃了。
杜若对柳水儿的叙述似懂非懂,柳水儿也并不求十几岁的孩子明白她所说的一切。她只是想找个人来倾诉,诉说压抑了好多年的心事。说尽了前尘往事,天色已晚。第二天,柳水儿开始教杜若练武功。因为张绛所教功夫也属阴柔一派,和云间派武功多有不谋而合之处,再加上杜若实在算得上武学奇才,所以不到一个月,杜若就掌握了云间派的基本功夫。再用一个月,杜若学会了柳水儿几乎所有的武功,轻功剑术,都运用得如行云流水,只是内力欠火候而已。见杜若如此聪明,柳水儿非常高兴,于是决定教她云间派最精华的剑招——飞红十二式。
两个月来,季春一直长睡不醒,杜若很担忧。后来柳水儿告诉杜若,花迎谷是不允许男子进出的,云间派的武功更不能让男子修炼。为了避嫌,她给季春服了一种药。这种药可以让人睡三个月不醒,但对身体并无害处,反而有助于内功修炼。杜若听了才放下心来,专心致志地练起了飞红十二式。这飞红十二式是梁松儿从唐宋诗词和四季花开花落中参悟出来了。十二式剑招与十二个月的时令鲜花关联。每一种花开的姿态都演练成一招剑式。第一招是起式,疏影横斜,说的是梅花,“疏影横斜水清浅”。第二招,红杏倚云“日边红杏倚云栽”,倚,栽。剑随人动,倚第三招,桃花顺水,轻薄桃花顺水流,轻,薄,顺,剑走空灵,顺势而下。第四招,蔷薇满架,“水晶帘动微风起,满架蔷薇一院香”微风起处,满院花香,在满,用老,第五招,火榴映山“似火山榴映小山,繁中能薄艳中闲”,第六招,小荷露角,“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露角,立。第七招,栀子花肥“升堂坐阶新雨足,芭蕉叶大栀子肥”第八招,桂花人闲“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以逸待劳,已无招胜有招。剑尖微挑,避过敌人剑锋,第九招,□□开尽,“不是花中偏爱菊,此花开后更无花”,第十招,芙蓉开落“木末芙蓉花,山中发红萼。涧户寂无人,纷纷开且落。”第十一招,山茶独出“岂如此花开此日,绛艳独出凌朝曦”。第十二招,水仙拒霜“拒霜已失芙蓉艳,出水难留菡萏红”。
又过了一个月,杜若已把飞红十二式练得纯熟,柳水儿传授给她的内功心法也记得十分熟了。这晚,柳水儿把杜若叫到一间密室,拿出一把宝剑给她看。这把宝剑薄而轻,剑身寒如秋水,灿若晚星,杜若握着,真是爱不释手。柳水儿柔声道:“若若,你在这里住了三个月了,有没有想家?”杜若把玩着手中的宝剑,头也不抬地道:“嗯,有点想了。舅舅和师傅他们见不到我和春哥哥一定急死了。但是我还不想出去。我要学好武功,能对付那些坏蛋才敢出去呢。”柳水儿笑道:“放心吧,现在你的武功对付那些公差们已绰绰有余。只要你依照我传授给你的内功心法和剑招再修炼几年,只怕一些江湖高手都得怕你三分!”杜若兴奋地道:“真的?那我可以杀了那些公差,为胡校尉他们报仇了?”柳水儿点点头,怅然道:“若若走了,抛下师傅一个人,在这个山谷里……”杜若天真地道:“师傅您和我们一起出去!您那么厉害,有您在,谁也不敢欺负我们了!”柳水儿摇头道:“不,师傅不能出谷。师傅在你师祖牌位前发过誓了,再不会出谷半步。”杜若踌躇道:“那……,我和春哥哥留下来,陪师傅您一辈子,好不好?”柳水儿温柔地道:“若若有这份心,师傅就知足了,我怎么忍心耽误你呢?若若还有很长的一生呢,快乐的,幸福的一生。”杜若仰头,亮晶晶的眼睛盯着柳水儿,十分依恋和不舍。
在杜若心里,这位师傅就像她未曾谋面的母亲一样,亲切而又温柔。不同于张绛师傅的惟命是从,也不同于舅妈的慈祥,这是一种全新的体验。她真想和师傅、春哥哥永远生活在这个安静而美丽的山谷。但她又怕舅父舅妈担心他们的安危,而且春哥哥是个男子,如果留在花迎谷,他只能常睡不醒。杜若踌躇着,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柳水儿这时却转身去拿另一样东西,递给杜若,道:“若若,这是师祖留下的一样至宝,叫红叶香消丸。你服了它,可以百毒不侵。”杜若依言吞下了一颗红色的药丸,只觉得遍体生凉,浑身通泰。柳水儿又从怀里掏出一颗绿色的药丸,让杜若也吃下去。片刻,杜若眼前一花,失去了知觉。
杜若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山顶的一座草房里,身边放着那架古琴。仍在昏睡的季春也躺在旁边。她迷茫地四处张望,发现桌上放着一张纸条。是柳水儿留下来的,她说:“若若,我们三个月的师徒情份已尽,从此后,咫尺天涯,你我将永不相见!只希望你,能保护好自己,长大后不要为情所苦。你的哥哥已经服了解药,很快就会醒来。切记,不要告诉他,也不要告诉任何人花迎谷发生的一切!还有,古琴一定关系着一个大秘密,你要小心隐藏,不要让此物给你带来祸患。”杜若站在山顶,俯望山下,一片迷雾苍茫,再也看不见花迎谷的鲜花、茅屋和师傅秀颀的身影。
季春悠悠醒来,看见杜若正坐在山石上沉思,脸上犹有泪痕。他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诧问:“若若,怎么了?”杜若忙抹抹眼泪道:“没什么。哥哥,你醒啦?”季春这才想起自己和杜若原本是掉落山崖的,怎么像做梦一样,现在又到了山顶呢?杜若看出季春的疑惑,解释道:“哥哥,咱们掉落悬崖的时候被一块突起的山石挡住拉,没有掉下去。可是你被石头撞晕了,我好不容易才把你背上来。结果你昏睡了三个月,现在才醒。哎呀,真吓死我了!”季春困惑地问:“是吗?我昏睡了三个月?”杜若使劲地点点头。季春长吁了口气道:“幸亏我醒了!对了,你这三个月怎么过的?”杜若吞吐道:“我……我每天都下山去买些吃的东西。对了,有一次还碰到那几个坏公差了呢,幸亏我躲的快,没被他们发现,要不然……”说到这里,心有余悸地拍拍心口。季春听了一把搂住杜若,道:“真辛苦你了若若。我真不该昏那么长时间。”杜若骗了哥哥,有些内疚,却又不好说破,只能保持沉默。季春抱紧杜若,天地间似乎只剩下了他们,两人有种相依为命的感觉。过了片刻,季春忽然又想起一件事,他疑惑地问杜若:“那天你在山顶,是不是用过一招武功?”杜若牢记师傅们的话,不肯过早泄漏自己会武功的秘密,就把早已编好的谎话说给季春听:“你说我打公差的那一掌吗?那是我看舅舅使过,觉得好玩就记住了。哎早知道就跟舅舅多学几招了,也不至于被他们欺负。”季春本也不信娇弱的杜若会功夫,听了她的解释,便释然了。
天色渐晚,季春和杜若相携下了山。遍寻他们不着的官兵和张绛早已离开了此地,去拉萨向王爷请罪。季春只得当了随身佩带的玉佩,换来几十两银子当盘缠。两人买些破旧衣服,乔装成两个穷小子,古琴也用破布包着,搭上一个商队向拉萨而去。
一路无话,两个月后,两人终于到达了拉萨。此时已是暮春四月,拉萨仍然积雪未融。比起深冬仍然草长莺飞的林芝和云南,风光自然不同。但季春他们没有心思欣赏雪景,急着找王爷的军营所在。四处打听,他们终于在城西找到了军营驻地,那驻地却只剩下几具空营帐,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原来,到拉萨不久,就传来季春、杜若失踪和太子逝世的消息。季春是王爷最爱的长子,太子是王爷少时亲密的伙伴,王爷惊恸不已。拉萨又地处高原,气候酷寒,王爷竟此一病不起。老皇帝失去了一个儿子,不忍这个最心爱的义子再有个三长两短,于是决定暂时放弃西蕃,令王爷班师回云南。在季春他们到达拉萨两天前,王爷的军队已经撤退。
季春打算回云南,杜若却不肯。既然千辛万苦地来到了拉萨,她是一定要找到母亲才肯回去的。季春无奈只好由她。谁知两人找遍了整个拉萨,也没找到一位姓杜的将军,更没有一个人认识叫韩雪澄的女人。半个月过去了,两人的盘缠已经用光,杜若的亲生父母还是毫无音讯。两人只能枉自猜测,杜若父母很可能跟王爷回云南了。杜若无法,只好决定先回云南。可是云南路途遥远,回家的路费一时又无处筹备。两人一下子没了主张。
两人拿出最后一点银两,暂且找了个客栈歇身,慢慢想办法。傍晚,两人愁眉苦脸地想回家的办法。杜若忽然想到了中甸遇到的老和尚,惊喜地跳起来道:“哥哥,我们怎么把他给忘了?去求他,他一定会帮咱们。”季春疑惑地问:“谁啊,谁可以帮我们?”“你师傅啊,那个白胡子大和尚!”杜若道。“对啊,师傅也来拉萨了啊,我去找他!”季春一下子来了精神。刚迈出两步,季春却又停步,颓丧地道:“只是,这么久了,他也该回云南了吧?”杜若道:“你去大昭寺看看,他走了咱们再想别的办法也不迟啊。”季春想这里离大昭寺不远,去碰碰运气也未尝不可。他叮嘱杜若在客栈里好好待着,不要乱跑,一个人往大昭寺而去。
夕阳下的大昭寺,金碧辉煌,高大庄严。只是门口冷落,并不见来朝拜的人,与传说中的热闹繁华有些不符。季春敲敲寺门,也并不见来应门的僧人。季春纳闷,轻推寺门,寺门竟没有关,应声而开。满腹狐疑的季春进得寺中,四处张望。但见寺内殿都是雕梁画栋,主殿的梁、柱、枋、框上满是人物、飞天、鸟兽、植物等浮雕及彩画,精美异常。特别是主殿的四墙上绘满壁画,长近千米,色彩艳丽,形象逼真,让人叹为观止。可是如此壮丽精美的大昭寺内,却看不到一个僧人,空空荡荡,说不出的寥落凄惨。季春在寺内找了半天,只能失望地离开。
出了寺门,走到街上,季春拦住一位行人,向他打听大昭寺僧人的去向。那人惊恐地看他一眼,摆摆手什么也不说,急忙走开了。季春接着又向几位行人打听,不料他们一听到“大昭寺”这三个字,人人色变,忙不迭地逃开了。季春更感蹊跷,茫然站立在街上,不知所措。一个蹲在路边乞讨的小乞丐悄悄扯扯他的衣服,拉他到一个墙角,悄声道:“大哥哥,你快莫打听大昭寺的事了,了不得!”季春问:“为何打听不得?我有急事要找寺里的人啊。”小乞丐摇摇手说:“别找啦,大昭寺的人全都死光拉。”季春大惊,失声道:“死光拉?不会吧!”小乞丐道:“怎么不会?半个月前,天盛宫血洗了大昭寺,寺中僧众全被杀光拉!大家现在都害怕提到大昭寺,晦气!”季春一把抓住小乞丐的肩膀,问:“小弟弟,被杀的僧人中有没有一个云南来的老和尚?”小乞丐摇头道:“我不知道。我跟那些和尚不熟。”季春呆了片刻,又问:“那天盛宫是什么来路,为何要血洗大昭寺?”小乞丐听见天盛宫三个字,猛一激灵,四处望望,才低声道:“那天盛宫啊,是魔教!他们的宫主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女,但听说很好看,像仙女一样。他们霸占了拉萨,我们西蕃的皇帝都得听他们的!谁敢反对他们,他们就……”说毕做了一个杀的动作。季春听得心里七上八下,怔在了那里。小乞丐又道:“大哥你是外地来的汉人吧?刚才我看见两个天盛宫的人正四处打听,有没有人认识你这般大的两个汉族孩子呢。这俩人恐怕是得罪了他们吧。他们向那边去了,你赶紧躲躲吧,别被他们误抓了。”季春听了一惊,大叫“糟了”,顾不得再和小乞丐闲聊,赶紧往客栈方向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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